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子出生了,她的名字叫做白芷,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久之后就要嫁人了。
这家的老爷有二十头牛,六匹骏马,九头驴,五头骡子,鸡鸭鹅个百只,猪羊数十头,良田百亩,奴仆三十数,农户十五家。
姑娘五岁时,摔断了腿,瞧着像是活不长久,村里有个瘸腿的老汉路过这家门口,坏了半辈子的瘸腿竟突然好了起来,恍若新生。这家老爷知道后,也和乡亲一样去看,那老汉却是蹦跳走跑,全无一点毛病。
老爷买了个人奴伺候小姐,年岁相等,身量相仿,除了一身奴样,倒真也算是个人。那个奴隶被拔去舌头,手脚被麻绳缠着,背着小姐,是小姐的一双好腿。
小姐六岁时,邻村有个老爷来为他家儿子提亲,那家少爷带着聘礼从一座山翻过另一座山,走得老远,带来的珍宝塞满了老爷家的院子。
奴隶背着小姐去看满园的珍宝,小姐问它,有什么喜欢的。那个奴隶带着她在打开的宝箱中踱步,最后被那个少爷挡在面前,少爷从奴隶手里把小姐背了过来。这个少爷手脚上没有麻绳,走的比奴隶快,背的也比奴隶稳。
小姐九岁时,已经把嫁衣绣成。奴隶背着她,走进夫家,那天它手上的麻绳被小姐换成了精美的红绸。婚后,小姐在屋里纺织,她的相公为她把珍宝带回。
小姐十岁时夫家新生了个小姑子,长得极为喜人,只是那双眼睛是个瞎。小姐日日织布,那布匹精妙绝伦,上面的图案栩栩如生,丈夫告诉她,可以为小姑子织一匹布,当作百日生辰的贺礼,奴隶听到后,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背她去腰机前。
她的丈夫把她背去,并把奴隶的脚筋挑断,但是这个奴隶仍旧每日前去把小姐背回。
小姐十五岁时,一双眼睛日日织布已经看的不太清楚了,奴隶背着她在门口闲坐,拉着她的袖子提醒她,有人来了。
那小姑子哭哭啼啼跑来,对着祂亲昵,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告诉她,门口有死人经过。奴隶不知为何,突然跑了出去,发现那是原来瘸腿老汉的棺材。
小姐不再需要人背着了,那个奴隶就被派去地里干活。她二十岁时,这家的老爷生了大病,丈夫让她去跟前照料。
小姐三十岁时,从丈夫口中得知那个奴隶跑了,那年收成不太好,她的丈夫告诉她应该在村里放粮减税,所以家中的食粮要有缩减。
“后来呢”
“后来,小姐终日食不果腹,活到了一百岁。”
王二丫挠着稀疏头发,一张面黄肌瘦的脸挤成一团,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脏的结泥块的脚蹬着黄土,啐了一口和她一起烤火的穷道士。
“没头没尾,什么东西,不喜欢不喜欢。”王二丫直溜溜的站起来,见那道士也不答话,便凑到跟前问是个什么意思。
“生的好也不见得就过得好。”
“放屁!”王二丫可是把嘴张大,翻着白眼瞪了那道士一样。“怎么都比我过得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连一碗饱饭都没吃到过!我不要听这卖惨故事,你给我说个胡作为非还能吃饱喝足的。”
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名叫白芷,据传言她出生的那一天平时五颜六色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清白,夜晚雷声齐鸣,闪电似要划破黑夜,林中走兽欢腾,有百鸟来腾飞。那年收成特别好,是个丰年。
村里的人认为这姑娘长大后一定会大有作为。这姑娘三岁就能说话习字,可与万物交流。若有人生病,她会派遣走兽去寻得草药,若需风雨,只需要她开口对着天空大喊
风来
雨来
那风和雨便遵循她的命令,为人间带来春风细雨。
人们把她称作神仙,她可以点石成金,使人返老还童,也可腾云驾雾,遨游四海。
她无所不能。
有一天,她心想,为何自己能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呢?为何要帮助别人,为什么是她呢?
她的父亲说,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她的母亲说,因为你是从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要帮助人。
于是她杀了自己的父亲,能力并未消退,她把母亲变成乌鸦,却仍然有人来要她施展能力,她便开口,要乌鸦吃掉人。
人们恐惧她,告诉她请不要伤害我们。
她询问,为何不可以。
人们告诉她,我们长得明明一样,为何要伤害你的族人。
一条蛇被人追赶,驱逐。
她也让自己变成蛇,询问自己是否应当受到驱逐。
一个叫做白芷的姑娘非常寂寞,于是捏了一个自己来陪伴自己。
她捏了一个令她欢喜的样子,并把自己的能力一同赐给她,让她坐在祭坛上,并对她说,你是我造出来的,所以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你要听从我的命令,因为我造的你,你的一切都来自于我,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
现在我告诉你,你要只爱我一个,不可违背。
那个人偶对她点头,笑着对她亲近。
等到再有人来的时候,她便要这个泥偶来替她帮助人。
她问这个人偶,为何听从人的祈求。
人偶告诉她,因为是您要求的。
她并不开心,并告诉人偶,自己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人偶问她,是否想要人来对她祈求。
她摇头。
于是人偶开口,所有的人都不可以来向她寻求帮助。
于是人族不再踏进庙堂,别的种族来了,也被人偶拒绝。
后来,便没有生命再来对她进行求救。
人偶为她寻得奇珍异宝,使她快乐。于是有一天,对着祭台上的姑娘询问,是否要走下来。
她们一同走了出去,经过田地时,人偶身上沾染了种子,经过河流时,人偶身上沾染了清水,经过春天时,人偶身上淌过暖风。
风一吹,人偶身上便长出了绿叶,风一吹,人偶身上便开出了花朵,再一吹,一个果子结了出来。
人偶说,我身上长出了生命,这个生命来自于哪里。
白芷对它说,你的一切都将来自于我。
人偶询问白芷是否喜欢这果实,白芷沉默良久,并不知作何回答。
这不在她的掌控中。
人偶摘下那花朵,把它送给白芷。
“这是什么花?”王二丫问道。
“天地一级炫彩长生永驻万事如意超脱达能心想事成之花。”那穷道士摇着头道。
“不好听,鬼东西。”
瞧着王二丫越发的急躁,穷道士微微俯身,似是讨好:“那你想叫什么?”
“猪草花!”王二丫揪着从脚趾头缝里翻出来深蓝色小花说道。
那花太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猪草也会开花吗?”
“没见识的东西,坡上长满了,阴沟里都能看见,一大片的开着呢。”
瞧着王二丫似乎不再揪头发,穷道士便赶忙顺着她来说。
“好,那就叫猪草花。”
白芷把那朵抛上天,于是天空中有了无数的星辰。
人偶把果子埋在土里,后来果子发芽,长成苗,再后来长成大树,树上结的果子能够使人长身不老。
可是白芷不想要救人,人偶就设下禁制,任何想要长生不老的都无法找到。
白芷很高兴。
等到走到野外,人偶看到了战争,看到了死亡,看到了白骨。
白芷并未停留,继续向前走,人偶看到了性,看到了繁殖,看到了残缺,看到了奴役。
人偶看着一个拉车的奴隶,那个驾车的人手里牵着绳子,绳子挂在奴隶的脖子上,如果向前走,绳子拉扯,使得这个奴隶无法呼吸,如果不走,驾车的人会拉紧绳子,还是无法呼吸。
主人坐在车里,手上没有任何绳子。
人偶问白芷,应该怎么办。
白芷折下一支柳条,变作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一边系在奴隶的脖子上,一边系在主人的生殖处。
于是那个主人只能对着那个奴隶发情。
后来主人就不让这个奴隶拉车了,而是用它来生孩子。
城中的主人都以此为乐,奉行此道为潮流。
主人砍掉奴隶的腿,欲望未消,接着砍掉了奴隶的胳膊,然后拔掉了奴隶稀疏的毛发,挖掉了奴隶的眼睛,割掉舌头和耳朵。
无论怎么做摆弄这个奴隶都无法消除欲望,于是主人决定砍掉奴隶仅剩的部分。
等到砍掉奴隶头颅时,主人对奴隶的欲望消退。
白芷对人偶说,现在,它就不用拉车了。
人偶问,这个奴隶去哪里了。
白芷也不知道,但可以送人偶去看。
她询问人偶,愿意吗。
人偶点头,对于她的话言听计从。
于是白芷把它带到死水岸,告诉它,跳下去。人偶朝着死水前进,身上的泥土分解。
人偶太过强大,不是一般的泥偶,于是它拖着残缺的身躯回到岸上,告诉白芷,唯有收回她赐给的能力才可使它去行死亡。
白芷从那残缺的身躯中,看到失去一半的脑袋中有鲜红的东西在蠕动,看到摇摇欲坠的腰肢上,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她看着残缺的泥土,从破败的胸膛中拿走鲜红的跳动的心脏。
泥偶化掉了。
白芷重新开口,让泥偶复苏成形。
询问它看到了什么。
泥偶说一片昏暗,什么也没有。
白芷重新对着泥偶说曾经的话。
要它爱她。
泥偶睁开了眼睛,和之前那个一摸一样。
白芷问它,死亡是什么。
泥偶指着她。
白芷问它,死亡后有什么。
泥偶指着那颗心脏。
鲜红的,跳动的生命。
白芷把那颗心脏放在了自己的胸膛里。
一瞬之间,便已历经生死的跨度。
她主宰了生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地万物皆是她的,她是世界中心。
“没了?”
