跪在地上的婢女也不知怎的,像是未听见沈春刚刚这话一般。她抬手,用衣袖给自己擦拭泪水。
她哽咽,道:“都道夫人是沈府娇生惯养出来的独女,容不得奴婢服侍得这般糙。若是夫人觉得奴婢做事不利索,便换个婢女便是,何必这般刁难奴婢。”
这话说出口,沈春倒是生了几分诧异。
她倒是未想到这婢女心思这般深,倒是让自己无开口替自己辩言的机会。
她走近了些,手伸过去想将这婢女的头给抬起来。
谁知自己刚靠近,就见这婢女忽的往后一缩。像是沈春怎的对她一般。
啧。
沈春眸子暗了暗,顿了顿,动作倒不像刚刚那般温和,直接强硬抬手钳住婢女下巴。让她抬头瞧着自己。
自个儿昨日才嫁入这胡府,这婢女自己都未见过,觉着面生。
哪儿来的仇。
怕是无仇,而是背后有人让这婢女同自己有仇。
沈春笑道:“你这话说得好笑,我昨日才进胡府。我连我郎君周围那些婢女都还未曾认全,就同你怨恨上了。”
婢女像是心虚一般,并不敢将眸子瞧着沈春。
沈春冷哼了一声,将手给松开。
她退后几步,随即瞧着胡阮平。
胡阮平面上瞧着是波澜不惊,未有神色。手却自然伸了过来,在胡家旁人瞧不见的地儿轻轻捏了下沈春的手。
手中像是被烙铁给烫到了一般,沈春却未将手缩回去,只觉那儿炙热一片。
她侧过身子,“祖母明查,春儿今日同祖母一直待在后院静修,饶是春儿再娇生惯养,也不会习得分身之术,同这婢女结下梁子。”
坐在正位之上的老妪听到这话,便抬手挥了挥:“本就不是多大的事,这婢女是个合不拢嘴的。别扰了我清净,冲婆,将人给打发了吧。”
她身旁站着的婆子闻言,颔首道了声是。
罢了,便走过去唤过来两个婢女。
将地上这婢女拖了起来,就往府外走。
那婢女还是个嘴硬了,喊着说冤枉,她无错,都是夫人的错。
沈春听到这话,倒也不恼。她瞧见冲婆带着人消失在大门后,便朝着老妪行礼:“谢过祖母。”
她话音刚落,老妪都还未开口,身旁的顾佳玉倒是先咳嗽了声。
侧头瞧过去,面上不显,将手中碗筷放下后便朝着老妪道:“母亲,这大郎新妇就算是刚入胡府,你也不该这般偏袒她。”
“虽说不知是不是新妇将这婢女给绊倒的,但她也是在新妇身旁倒下去的。若是新妇心细一些,便能防止这事发生。”
沈春听到这话,眸子中闪过几分诧异。
她倒是未想到她这个君姑会直接给她坐实这事,明面倒是向着她说话,但在场的哪儿会听不出这话中意思。
老妪斜眸子瞧了顾佳玉一眼,轻声道:“若是聪慧些就知晓,我若让冲婆查这事,这婢女不过会儿便会将是何人指使的给说出来。”
“我在这胡府算了算,也快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有婢女这般做事,慌慌张张的,都不用仔细一想,晃眼一瞧全是马脚。”
老妪说完这话,倒也没转头瞧顾佳玉冷下去的神色。
她如今也只是一番话,让顾佳玉收起小心思。还给了她面子,这顾佳玉是顾氏出来的,自小就是一副深沉心思。
老妪也未将她直接拆穿,拿过一旁的手帕子擦擦手:“罢了,如今也没了胃口。我就先回后院了,倒是早些歇息。”
见老妪要走,冲婆也未在身边。
沈春便站起身:“祖母,冲婆不在,春儿送你回去吧。”
老妪见她乖巧模样,笑了声,“好。”
夜中的胡府倒是显得几分静谧。
一阵冷风吹过,将院中树丛的虫儿都惊了出来。瞧见其中就几只隐隐亮着小光,竟是几只会发光的虫子。
老妪拍了拍沈春搀着自己的手,叹气道:“你君姑是个不好惹的性子,若当初大郎娶的人不是她,如今你在这胡府倒是会过得不错。”
沈春听到这话,抬眸敲向面前这胡府中的祖母。
老妪如今眸子中几分暗沉,偏生又添了几分亮光在眼中。沈春顿了顿,笑道:“祖母,如今春儿都嫁入胡府了,郎君待春儿便足够。”
沈春这番话莫名生了几分讨好的意味,但老妪怎的看不出沈春心中那些心思。
不过也好。
她那个没得正形的交好,却带出来这般女子。
看来,往日这府中怕是不安定咯。
-
从后院回房,沈春抬眸瞧见屋子之中已然亮起了烛火。
她走过去,抬起手刚准备将木门打开,便听到屋中传来几声男子嬉笑声。
“大哥,你是怎的同嫂嫂相识的?”