“没了。”
“什么东西!”王二丫踹了那穷道士一脚,直接把对方踹翻在地,似乎不太过瘾,又或许是来了性质,总之对着那个倒在地上穷道士一顿踢打。
许是王二丫耐着性子听,给了这穷道士一个错觉,认为她脾气好,暂时忘了自己的小命还指望着王二丫去外面乞讨接济。
王二丫估计是饿的难受,脚下留情,没把这穷道士像以往一样踹晕过去。她卧在柴火边,哼哼唧唧的睡觉去了。
这穷道士瘸了条腿,还是个半瞎,一身行头收拾的很是像个骗子,就是这脑子实在缺点啥,用王二丫的话来说,就是出生时走错了道,给混到屎尿地搅和了一番,于是出来时就给粪堆的坑磕破了头,长大了还和猪猡一般等着谁来喂。
你要说这王二丫是何等活神仙来接济这穷道士?那可真是屎拉裤兜里,一拉一个准,丢了没裤子,脱了光腚子。
王二丫如花似玉好年纪,勤勤恳恳乞讨人,好不容易混到这破洞的老东西死完全了,却发现个新来的抢地盘,这个穷道士便在王二丫争地盘时从天而降砸了下来,直接把对方砸死了。
王二丫还没来得及高兴,那穷道士慢慢爬起来,对着被他砸死的乞丐哭泣,说着什么狗屁话,要偿命。
穷道士说那鬼魂不肯离去,王二丫要是想要住下来,须得超度那只鬼。
又不是没和死人抢过吃食,活着时王二丫就敢上去单挑,死了又岂会怕那东西。她把穷道士拖进山洞,看着那个穷道士担惊受怕的样子可是欢喜。
这穷道士别的本事没有,一招从天而降让这附近的乞丐再也不敢上前,王二丫一番吹嘘,也算是在山洞里供上个活神仙。
只是这个穷道士实在是啰嗦。
要知道人啰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只会啰嗦。
许是被打得多了,这穷道士终于知道看人脸色了,于是大晚上的给王二丫讲故事,希望博得一丝认同,只是这故事实在难听,让王二丫这等好脾气的人都嫌烦。
要说这穷道士能留下来的原因,除了一招“替天行道”,还有一招,便是“祸水东引”。
自从这道士来到王二丫身边,那些主动来挑事的都莫名其妙的以相同的方式惨淡收场。
比如,一个带着一帮小弟的大哥提着棍子来清场,一棍子打在那道士身上,下一棍子还没落下,另一个小弟就一棍子落了下来。大哥踹了那道士一脚,小弟跟风去踹竟以下犯上踹在了大哥腿上。
当然,此等概率事小,吓人的是,来了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转身一扫,那大尾巴棍子似得落下来,可是干翻一群蝼蚁。
一顿好吃好喝,威风着来,威风着去,好不痛快,这王二丫和穷道士竟就这么活了下来。
那王二丫只当是走了狗屎运,确也是留了个心眼,没动那道士,直到有个破口大骂的在青天白日被一声惊雷给劈晕。
虽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这时运总有尽时。
毕竟找事的不是天天都有,而唠叨是无时无刻。
于是乎,这王二丫还真答应了那道士去超度那个被砸死的乞丐。
那道士青天白日里做法,王二丫初始瞧得稀奇,看着那天空好不惊讶,没等到太阳上去,便顺溜地去讨要饭食,等日落昏蒙,怀里揣了半个发霉的硬窝窝头回来,那道士还在神神叨叨。
王二丫一脚踹过去,把窝窝头又硬掰了一半出来,给了那双眼放绿光的穷道士。
一顿辱骂,等到王二丫快睡过去时,那穷道士才把那鬼召出来。
彼时,王二丫正枕着那堆骨头昏昏欲睡。于是顺手就从头下抽出一根骨头扔了过去,当她提着一根大腿骨真准备招呼到那穷道士的身上时,一个没注意,扔到了那鬼身上。
大晚上的,洞里面真是热闹非凡,比那夏天的蝉鸣都聒噪。
在王二丫的打击之下,那鬼可是魂飞魄散,再无留存的可能。穷道士看过王二丫烤那死尸,扒皮抽筋很不熟练,掏那心肺倒是还可以,为保持新鲜感,可以说那乞丐当时没死透,于是那肉吃起来也没那么糟。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道士看着王二丫满嘴猩红,忍不住总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那份阴冷。
“你的嘴真红。”
王二丫埋头狂吃,闻言盯着他看,终于舍得回了一句。
“跟吃了小孩一样。”
于是,现在看那鬼的结局,竟然也只是抱头惶恐,真真是可喜可贺。
穷道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考虑到王二丫吃人不吐骨头,更遑论用一只鬼来使得她心生悔意,只是躲避王二丫的棍棒就已然心焦疲惫。
一夜荒唐,这洞府终于安静了不少。那留下来的半个又半个的窝窝头,支撑着王二丫仅剩的一点点良知。半个又半个又半个,王二丫成了这个洞里唯一的主人了。
王二丫很开心,王二丫很满意,王二丫允许穷道士啃骨头。
话说在一小国,国中有一国师,呼风唤雨,有起死回生之大能,知晓过去来否,为国主解惑。此国中人可有五百岁寿龄,皆信奉此道人。
王二丫不信奉,自然成不得此国中人。那道士一日鼓励王二丫,应当遵循此道,便可以不用挨饿。
在经历过几次灾荒之后,王二丫觉得未尝不可,于是两人一番合计,起身出发,准备去信奉国中的那位国师。
这道士最近腿脚利索不少,于是走山路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到了平地之上,腿瘸的明显,但这道士来了人堆,倒是体面不少,虽然瞧着瘸,但坡样没那么明显。
王二丫这次没有去要饭,而是跟着人群去跪拜国师。
这国师生的一幅尖嘴,长着一对灰褐色的翅膀,不过三岁孩童的身量,长着鹰的脚,身上有着青黑色的皮,有着一头红发,左手拿着青蛇,右手拿着红蛇,脚下踩着铁器。
需要对他供奉粟米一碗,牛头一个,一双单足鸦,用绿色叶子包裹的熟饭。
王二丫跟着人在国师的雕像前跪拜,用山上的叶子包裹着一个被烧过的鹊当作供奉,叶子一裹,也看不出来,热乎乎的投进雕像张开的尖嘴里。
王二丫诚信祈祷,嚷着要有饱饭吃,有衣穿,有屋住。
旁边的人也祈祷着,说要求个娃,要个媳妇,要地里的庄稼有个好收成。
什么让家里的大鹅能多下几个蛋,不要贼人惦记家里的老母鸡,村头的谁谁谁家不要堵他家地里的河道,明天不要下雨。
什么不要有病,挣个大钱......
王二丫听着这话,便又加了一句,
让那个跟着她的穷道士生意兴隆,名满天下,好快快把钱财挣来,让她可以享受清福。
等王二丫念叨时,穷道士已经摆其架势,往来求拜者,瞧见这有一个穿着破烂道士袍的家伙静静站在跪拜者跟前,在一群跪着的人跟前尤为突出,只觉得是个高人。
于是便盘问起来。
什么从何处来,有何大能。
这穷道士皱着眉,一幅斯文样,说是不方便透露,眉间隐隐有些难色,还频频朝着那雕像看去。
众人只觉得此人有大来头。
便纷纷求问,拿金银财物来发愿。
一人效仿,众人跟随。
等王二丫准备离开时,那穷道士已经变成了阔道士。
“快快快,把财物给我拿着,你这毛手毛脚的摸坏了怎么办。”
阔道士又变成了穷道士,跟着王二丫一顿好吃好喝,还顺带着泡了个澡堂子,可是舒坦。
“你看,我对你好吧,腿是不是不疼了。”
穷道士很是感激,王二丫买了个小屋子,钱花完了。
为了保证能有个长远,王二丫好心大发,还给这穷道士铺了褥子。
看着王二丫穿着新衣在屋子里照镜子,穷道士眼巴巴瞅着,王二丫抽空安抚,说是装扮太好的道士没有生意,打扮干净就行。
穷道士只觉得十分有理,王二丫说,毕竟今天就是靠着外表获取财物。
临睡前,穷道士对着王二丫说,明天要帮谁谁谁干什么活。
“什么活?”
“给钱的人要我帮他们忙,我收了钱,自然要去的帮忙的。”
王二丫本来就要溜出口的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可不确定这穷道士的言出法随能让她难过成什么样子。
“是啊,所以你要赶紧睡,明天去给他们帮忙啊。”王二丫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哄着说道。“可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啊。”
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穷道士已经外出归来了,瞧着一身泥泞,腿脚衣袖染浸着泥水,王二丫抬眼一瞧,便知道这家伙去给人下地里干活了,翻了一个身继续睡着,也不管拿穷道士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回应着外面人的话。
“那个谁,你看见我家老母鸡了吗?”
“哎,怎么我家的媳妇呢?”
“大仙,我家娃又跑进山里了!”
“我这地里的庄稼怎么没浇啊?”
“大师,您看我今年能发财吗?”
等穷道士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悬的时候了,王二丫躺在床上,睡醒了也不起来。瞧着人回来了就要吃的。
这穷道士也真是个奇人,什么也没说,还真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来。王二丫鼻子灵,这分明是肉味,便瞬间窜下床来,从那穷道士怀里把那大叶包裹着的东西抢来,那穷道士盯着她看,什么也没说,捧着东西的手不伸也不退,仔细看竟然能从眼睛里瞧出些贼眉鼠眼的意味。
王二丫饿的难受,直接上嘴,一口下去垫了肚子才想起来旁边的人,嘴也不松的问道:“你在外吃啥好东西了。”
“没吃。”
王二丫不信,嚼着肉支着腿坐在床上继续叨叨:“干活不给吃的还上赶着去,您可真圣人。”她学着今早别人说话的语气捏着嗓子说道。
要说这人吃就吃,还一幅藏着掖着样,扭捏着身子,扭曲着脸子,扭动着脖子,实在是不堪入目,那穷道士竟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吃肉吮骨头的噪音和王二丫吃的欢快的哼唧。
偶尔王二丫吃着吃着还抽口看着那穷道士笑一下,吓得那穷道士赶紧移开眼,视线交织又碰撞,诡异的有些恶心。
等到王二丫留下一块肉骨头连着那张大叶子揉作一团扔到那穷道士怀里,这场奇怪的注视仪式才被打破。
“你不问,是什么肉吗?”那穷道士缩着身子伸着脖子问道,俨然一幅龟孙样。
王二丫剔着牙,估摸着是心情好,于是还愿意回答。
“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
穷道士只觉得荒唐,王二丫人肉都吃了,又能怕什么呢,于是试探着说:“也许,不是肉本身的问题。”
王二丫没搭理,只能继续说着。
“吃之前,难道不需要知道吃的是什么?”
估摸着这穷道士那股劲又上来了,王二丫自觉这两天过的委实舒坦,还真有那闲工夫去想想。
“又不是让我不痛快的事,要是我今儿个没吃着肉,我定然要知道为什么吃不到,你怎么就吃到了,可我吃到了,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不就吃个肉嘛,我还要知道这肉怎么来的?肉不就是肉,还能是什么,不用来吃用来干啥。”
王二丫思考的很有深度。
穷道士和她说,只有知道肉从哪里来才能获取更多的肉,能知道怎样可以让肉自己过来,能知道为什么吃的是肉而不是粮,能知道怎样让别人吃不到肉,也能知道怎样让肉不是肉。
王二丫看着这家伙,什么肉不肉的,听着听着就瘫在床上了。
“那又怎么了?知道又怎么了,我就想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用做这肉就天天送我嘴边。”
穷道士似是屈服了,蹲在她跟前,瞧了又瞧。
“你跟我一起去,你吃了人家的肉,就要去帮忙。”
王二丫踹了那穷道士一脚,直截了当的翻身大睡。
“不去!”
可怜那穷道士身娇体弱,这一脚下去直接倒在地上,许是怀恨在心,眼里竟然生出了些恶毒心思。
真是雏鸡破壳,学会用嘴了。
“你不去也得去,那肉是主家给我的,他家孩犯了大病,你吃的就是他孩的肉,我也不知道吃了那有病的肉会怎么样,你想躺就躺着吧。”
那穷道士扭捏着从地上哼哼爬起,歪着嘴瘸着腿往外面挪。王二丫一个翻身起来,朝着那穷道士踹去,竟是突然腿抽筋绊倒着褥子直接栽倒在地,硬是把腿扭了一个弯。
也不管那腿还缠着,迅猛如老鼠,扭曲着爬到那道士跟前一口咬着穷道士的那条好腿两手挥舞着猛做打鼓的手法,铿锵有力,直接捶打在了门框上,看着都嫌疼,王二丫双眼含泪,止不住的流,喉咙里响着,嘴里骂着,混在一起,唧哇乱叫着。
穷道士被吓得浑身抽搐,失了花容月貌,还凭什么沉鱼落雁,只剩下小儿麻痹,窝囊着喊天喊地。
王二丫还是跟着穷道士去了主家,只是赖在门口,不情愿进去。那道士问她怎么就又不愿意进去了,王二丫只道自己人微言轻,自己废物一个,既没有什么盖世神功,也没有什么神威大能,如何能进这洞天福地,做什么享功德造化的上宾。
那穷道士也不再和她说道,竟然还点头答是,于是乎做了上宾恭迎入府,可怜王二丫大日头晒得只能寻个下马石靠上一靠。
也不知那穷道士做了什么法事,显了何等神通,骤然间风雨蝶变,沙走石窜,高门紧闭,人声惶恐。
王二丫心里不顺畅,那穷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在了那下马石上,歪着身子问她。
说是给她寻了个好差事,只需要陪着走一段路就行,这吃肉的因果就能还上了。
“这么快?”王二丫拍着身上的灰问道。
穷道士被那灰呛了一脸,捏着鼻子点头。
“快有快的解法,慢有慢的功夫。”
穷道士起身道:“现在就去?”
王二丫瞪着眼睛,极不情愿,杵着拐杖也不知在和谁闹脾气。
“扶我起来!”
穷道士很是爽利的去应承,只是不是去扶王二丫,而是把王二丫的拐杖拿走。那嘴里叨叨些神神鬼鬼,磨磨唧唧半天,这王二丫还真把腿扭过来了。
这人记吃不记打,夺过来就朝着那道士身上打去。穷道士挨了一顿打,竟然没再发动什么“祸水东引”。
于是乎,高门大开,王二丫被一众仆从迎了进去。
高门内红绸高挂,纸钱高洒,王二丫瞧着那穷道士站在门口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和变态似的,说笑不笑,说苦不哭。
满园吹拉弹唱,有哭有笑,一边是媒婆拉着她说什么好好好,一边是那穷道士被大红盖头遮了脸。这边是红烛大花轿,双雁百宝箱,那边是灵堂水晶棺,摔碗捧冥牌。
纸钱不要钱似的洒着,她稀里糊涂就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高堂,恍恍惚惚被众位来宾敬酒道贺,三两碗酒水下肚,瞧着那灵堂摆在喜烛前,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新嫁娘被丫鬟领过来,俏生生一个,王二丫瞧着身前的大红花就这么高高兴兴的和那新媳妇隔着灵堂中间的棺材拜了高堂。
两边的来宾个个红着脸笑着恭喜,中间的灵堂前拖家带口的掩面哭泣。
那新媳妇拜完堂,就被人领着进了大红花轿,王二丫都没来得及瞧,就被宾客拦路恭贺,等三四碗酒水下肚后,王二丫便听着媒婆的话,捧着排位走在花轿前领路了。
唢呐吹的一声高过一声,没一会,白花花的纸钱就如雪般撒了满地,道路两旁人人恭贺,随亲的队伍哭着撒钱。
王二丫晃悠着步子,一会跟着人声笑,一会跟着唢呐哭,就这么踩着被纸钱铺满的路,走进了深山。
脚底下沾上了纸钱,沾上了泥土,沾上了喜炮,等到了坟前,媒婆笑着催促她入洞房,接新娘子下轿子了。
她晃着步子,想要掀开帘子,却被媒婆拍了一手,调笑着说她猴急,催着她去敲敲那棺材,别唐突了新媳妇。
王二丫挠着头憨笑,于是捧着那牌位,去敲花轿后面的棺材。憨笑着问愿不愿意跟她下来。
那棺材里怯生生传来了一句,愿意。
王二丫幸福的找不到北,笑得合不拢嘴,就晃悠着身体急躁的走到那花轿跟前,伸了一只手递过去。
“娘子,下轿子了。”
那红彤彤的帘子后面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王二丫便顺势握上,轻轻笼着,她的心似乎空了一拍,就这么被勾的丢了牌位,另一只手拂开帘子,扶着新娘子下轿。
两人踩着白花花的纸钱走到坟前,红烛也点上了,王二丫不要钱似地傻笑,迷糊着喝交杯酒了才愿意放开新娘子的手。
挨着新娘子近了些,王二丫更是迷糊。
边上的仆从笑着离开,王二丫红着脸要去掀盖头。大红色的盖头摸着软的很,水溜溜的,王二丫都要握不住了。
她掀着新娘的盖头,很是认真的在承诺。
“娘子,我会疼你,和你好一辈子,娘子。”
那大红的盖头下,是一张美的摄人心魂的脸,伺候在旁的人被美的倒吸一口凉气,王二丫却不知怎么愁容突显。
她只觉得那新娘子很是痛苦,笑也不对,哭也不是,竟是突然间感同身受,只是瞧着那张脸,便这般痛苦。
旁人惊的美娇娘,她却只看得到那新娘子的痛苦。
王二丫伸出手抚上那新娘子的眼角,要去擦什么眼泪。碰到的那一刻才惊觉,什么也没有。
金童玉女一左一右撒了一把纸钱,高兴着说道:
“入洞房”
“新娘子入洞房了。”
唢呐声不知怎么又响起来了,明明是同一首,但是王二丫只觉得不太对,没等她想出来,那新娘子便被童男童女当着她的面推了下去,一声闷响砸在了那坟坑的棺材里。
一帮抬棺人高高兴兴的便把棺材板扣了上去,那亲朋好友拉着王二丫,高堂提着锤子,把封棺针一下一下敲打下去。
“成亲了,入洞房,闹洞房啊,新嫁娘。”
王二丫被亲友拦着,灌下几碗酒,按着她朝着坟前供奉的瓜果上走去,一把又一把花生桂圆和着泥土填埋,扔在棺盖上。
她被人塞了一把又一把,叫她扔的准一点。
唢呐声混着来宾的恭贺声,王二丫听不见其他声音,眼前纸钱一直洒落着,红烛灼烧的看不清人脸,大红灯笼被人递送到手上,另一只手被人塞进了一把红绸,把手心里本来的花生桂圆挤掉了些。
那红绸另一端在坟里,周围人高贺一声礼成,人退如潮水,王二丫跌落在坟前,早已湿透一身汗。
眼前那有什么新娘。
一个人拍了拍她,王二丫吓得往后一瞧,顿时跌坐在地。
穷道士取下盖在脑袋上的红盖头,问她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王二丫看着手里的东西,红绸变成了起灵的白帆,花生和桂圆变成了纸钱和金元宝,那手里的大红灯笼成了白灯笼,胸前哪有什么大红花,一只公鸡正卧在她怀里。
“相公,剪烛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姑娘,曾在月下得见一位仙人,这仙人手持一把长剑,沾染了一身酒味,看那姑娘大晚上不睡觉,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于是对着姑娘舞了一段剑法。
此剑法如何?