“对呀对呀,嫂嫂生得这般好,又这般懂礼。”
沈春听到这话手上准备开木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停了下来。
她也想听听胡阮平是怎的说道。
只听屋中传来一阵低沉男声,道:“祖母安排的。”
“啊?祖母竟识女子,做媒婆之事!”
“不行,明日我也要让祖母给俺相中一个。”
胡阮平的回答倒是无功无过,毕竟本就是二方祖母相识,才许下的亲事。
只是沈春也不知,那屋中烛火有几分碍眼睛。
她抿唇,抬手将木门打开。
“嫂嫂!”
胡吉见了来人,急忙大声喊人。
胡冲倒是个知礼节的,急忙拦了自家二哥一下。他抬头,冲着沈春带着几分歉意似的笑了笑。
沈春走了进来,胡阮平从自己身旁腾了个位子,让她坐下。
“嫂嫂,你对我大哥这人有无印象呀?”
胡吉是个嘴没门的,心中想何事就说何事了。在胡阮平这幅沉默性子面前倒是显得几分活泼。
身旁的三弟抿着唇,虽闭着嘴,但眼也是瞧了过来。
一家三兄弟都是心热的。
沈春转头瞧了胡阮平一眼,也不知怎的说。
她倒是先想起来成亲那日,她本以为这胡家大郎会是个面容一般的,不然这胡家怎的会将大郎先推出来。
不过也是,自古以来,都是从大到小成亲。更何况,按之前家中父母说的,这胡阮平是个扶不上墙的。
所以,自始至终沈春其实并不抱期待,但盖头被掀开那一刻。
她瞧见胡阮平那模样,才觉着自己想错了。
她被自家祖母带着在沈家后院待的久了,接触的便只有香火气。所见的男子,也不过院中那些家仆同自家阿父。
不是下人姿态就是一股脑的权贵气息。
对胡阮平倒是觉得新鲜,毕竟胡阮平只将自己埋在书卷之中,但眸子中偏生少了书生气,反而黑沉让人觉着几分猜不透。
木榻边上烛影摇晃,有几分瞧不真切。
见沈春恍神,未开口。
胡阮平眸子沉了一瞬,随即回复正常。他将桌上茶盏拿起,抿了一嘴,随即咳嗽了几声。
沈春这才回过神,笑道:“怎的会没有印象,你大哥这般稳重。”
胡吉听到这回答,瞧了瞧胡阮平,面上一直笑着并未说话。
胡阮平倒是生了几分兴趣。
他侧头,眸子中映着烛光。
胡冲自小被自家大哥带大,怎的会不知道自家大哥是何意思。他抬手掩嘴,咳嗽一声,“我忽的觉着困了,先回屋睡觉。”
说罢,他起身拉了拉自家二哥。
胡吉一个心大的,怎的会察觉他们二人心思。
随即摆摆手,“你困了回房睡便是。”
胡冲瞧着自家二哥,咬牙道:“你也困了!”
胡吉这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挠了挠头起身,“打扰大哥和嫂嫂了,如今时日不造,我就和三弟先回屋睡了。”
胡阮平点了点头。
胡冲这才急忙将胡宇琛给拉走。
二人一走,这屋中就只剩沈春和胡阮平了。
恢复了安静。
胡阮平倒是不觉得,他将自己茶盏中的茶水添满,“你为何刚刚同吉儿道你对我有印象?”
沈春顿了顿,“他这般问,我只好这般答。”
胡阮平拿着茶盏的手抖了抖,面上不显,暗自将茶水饮尽,“我还以为我俩以前见过。”
沈春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但仔细一想,却想不出来为何奇怪。
她见胡阮平喝茶的壶中没了茶水,垂着眸子将壶提起,起身去给胡阮平泡茶。
胡阮平见状,将眸子望了过去。
只望见了沈春的背影。
沈春身子瘦弱瘦小,身着的衣裳贴近了她腰间曲线。
烛火在她身后,映得她皮肤白皙。
胡阮平望着,便望了出声。
他并非是成亲才识得的沈春,其实之前他们就见过。
只是如今这般问出口,得到沈春那般回答。
反而显得将那日场景记在心中的胡阮平像个多情的人。
他多瞧了沈春几眼,也不知是从何处吹来灰尘进了眸子。他别过脸,抬手擦了擦眼角。
沈春将壶中茶泡好,便走了过来。
瞧见胡阮平右眼是红的,心中疑惑,但也未张嘴询问。她只暗自坐在一旁,随即将胡阮平面前的茶盏添满。
木窗之外,也不知是何人在吹笛子。
笛子几分悠扬哀伤。
二人心中想着不同事,都不开口说出半个字。
直到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