那姑娘说似见江水微波。
这仙人听不懂,于是又舞了一段。
那姑娘说如霜上乘月,
这仙人还是不明白,
于是乎这仙人舞了十三段,姑娘也评价了十三首,最后那句,仙人听明白了,于是这剑法也就只有十三段。
那姑娘说,青山有绿水环伺,明月有晨星为伴,清晨草上有霜打湿了衣裳,江山清风过,月下的酒实在是有些凉,看这什么花开的烂漫,也不知是什么花,没有一点味道,周围连个鸟叫声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闲情雅趣来赋歌一曲,天上的云啊,不停的变幻着,洋洋洒洒,这造化怎么也停不下来。
仙人问她大晚上为什么不睡觉,那姑娘说,因为在做梦啊。
要不然怎么会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大晚上不睡觉的,实在是寂寞啊,才会在梦里寻个不知所谓的存在来唠叨两句,句句有回应。
那仙人很是高兴,于是拉着这姑娘闲谈,那姑娘笑他实在是不知风趣,不知道带一壶酒,一张琴,一溪云。
仙人没什么乐理,却觉得这话中有无尽的悲伤之言确是需要些什么来唱一唱。便许诺,如果今后再有机会相见,会寻得一把好琴来,使这姑娘不失闲趣。
姑娘却摇着头拒绝,对这仙人问,这天地之中,巍巍高山,绵延万里,可有一处能慰藉飘渺之人。
那仙人摇着头,说这高山只有江河来相对,倒是爬山的过程疲惫的难以消化。
那姑娘便建议,不如一支垂钓,看看这江河之中,有多少鱼儿来触动单线,飘飘摇摇上鱼勾,让无序的你我来得些侃侃而谈的乐趣。
那仙人问,凭什么勾啊。
那姑娘说,不要挂勾啊。
仙人的酒越来越沉,便说,那就提着一根线吧,看看会不会让我也不劳而获些。
姑娘问这仙人,此剑看起来极为普通,如何就能打出这般精妙绝伦的剑法。
仙人双手奉上长剑,对着剑身吐出一口酒气,只见那酒气被长剑割开,冷冷薄霜散在空气里,此时院中月正圆,这长剑也被映照了月色,那仙人却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对着剑上的月亮神情黯然,悲痛中满面哀愁,一幅怀思劳神,可惜往昔不可追忆,今岁如何寻古人。
那长剑陡然断开,恐成了这仙人的情绪载体,悲鸣也无处伸冤。
那仙人问这姑娘,能不能唱些什么歌曲来让自己有个宣泄。
抬头一瞧,那姑娘却离得远远的,
仙人很是不解,询问为何,
那姑娘说,不想被讹上。
仙人悲痛,只好自己来为那长剑唱一曲悲歌。
唱着长剑如何美丽,如何锋利,如何无敌。
可惜不等这仙人唱完,便被人打断了。
小院中那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来人拿了这仙人的断剑,对着仙人说,待来年明月高悬这海棠花下便是你的归处。
转头便把段剑插在这树下,问着姑娘知错与否。
那姑娘好言相劝,送这人回屋里。
对这仙人说,丈夫来寻,下次还是不要夜里约见了。
那仙人询问,何等错处,要妻子半夜也不能进屋睡觉的。
那姑娘摇着头,说是与那人拜了个堂,只是那人事前并不知晓,于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罢了。
仙人震惊这姑娘竟然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姑娘却问,这有何不寻常。
仙人说,全且不说情爱,也没人成亲还借着别人红白事。
姑娘思索,反问这仙人,既然双方皆知晓此中利害,且有能力半道崩殂,偏因着便利而搪塞,因着自身无所失去便应承,还想着从中得些慰藉,可还算作大胆行事?
那仙人只摇着头说大胆,这姑娘恐有性命之危,他日若有什么损伤失命的劫难,自己定然会当作没看见,且让身边人也躲得远远,生怕被沾染些人命官司啊。
仙人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的断剑,便飞走了。
那姑娘继续坐在院子里,思考着自己到底那里做错了。
只是人走茶凉,现下的安静竟然忍受不住了,叹了口气,于是转身去敲门,对这屋子里的人温声细语,终于哄得那人把门打开。
王二丫最近很不开心,这不开心的事十之八九和吃喝有关,可现在王二丫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恐怕是饱暖思□□,于是有了些别的东西来搅合,以前每日愁容吃饱喝足,现在竟然开始考虑别人的事情来。
她很是讨厌,于是问这那穷道士,怎么突然变坏了。
穷道士领着她正在地里给别人家种田,弯着腰晒着大日头,一身泥,腰酸背痛还要抽空回话,手上论着锄头,磨得手心刺辣辣疼。
“你情我愿,我问你了,你也选择了,应承了。”
王二丫眼睛左右一瞟,捡起跟前的泥块朝着那穷道士扔了过去。一击即中,正好砸在脑门上,那穷道士吃了一嘴泥也没啥大动作,窝囊的起身,想瞪一眼却也不敢,吐了一口泥水又重新挥着锄头。
“你个黑心的妖道,红白事让我去,害我沾了一身骚。晦气!”
穷道士嗯嗯的回复她,甚是敷衍。
王二丫一个人坐在那里扣泥巴,嘴里的骂声没个停气。
“哎!她,她不是真人吧。”王二丫从嘴里挤出来后面的话。
穷道士抬手擦汗,随口回道:“谁?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王二丫很是不痛快,手都摸上了泥块了,穷道士眼尖似的开口了。
“噢,”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曲家娘子啊,这我怎么清楚啊,你离得近,不是还拉着人家了,你说不是真人那肯定不是真人了。”
王二丫觉得自己真是给对方脸了,还真听着对方说完了,于是那个泥块又扔了过去。
穷道士哎呦一声趴下又哎呦呦的爬起来嘿呦一声抡起锄头,呸吐一口泥水。
“你吃了主家儿子的肉,他家儿子没挺过去,本来想着看能不能还个魂什么的,可惜尸体等不了,也不知生了什么大病,本来准备冲喜的姑娘也用不上了,但人好歹也花钱买了,新妇不娶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穷道士锄完了地,领着王二丫去下一个地点。
“我原本想着,你吃了那主家儿子的肉,俩人也算作有了联系,你跟着我走一遍阴曹地府,或许能把他儿子的七魂八魄找来一二,但是你好像并不愿意,于是准备带你进他家大门,让你充当他家儿子,可你还是不愿进去,我实在没法子了,就准备进去自己去冒充。
谁又能想到半块肉都没剩下,我只能呼风唤雨,给他儿子做一场法事,那新妇嫁人人没了,主家觉得不好看,于是便想找个人搭伙,既然你吃了他儿子的肉,替他娶媳妇也没什么了。”
王二丫听完,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扯着嘴咧笑道:“你蒙我呢?”
“不然呢?”
王二丫揍了那道士一顿。
“哎呀,他家好好的人没了,也不愿意放了人姑娘,我能有什么办法,总比真的和一只公鸡拜堂好看,还要把活人和死人钉在一处,我除了让她过程中不那么害怕,进棺材前就让她喝了毒酒还能怎么办?好歹眼睛一闭就过去了,总比被活埋强啊。”
“那就让我去啊?”王二丫说道,“你这脑瓜子转的这么快?就进去那一会功夫就把我送出去了啊?你怎么就知道人要和公鸡拜堂,还被活埋啊,知道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啊,是,我是图省事,但是晦气事谁沾谁倒霉,吓得我这几天都吃不好饭。”
王二丫继续叨叨,穷道士坡着脚跟着,拽着王二丫往另一条路上走。
“这边,”那穷道士说:“这个是给人看孩子的,不晦气了吧。”
王二丫思索一会,终于低下高贵的头,哼了一声答应了。
这一户,也不对,这几户住在一个房子里,王二丫溜达着进去,瞅见一个石墩,想也不想直接坐上了。
那穷道士和主家说了又说,来来往往,王二丫瞧着对方把什么东西递给那道士,又瞧着那道士送这主家出去,瞧着那道士关门,跟着道士进屋,瞅着道士锁门。
“哎,”王二丫挠着头问道:“偷的小孩嘞?”
那穷道士活像见了鬼,屋子没有其他人,这道士倒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朝着周围看了一圈,瞬移到王二丫跟前,猫着眼问她怎么就知道是偷的?
王二丫淡定的坐下,翘着二郎腿,还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刺溜着喝了一口又在嘴里一团搅和哗啦一声吐了出来,吐了好几口才把茶叶子吐干净。
“现在知道了。”
王二丫舔着脸笑的恶心人,“嘿嘿,我炸你的。”
穷道士撇着嘴,小媳妇似的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怄什么气。
“生气了?”王二丫隔着桌子凑近问着,真是贱贱的让人难受啊。
“哎,问你话呢,孩子呢?”
王二丫翻了一圈屋子也没找到,于是问到。
穷道士看着她把人家屋子弄了一团乱,幽幽开口道:“还没到,你别翻了,一会怎么睡啊,要住好几天呢。”
王二丫看戏似的瞧着那道士,自个先钻进大床上了。
“哎呀,孩子都没偷到呢,你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主,这么早赶着给人帮忙。”
穷道士不想理她,王二丫没心没肺,躺下就睡,穷道士独自坐着生闷气,王二丫呼哧呼哧梦游巫山会神女。
等了半天不见人哄,穷道士气的眼睛发红,却也无可奈何,还是上了床,扯王二丫身上的被子。
同床异梦啊同床异梦,王二丫睡得可香了。
就这么在屋子里睡了几天,期间这穷道士也没说打开门出去,就这么呆在屋子里,一个睡觉一个操持家务,王二丫活得好不自在。
等七天过去了,屋子里的粮食吃完了,王二丫被穷道士领着下楼出去,房子里的各位邻居把头伸出去看着王二丫,指指点点,王二丫听不清,也懒得听。
瞧着穷道士把怀里的东西归还,瞧着道士送主人家进屋,瞧着穷道士收礼,瞧着穷道士推脱,瞟见穷道士拉人媳妇手,瞅见那穷道士往人家媳妇手里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王二丫收下礼,领着穷道士回家去。
“哎,看的啥孩子啊。”
王二丫到家了才想起来。
“我不告诉你。”穷道士那股劲还没出来,王二丫在那家里就想要发脾气了,这道士,越发的气性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是那几天王二丫过的舒坦,什么事也不用管早就上手了。
“哭哭哭,”王二丫看着对方红着眼,简直头大:“好好的家都给你哭没了,天天摆着一张臭脸,晦气!”
那穷道士也不知咋回事,竟然真的有了脾气,推了王二丫一把,委委屈屈还跑了。
王二丫正准备开打,却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怎么说出来那么恶心的话,这穷道士,又不是什么小媳妇,活像个怀了胎的。
王二丫坐在地上一拍脑袋,这穷道士,不会真的偷了个孩子放在肚子里养着吧。
王二丫惊的一身鸡皮疙瘩,干呕了几声。拍着自个胸口安慰自己,这穷道士真是白莲花托生,还是赶紧吃一口饭菜压压惊的好。
等的天黑了这家伙才回来。
王二丫看着这穷道士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应该是过来了。王二丫支着脑袋架着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盯着那穷道士进来,看起来脾气非常好。
“说说,”王二丫挑着眉毛道,“偷吃啥好东西去了?”
那穷道士看着她抖着腿的样子忍不住撇嘴,却也不敢当面发作。
“送孩子去了。”
瞅着王二丫挠着脸扣着脚,嘴角抽抽,还是说了出来。
“能不能把脚放下来。”声音低的跟个蚊子哼一样。“你怎么开始关心我干什么来了。”
王二丫挠着头,活像个猴子逮搔子。
“嘿,这货稀奇了,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她歪嘴邪笑,只觉得这穷道士实在是别扭,自己什么都不想不行,想了也不行,无论想不想都要给这道士说一声。
“你这话说的怪,这话应该由我说,你没日没夜练我呢。”
王二丫起身上下瞅了一圈那穷道士。
“爱说不说。”
那穷道士那张嘴就和被缝在一起了一样,咕蛹半天,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东西。
看着王二丫没心没肺准备去睡,实在是顶不住了。
“我没去偷吃。”
那穷道士红着一张脸说道。
“我是去给人送孩子去了。”
王二丫看起来昏昏欲睡,真是一点也不当回事。
“他们人跑了,我没送走,就又把它带回来了。”说着就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王二丫抬眼瞅了一样,翻着白眼彻底躺在了床上。
“就一个鬼胎,也就你当作宝了。”
穷道士一听可不答应,急得跳脚反驳:“什么鬼不鬼,你这样说它会伤心的。”
那穷道士捂着怀里的死胎道:“就是一个宝,谁又不是个宝。”
王二丫翻过身似乎是被逗笑了,觉得这家伙实在是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身上。
“你也是个宝?”
穷道士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王二丫,看她一幅浪荡样子,脱出口的话也没咽回去。
“那是肯定的。”
王二丫狞笑着从床上下来,从那道士回你把小孩抢了过去。
“是是是,都是个宝,怎么就没人要啊。”
王二丫的嘴跟个粪堆似的,难闻。
“你想给它寻个父母,也不看看小孩愿不愿意,哎呀我宝,谁配得上啊。”
瞅着王二丫拿着死胎当作枕头,穷道士是一点也不敢上去抢。
这王二丫命硬的过分,穷道士身上的疼是真的,几乎全是来自王二丫,死活起不了一点子反抗。
“那家人住的屋子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那道士说道:“把它丢了也也太可怜了。”
“噢,”王二丫道:“所以你想刚搬进去的那户接受这小孩?”
“他家媳妇怀不上,我想这也许他们愿意呢。”
“呦呦呦,这小孩闹得人家俩住的不安生,你可好,做好事让别人担,自己挂个好名声,”瞧着那道士准备说什么,王二丫继续道:“好好好,不是为了好名声。”
“是为了自己良心过得去。”
那穷道士坡着脚也去睡了,发现王二丫已经睡的死死的。便和那个小鬼说话。
“你看,我说了吧,这家伙很吓人的,还是之前那个好。这个说不定还会吃了你呢,我看过她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啊,你别以为自己死了她就不吃了,她饿了可什么都吃得下的,更别说你的肉干巴,她没吃过这种,肯定想尝尝。”
“她一点也不像的,她说那些话只是因为在那个屋子里待久了,和你之前的爹有些一样,传染的,她一天一个样,换个地方就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你也听到了,她说话好难听的,是不是很伤人心啊。”
“伤你心了啊。”王二丫用着气音低声说道。
“是啊,我老伤心了。”穷道士说道。
瞅见王二丫闭着眼,本来准备大喊的嘴硬生生被自己悟得死死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看,”穷道士憋得眼泪的出来了,“她还会说梦话吓人。”
第二天王二丫起来,看着穷道士眼下青黑,活像是被女鬼吸了一宿精气似的,瞅着太阳高挂,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着这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穷道士僵硬的往桌边移动,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竟然能对着小孩下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恋童啊。”
穷道士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死过去了。
完了。
王二丫第三天起来时,发现那穷道士坐在地板上睡着了。实在是稀奇,这家伙竟然醒得比她晚,估计是晚上又不干好事了。
她觉得脑子有些隔得慌,翻个身摸了又摸这才想起来,昨天这穷道士带回来了一个死胎。
早就听说有拐卖小孩子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诱拐死小孩的,这已经不是幼不幼的问题了。
哎,早死早托生,来世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有吃有喝,再走一遍轮回吧,她不怎么喜欢这种和女人扯上干系的事情,晦气不说,韧劲忒强,不像些男人,逊蛋的很,成不了气候,她王二丫欺软怕硬,这辈子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她下地一只手抱着那死胎,路过穷道士跟前,本来准备踹一脚的,但是瞧着瘸子那条好腿藏着掖着踹不上去,哼哼着掂着裤子离开。
外头阳光好,她晃悠着跟着人群去找今天国师开坛的地方,寻个香火旺盛的地方,偷偷把那小孩放在叩头人前面的雕塑里,趁着没人发现,投进那个稀奇古怪国师的嘴里,然后也学着人群跪在地上磕头。
哎呀小孩啊,我给你寻了个最好的地方,本来是准备留给自个的,香火好,有吃有喝,还天天有人陪,给你说话,给你磕头,你喜不喜欢啊。
国师啊,我把好东西都给了自己肚子里了,我拜了你,自己也得到福报,我很感谢你,于是给你送了个好孩子陪你,你看你整日在这里站着,很是孤单对吧,这个小孩热闹的很,肯定能让你过的舒展。本来我还想自己留着陪我的,但做人嘛,道士和我说要知恩图报,于是我想了一宿,还是决定忍痛割爱,哎,这个词最近才学的,于是决定孝敬您,希望您日后继续保佑我,有吃有喝,安安稳稳。
王二丫嘀咕嘀咕再嘀咕,可算是说完了,于是顺了一个果子对着雕像又拜了一拜,就这样潇洒的回家睡大觉去了。
于是乎,等王二丫回到家里,看着准备慌张跑路的穷道士很是新奇。
“汪!”王二丫大叫一声,吓得穷道士崴脚跌在地上。
“跑什么啊,偷人媳妇了啊。”
那穷道士见到王二丫活像是儿子见老子,孙子瞅见爹,唯唯诺诺,却忍不住说些什么。
“孩子呢?”穷道士问。
“给它妈了呗,总不能是我吃了。”
那穷道士像是长了脑子,既然能听得出好话和歹话,不过想来一般情况下,没长脑子的是王二丫,但是好话和歹话王二丫能听出来。
“我给放到了国师的嘴里,现在估计被吃的渣都不剩,你也别想着拿回来了,我觉得那地方好的很,如果你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话,要不你和他一起进去吧。”
那穷道士活像是见了鬼,觉得是王二丫实在是不可思议,这人没有一点人情,但是想到之前被王二丫打的惨不忍睹,骂也骂不出口,只能无奈的在地上跺了两脚,还是背着王二丫偷偷的跺。也许是最近被王二丫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震惊的麻木,于是遇到现在她偷孩子换福气的行为,竟然觉得不出所料,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真的是和这种烂人呆在一起时间长,自己也变成了没有脑子的东西,也不能说没有脑子,只是脑子里被糊进了什么屎尿,现在生出了些蛆虫,在脑子里到处乱涌动,于是这穷道士自己也从里到外的臭了。
这穷道士搁那自己生着气,现在拿也拿不回来,只能想些别的法子,自个瞎转悠着,好像突然间又有了干劲,慌里慌张的往外跑。
王二丫瞅着的瘸子个打了鸡血似的,就知道这穷道士定是要去偷人家媳妇,私相授受,有伤风化,伤风败俗,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尽至此。
这边这穷道士才出门,后脚就有人上门请这穷道士去做一场法事,真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
王二丫觉得自己行,于是坐下来和那人谈了又谈,觉得就是找一只鸡的事,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说是去屋里收拾东西,也不知道翻了些什么稀奇八怪的,乐呵呵的和那主家人就去了。
等到那穷道士回家,已经是人财两空,家徒四壁,妻离子散,孤寡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穷道士在原地急的直打转,奈何这这脚是坡的,于是转也转的不咋好看,转的不利索,等这穷道士转完了一圈,已经扭的别不过腿,伸不了腰,于是也就没有发现,有个人在旁边看了这穷道士好久好久,眼睛是一个也没眨,一动不动,盯着这穷道士,谁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呢?
这穷道士最近越发的不对劲,王二丫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正在掰豆子的道士,决定要主动说些什么。
“我前些天晚上出去没回来,这个事你知道吧。”
穷道士掰完豆子,准备上锅。
“嗯,知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去干了什么事?”王二丫瞪着眼睛问道。
“嗯,想。”
“好,那我就...嘿!”王二丫越想越不得劲,上前几个跨步走到那穷道士跟前,一脚上去,夺过豆子往灶台上摔去。
“能不能好好说话?”王二丫扯着嗓子吼道。你要说这穷道士也没干什么,但就是让她不爽,也不管是什么,总之王二丫心里不痛快,人要不痛快,那就是别人的错,王二丫想要痛快些,于是别人不痛快自个就痛快了。
那穷道士在王二丫动手动脚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缩脖子,一边退一边谄媚的笑着扇自个嘴巴子。
“哎呦我这嘴,”那穷道士道:“怎么说话呢,您干了什么大事啊,我这怎么敢参合您的事吗,您赏脸问我,我这自然是洗耳恭听,万分感谢啊,是做了什么大事啊,我这想到都没反应过来,茶不思饭不香,真是耳朵都聋了,您快说说,就别吊着我了呦。”
王二丫顺气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噎着了。
“哼,我就和你说道说道。”
那穷道士赶紧推搡着她坐下来,等着她发话。
“城西一户姓冯的老爷家里出了一位姓关的儿子,这个儿子今年读书期满,要去赚些功名,路上遇到个姓柳的姑娘,带着个名叫绣的丫鬟,这个姓关的书生带着个名叫牛的书童,一起做上了去往肥田郡的船,这艘船上坐满了来自四方的书生。
姓柳的小姐来自西方的丰都县,要去肥田郡的尚仁涧求学,姓关的书生就来自咱这个地方,也要去尚仁涧求学,同船的书生皆是如此。这船约莫要行三个时辰,途径芈徒川,船上众人皆痴迷此地景色,纷纷伸头仰观,一位姓于的书生大喊
‘看!有大鸟!”
‘是飞来鸟!’
这飞来鸟又称肥来鸟,吃一顿能顶三天,生的肥且大,一锅刚好吨的下,常常十数只并行,从北国飞往南国,再从南国飞往北国,偶尔停在东国,最后死在西国。
很是罕见,但能看见。
一众书生皆惊叹,寻觅大鸟踪迹,从东头跑向西头,整个船跟着从西头翘到东头,那个姓关的书生一个没注意要栽倒。
正是这时,这书生一个闪腰转身硬生生平躺在地,跟着后面一众看鸟的都载了跟头,于是这船竟然也没有翻,等到这书生站起来,别的书生已经开始逮着姓于的书生痛骂,指着绊脚的书生叩拜。
那个绊脚导致一众书生跌倒的正是这姓关的书生的旁边跟着上船的姓柳的姑娘的旁边的前面的姓于的左边的前边的右边的旁边的前面的那个姓白的书生。
恰逢此时,姓重的书生抬头看见了那排大鸟,不仅感叹:
‘看,有大鸟。’
旁边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书生听到了于是又来了一声:
‘看!肥来鸟!’
众位书生来不及跑了,抬头就看到了,没忍住跑的被没赶得上起来的绊倒,于是众人也算有点好运。只是船身还是有了小小的震动。
就是这小小的震动把没被大震动带偏的姓柳的姑娘晃倒了。
这姓关的书生没忍住,说出了口:
“姑娘,小心。”
那姑娘眼看着就要跌倒,不知怎么的竟然没倒下去。
“多谢公子。”
这姓关的书生伸出的手慢慢收回,那姓柳的姑娘施施然点头作答。
经历一番风雨,这一船的书生终于到了。
排着队在尚仁涧等着开门,从山门口排到山门口。众人没一个愿意出阴凉地的。
等这尚仁涧的主人出来,也就是此地的大师傅,姓胡的老头便开始挨个考核。
奈何着姓胡的老头脚程慢,于是此时天黑了,姓胡的老头觉得天黑了就应该去睡觉,老人家年纪大了,睡得早。于是大门准备关上。
门口的书生浑身蚊子包,觉得天黑了,应该干正事了,没等姓胡的老头关上门就勾肩搭背两三成群四五结对进去了。
等着一众书生吃好喝好,聚在一起三人成群开始鼓捣八卦时,这姓胡的老头赶到了。
实在不是姓胡的老头走不动,而是书生们吃的实在是累,于是姓胡的老头便被书生们留了下来。
大师傅问:‘来此地为何。’
书生们各说各话,大师傅听不清楚,故而大师傅请了二师傅。
二师傅年纪大了,睡得早,醒得早,不得吵,姓胡的二师傅也因此耳朵好。
二师傅去问众位书生,因为二师傅耳朵好,所以嗓子就不好了,说话声音低,众人也不知二师傅说了什么,于是二师傅便去找三师傅。
三师傅眼睛不好,年纪大,睡得早,姓胡的三师傅因为眼睛不好晚上就早睡了不去外面麻烦人,很是自觉,于是喊话四师傅。
四师傅年纪大了,姓胡的四师傅腿脚不便,于是和眼睛不好的三师傅睡在一起,俩人都不是什么麻烦人的人,于是喊五师傅。
五师傅姓胡,没有一点毛病,除了年纪大。早睡早起的五师傅因为年纪大不愿意出来,于是找了六师傅,年纪比五师傅小,应该愿意出来。
六师傅年纪小,所以为了图省事,就让他们排队一个一来问。
但是有的书生几个交情好,不想分开,要在一起,有的不想和别的书生一起,有的想要行贿让六师傅少问问题,或者问的简单些,有的在问什么时候睡觉,有的在问有没有夜宵,有没有宵禁。
六师傅说随意,于是叽叽喳喳干什么的都有,说什么插队了,累了,明天再问了,什么快点,别说话,茅厕在哪。
六师傅问,为何上山。
书生甲说因为缺心眼。
六师傅说,‘六,过了。’
六师傅问,为何求学。
书生乙说,不知道,家里让学的。
六师傅说,‘秀,过了。’
六师傅问,为何来此。
书生丙说,迷路了。
六师傅说,‘善,过了。’
六师傅问,不知问什么好了,想了半天,问,有何打算。
书生丁亦思考了一下,说,近来有睡觉的打算。
六师傅说,‘绝,过了。’
那个姓关的书生没听见之前的书生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后面是那个姓柳的小姐,肚子里是刚吃进去的饭,旁边的是给他拿行李的书童牛牛,书童牛牛在和他说要好好回答师傅提的问题,要诚实。于是等排到他的时候,六师傅问,想学些什么。
姓关的书生说,学你。
六师傅说,‘宝,过了。’
六师傅问那个姓柳的姑娘,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那个姓柳的姑娘说,我不是人。
六师傅说,‘高,过了。’
六师傅开口提问,还没说出口,那个书生便回答了。
姓白的书生说,我是天才。
六师傅扯着嘴说,‘乐,过了。’
后面那个姓重的书生跟着说,我有钱。
六师傅嘴没放下来说,‘得,过了。’
再后面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书生说,我活不长。
六师傅的嘴放下来了说,‘爷,过了。’
再后面那个姓于的书生说,我有权。
六师傅终于笑了。
说,‘不要。’
书生大惊,说自己刻苦学习,日夜温习,尊师重道,说自己文武双全,吃苦耐劳,说自己为人和善,爱护花草,说自己有理想有追求,使命担当,说自己一心为民,大公无私,说自己知行合一,已封侯拜相。
六师傅笑的更加开心,说,不要。
书生痛苦,询问为何不要。
六师傅说,因为这个书生没等自己开口提问。
书生悲痛,询问之前那几个为何可以。
六师傅说,不和自恋的一般见识,不和有钱的争执,不和活不长的多说话,你不同,你有权,我想挑战一下权威。
书生悲苦,询问能否再给一次机会。
六师傅说,不行不行。
书生掉着眼泪说,我有权,应当再给我一次机会,规则来自权贵也应当服从权贵。
六师傅说,好吧。
于是六师傅询问,爱人否。
书生答,爱权。
六师傅说,‘死皮赖脸,过。’
于是姓于的书生两眼一抹,笑着走了。
这后续几人已经不再一一举例,无外乎是些诚实的孩子,什么有病的,脸皮厚的,心眼子多的,什么耳根子软,脚丫子臭,什么风里来雨里去。这些书生名字分别是什么金木水火土,疾风疏骤雨,什么飞禽走兽,奇花异草,什么往来不绝已兮乎。
此中未有具体介绍者盖因名头甚高,功名甚大卓岳不群之辈,故而只讲述那个话本中给钱的,请人修书的,可供世人八卦的,也就是姓冯的老爷的儿子那个姓关的书生。
这位书生在此地求学三十余载,期间结识友人四五,至决定下山时,尚仁涧众位书生除那个姓关的书生外已是各有不同。
姓关的书生偶然间不知参悟何等玄妙,自觉已有所成,于是要下山,和那个姓柳的姑娘一起下山。
师长甚为痛心,断言此子将来必将遭遇难以忍受的痛苦。姓白的书生是个天才,于是占卜极为出色,临行前为此子卜卦,卦中显示此子洪福齐天,未来一片光明。
师长把这俩人送到山门口,已经不做什么挽留,只说今后无论成与不成,都莫要大度,一定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知错不改,绝不回头,天上地下,定要逞口舌之快!
姓关的书生觉得这话说的好,爱听,于是多听,便决定耐着性子听一听来送他的姓于的书生的话。
这位姓于的书生告诉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能对同门下手,兔子不吃窝边草,实在是让人嫉妒,竟成了门中最早成亲的。
姓关的书生说,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啊,人长大了,就应当成家,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也该如此了。
姓于的书生说,他已经不再是尚仁涧的求学者了,此地断然没有口是心非的,也没有想要下山的,觉得这书生真是学有所成了。
于是恭祝两人,一定要白头到老,至死方休啊。
姓关的书生想了想说,其实也可以死不瞑目的。
等到俩人成亲,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开始打仗了,姓关的书生去当了兵,俩人隔着年岁,恍惚恍乎,长相思来终到头,那个姓关的书生,不,现在应当是名字叫做挈的兵士托人捎回来了口信。
说是这位姓挈的兵士胳膊腿都没缺,眼鼻耳手脚没少一个。
再过不久,姓挈的兵士托人又捎口信回来了,说战况已有好转,兵士已陆续归家,自己也要回去了。
等到来年山花已烂漫,有个跋山涉水的人从晨雾中走来,看那身影,已经消瘦不堪,却身板直挺,拄着一根不那么直的长棍,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破破烂烂倒不至于,开口是一定不少的。
胡子已经有些长度了,但瞧着一身眼脸显然是收拾过的,就是鞋子,怎么收拾也掩盖不了破洞。
裸露在外的皮肤皲裂,冻疮和晒痕一目了然,若不是本身长得有些颜色,只怕难以掩盖身上的死气,简直生人勿近。
幸好这人是个好相与的面容,虽说皮肤模糊了些,但瞧着也没那么另类。
孟姑娘早起去田里浇水,今天排到自个了,幸好是早上,她睡了个安稳觉,不至于半夜被喊起来浇地。等一会还要回去喂她养的蚕,用了一只小鸡换的,家里的母鸡今年下来好蛋,孵出了一窝小的,就拿了两个小鸡换了些东西,再多的,孟姑娘是不愿意的,另一只换了一只小鸭子。
前些时候帮村里的易观大婶接生了个亲娃娃,送给她一只鸭子,孟姑娘觉得这礼太重,于是回送了小鸡,为了避免鸡太小养不活,自己还是等到那小鸡脱换毛后检查了一番才送过去的。
孟姑娘平日里很是勤劳,自己有主见是个聪明人,认字,什么都会,村里人稀罕的紧。
就拿这鱼来说,孟姑娘不说,谁有知道河里的鱼也是可以吃的,还能做成饭。
村里的人想的少,但是孟姑娘操心的可就多了。易观大婶家里新添了个,可这狼啊,野猪野狗什么的没个防备,总不是个事,只得看的紧紧的,可就怕出什么差漏。
孟姑娘是个有大爱的主,村里孩童的安危,村里老人的安危,她都一一记挂在心。
那是孟姑娘早些时候的事了,村里一户小孩给狼背着了,一个哑巴看见了,阿阿阿的大叫,没人看得懂怎么比划的,也听不懂。等反应过来一众村民点着火把去荒地里找,已经什么也没找着了。
孟姑娘不死心,一个人继续找,进了山里头,却看到那孩子已经被吃了的场景。
此后孟姑娘心里便住进了事,想来此事百年也未必难消。
村里人觉得这孟姑娘啊,真是个心善的主,却不知怎么传出来,说是因为孟姑娘难以怀孕的缘由。
只觉得是个可怜人,更加怜爱。
但这孟姑娘实在是个能人,多是她怜爱他人,村里人便总会忘记这件事,慢慢的,已经没人再记得这是位落了单的姑娘,只知道,这是为顶顶自立的好姑娘。
孟姑娘蹲在田间浇地,日头已经露出半个脸了,她正在歇息。
“好人,烦请问一下,这西山村怎么走啊?”
孟姑娘抬头瞧着那人,斗笠遮住一半的脸,迎着太阳也不怎么看得清楚人影,但是孟姑娘却瞧见了那人的笑脸,太过明显。
“你是打哪里来的,”孟姑娘问道,“却是有个西山村,不过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此地已经更名为麓山村了。”
“两百年?”那个士兵喃喃道:“两百年,那,”这个士兵脸上已经没人笑意,“可还有西山村的人在此处啊。”
孟姑娘站起身来,去开下一个田垄,“一百年前,或许,再近些?我也记不得了,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回来,说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已经打完仗了,村里最后的那几户等人的就都迁走了。”
“你应当也知道的吧,那些时候不是打仗输了吗,谁知道会不会打进来,没想到割地赔款不说,公主王子都送出去了,四处抓人送人役。也幸好都走了,不走也让十八年前那场洪水给淹了呢。”
孟姑娘瞅着引入田间的水,把浇完的那块还填上,拄着锄头下巴搭在手柄处看着水流,似乎累的狠了,直不起腰。
“要是,”她瞧着那士兵不说话,疲惫的开口:“你去后面看看吧,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就那边,”孟姑娘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个房子后面,最前面的那个,很显眼对吧,山头第一个,你去瞧瞧看吧,那块是原来西山村的地。”
那个士兵瞅着哪个方向,笑着点头作答,笑得真是勉强。“是很明显,很好看,我,我在汾湖城时就看到了,一路上都瞧着的。”
“那是,房子大得很,上面铺的茅草可是芥韦卢,百年不化,千年不腐,越是风吹日晒越是金闪,显眼得很。”孟姑娘已经准备堵上田垄收拾着回去喊人接班了,见着士兵还是没动,忍不住问了句。
“你不去看看吗?”
那个士兵看着她已经半天了。“不去了,已经没有要去见的人了。”
孟姑娘也不再多说什么,扔下锄头去喊隔壁接班的。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块田的垄已经补好了,那个士兵还是没走,还帮着隔壁的引水。
“这是谁啊?”冯叔问道:“咱看着不是本地人啊,呦,那不是咱家地吗?”
冯叔赶紧上去,驱赶着那个士兵,不让他靠近自家地,孟姑娘结果士兵手里的锄头,把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干着我家的活,找错地方了吧,咱家可没人手帮谁招呼了。”
生怕欠着什么人情,冯叔家里最近正事用人的时候,要不也不至于前些时候招惹了村里闲话,说是只用不回,请等这谁来照顾。
孟姑娘从中调和,冯叔可是放下心来去浇地,她自个背着锄头要回去喂食了。
光着脚在路上走着,太阳已经起来了,照应着田间的水光,好看的很,孟姑娘走在田间土路上,只觉得心满意足,放心的很。
却是觉得不对劲,她回过头,瞅着跟着她的兵士。想要开口,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一条路,还能怎么走?于是也不管那人,悠哉悠哉却步伐不慢。
“姑娘,”那个士兵突然开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孟姑娘仰着头大步走,斗笠遮住一张脸,露着下巴,挡住了光。
“我姓孟,”她说道,至于叫什么,孟姑娘还真没想过:“叫,夷光,孟夷光。”
“孟姑娘,”那个士兵道:“我姓挈,单名一个衡字。”他抬手抓住孟姑娘肩上的锄头,从她肩上卸下力气,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孟姑娘,还记得我吗。”
她应当记得吗?于是摇了摇头,并未作答。那个叫做挈的士兵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于是一路上,太阳也升起来了,云朵也慢慢显露出姿态,风有时候会摇动叶子,麓山村有谁在唱歌,天已经醒来了,此时只有一个人的歌,也可以开始唱着自己的歌了。
进到那个最显眼的院子里,孟姑娘架上锅开灶,自己先舀水喝了一口,便开始添水。院子里挈衡瞅着蚕宝宝,离鸡圈远远的,孟姑娘只当作没见到这个人,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喂着鸡。
那个士兵就这样死皮赖脸的留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没指望他能干些什么,嫌喂养的鸡鸭难闻,鼓捣着喂蚕,也不知给蚕喂食了什么,孟姑娘的蚕宝宝死了很多。
就这样,村里都知道,孟姑娘家里回来个抢劫的,可都惧怕这当兵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可怜这姑娘。
这不是个办法,于是孟姑娘让挈衡去地里。没过多久,大雨又来了,孟姑娘抱着鸡鸭挺过去了,可怜地里的粮食,也不知年末还能收上来多少。
磕磕绊绊,一年到头,挈衡终于能干些实在事了,两个人也能说上话了,指望着挈衡干些有用的那是指望不上了。
野猪跑到地里一顿撒野就请等着饿肚子。挈衡想着到山上捕杀,联合这村里的几家壮丁,一人抄着一把农具就上去了。
只见那野猪冲过来,挡不住,跑过去,拦不住,滑的很。这次不行,就商量着捕杀野狼,没曾想那野狼爬到树上,更是难杀。
折腾几次,没杀了野猪野狼,倒是把自个人折腾的够呛。
后来挈衡再也不提什么想法了,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等寒来暑往,多年过去,易观大婶家里的孩子长大了,挈衡终于可以把蚕养好了,也算是有些进步,只是已经很难在和孟姑娘说上一段完整的话了。
可是这挈衡像是搞不清楚状况一样,死赖着不走,孟姑娘好人一个,没有赶走他,于是他就觉得心安理得,觉得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哪一天挈衡无缘无故死去大家同样也会觉得理所应当,大家其实都在等,等挈衡离开,或者等孟姑娘把他赶走。
总要有人来打破的,总要有人来做那个恶人,鉴于挈衡根本感受不到膈应,于是更多的,大家都希望孟姑娘可以变成那个恶人。
赶走他,杀了他,怎么都好,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的,怎么就非要在一起呢,明明一点也不相般配,明明挈衡那么的无法理喻。
等到孟姑娘老的时候,村里人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便三三两两问她,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男人。
孟姑娘长叹一声,便开始说起来这其中的干系,从日薄西山说道明月高悬。
等姐妹们收拾着回家,挈衡才过来跟前收拾瓜子。为了防止孟姑娘嗑瓜子嗑多了上火,还给她烧了一壶清茶。
晚间有微风,这个时节正值雷雨季,此时正是风雨前兆,没有蚊虫,夜风凉爽,一阵舒然,满院清香。
挈衡问孟姑娘,是不是不想看到他。
真是老天开眼,这家伙已经头发花白了,才反应过来这件事。
孟姑娘看着他那副老人样子,盯着那花白的胡子和整洁的外表,百年间悬着的那口气似乎终于落下来了。
“我等你太多年了,不看到你老的样子我死不瞑目。”
孟姑娘盯着他瞧着,一眼也不想放过。
“要是你不回来也罢,我就什么都有了。你回来了,那我就只能面对一地鸡毛。”
“人人都想我去做个坏人,想看我后悔,偏偏你置身事外,”孟姑娘喝了一口茶,歇了一会继续说:“挈衡,你得道飞升,享的是我的一生。”
“我鄙薄你,你我半斤八两,我也煎熬了一遭人的一生,生时有尽,你我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
孟夷光觉得周遭舒服的不像话,很是舒坦。
很久以前,那时俩人刚刚来到西山村,柳姑娘送姓关的书生上战场,走了三十里,送了三十里,那个时候柳姑娘便告诉他,一定要回来。
百年间未有一封书信,百年后收到一声叮嘱,却是久别离。
姓关的书生不知怎么的就许诺了,姓柳的姑娘还真就守诺了,等到柳姑娘变成孟姑娘,西山村变成麓山村,等到大水也来了,孟姑娘才反应过来,这人估计真没了。
后来一个叫挈的士兵过来,说他叫做衡,孟姑娘只觉得,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说什么也懒得说,当年无外乎一个凡人要修仙,一个神灵要做人,偶然间便看对眼了。只是两个人都没想到,一辈子竟然这么长,要和另一个人磨合着一起过这么长。
“春天是不是要消逝了。”
“至少今晚还在。”
那个姓冯的老爷临到死去也没见到那个便宜儿子回来,一家的财物也没个照料的人,眼看着自己越发的力不从心,于是便想着求神拜佛,好让那个不知所踪的儿子回来。
谁有能想到呢,这一求不要紧,竟然发现自家的儿子得道飞升了,姓冯的老爷很是高兴,便决定修书立传,修建庙宇好让自己的儿子声名远播。
此后便也应承了那个姓白的书生的话,真真是,洪福齐天,未来一片光明。”
王二丫终于说完了,一碗茶水下肚可是饿了,于是自顾自地去锅里盛饭。
那个穷道士看着她面露难色,还是开口了。
“你给算的?他家儿子成仙了?”
王二丫吸溜着稀饭点头。
“这就是你编纂的,他儿子的事迹?”
王二丫翻出来一罐腌菜,指头一挑轻巧的拨开盖子,用筷子往里面夹了一疙瘩菜,配着稀饭吃的香香的。
“怎么就编的,说书的也大差不差,那叫什么?美化。”
王二丫瞪了一样穷道士,要不是嘴里的饭没咽下去,高低要啐一口。
这穷道士也不知自个在琢磨个什么劲,老半天了不见动弹,王二丫上脚踢了一下,骂骂咧咧的端饭上桌,穷道士端着碗唯唯诺诺,小板凳一座,俩人一个吃得香一个吃的难受。
“那个,”这穷道士像是突然开了眼:“那个姓冯的老爷,给了多少钱?”
王二丫吃完了,正要放下筷子,闻言一个直挺挺站起来。
“你个死人玩样,惦记姑奶奶钱啊!”王二丫都没等对方说话便要命的放下碗筷,气冲冲回屋里床上去了。
穷道士没办法,自己默默吃饭还要收拾,没等消停一会,又有人上门来了。
“大仙!快快救我!我家一双儿女要被送去做那国师的诞礼了!”
王二丫活像是耳朵装在门上推开屋门一声巨响,就这么嗖的一下抓住那人的一双老手。
“大婶子您请等着放心,我啊肯定把您孩带回来。”
那大婶看了一样穷道士,手也收不回来:“这位?姑娘?我孩儿还在家呢。”
王二丫已经从头到脚扫射一番,一下子松了手挠着头皮掂着裤腰带往外走。
“哎呀,那敢情好,好啊,这天真好。”晃悠着又回到屋里。外面已经开始变天了。
穷道士给那大婶说自己会想办法,替她的一双儿女前去的,现在不好直接动手,要那大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记得要相信自己,儿女一定会回来的。自己会设法一同前去,提前面见国师,好放儿女归家。要是此路不通,便会做法偷偷送回孩子,到时候孩子也送了,收没收到,也就不是您的事了。
那大婶一番千恩万谢,出门便去找下一个神像‘告状’了。
穷道士上路了,王二丫坐在板车上晒太阳,穷道士在下面拉着车,走得很慢,王二丫心里不舒服,于是开始发脾气,太阳太大晒着她了。
穷道士坡脚实在没法子,于是青天白日作法,送小孩的队伍里有一只鹅,那只鹅瞬间变成了烧鹅,羽毛全部跑到了穷道士身上,穷道士用鹅毛给自己弄了个大翅膀,就这样扇动着翅膀朝着国都飞去,不出所料的走在了送贡品队伍的前面。
等到了国都,穷道士乘着王二丫直接飞到了国师居住的地方。
国师一动不动,坐在高高的祭台上,一条长长的阶梯上都是来送祭品的,人们抬着各式各样的祭品,一个挨着一个投喂进国师的嘴里。
穷道士落在国师身后,悄没声对着国师说话,希望对方可以放过那些可怜的孩子。
国师认为不妥,因为国师并未理会,只是张着大嘴,一动不动。
穷道士和王二丫看着那即将抛在国师嘴里的小孩,心生一计,那个穷道士趁机接走那个小孩,王二丫则把石头扔进去。
就这样,王二丫得到了一堆了祭品,王二丫很高兴,王二丫很满意,但是已经没有石头扔进去,队伍还长的看不到头,于是王二丫把穷道士身上的鹅毛拔下来一根丢进国师嘴里,但是穷道士不同意,如果鹅毛拔完了就没办法飞到国师嘴里偷祭品了。
于是王二丫把矛头对向了那些祭品,王二丫开始拔鸡毛,鸡有很多,即使没了毛也会有人要,也省得别人拔毛了,难得王二丫有道德了一次。
小孩看着,也跟着拔,其它牲畜看了,也帮忙拔。后来鸡毛塞了一嘴,王二丫开始丢绿叶叶,黄花花。
两人忙活半天,只觉得根本不是个办法。王二丫薅着羊毛,总觉得这羊毛也有薅干净的时候。
眼珠子四处一瞅,顿时心生歹计。
只见这王二丫在祭品中迁出一头驴来,拿起一根大葱大呵一声便跳了上去,一手骑着毛驴一手操葱便摇晃着向那宫殿而去。
此驴被大葱抽的嗷嗷直叫,竟然也颇有名马之姿,王二丫便大喊着朝着国主而去,在护卫队中操着大葱杀了个七进七出。
带到进到大殿中,对着国主又是前进几下。王二丫英姿飒爽,跳下驴背,双手捧着大葱向国主敬献。
“奉国师之命来为国主献宝物,此物名曰大葱,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小儿食用可消灾除病顿生灵智,中年人食之可强身健体断肢重生,老年人食之可延年益寿获通天之能!”
“国师历经千辛万苦从进贡的祭品中熔炼出此等宝物,且再三嘱咐,定要国主全部吞下!”
王二丫把大葱塞到国主嘴里,只见这国主被这一塞顿时坐地不起。
四下惊慌。
王二丫大喊一声从国主嘴里把大葱拔出,一个闪避跳上那毛驴背上,大喝一声操葱骑驴而去。一手挥舞着大葱,那大葱刚从国主嘴里掏出,口水甩了周围一众人身上。
“此乃混有国师国主津液的巨宝,沾染者可延寿,饮用者可富贵一生,原地成仙!”
王二丫就这样甩着大葱骑驴而去。
不出一会便回到原地,穷道士一个口诀下去,青天白日大鹅突变,栽着一众人儿家畜珍宝什么的便飞到了天上。
徒留追来的众人仰头汲取甘霖。
可惜这穷道士法力不足,精疲力竭,刚出国都便落在地上。
为了不叫那大娘担心,穷道士招来一狐狸大仙送口信。又一阵倒腾,让那河中锦鲤背着那女娃,荷上□□背着那男娃,就这样顺水快快回家。
穷道士告诉王二丫,原来的地界是回不去了,不如朝着山中而去。
王二丫抱着珍品,自然什么都愿意了。
俩人悠闲地乘着毛驴车走着,路上遇到个驾着牛车的。
是一对新婚夫妇。
那丈夫在前面驾车,妻子坐在后面。板车上是一堆物件,妻子滔滔不绝正在笑着说什么,头上戴着花环,双腿自在的晃悠。
却瞧着那丈夫只是点头答是,总是擦着手里的铜镜,一直换着方向摆弄。那妻子很是疑惑,便凑近去瞧。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一直摆弄那铜镜。”
丈夫放下手中的镜子,说是没什么,妻子觉得很是奇怪,靠近那丈夫的位置去瞧,抬眼一看。
那铜镜中正是妻子的样貌,原来是这个丈夫正在偷偷看那新娶的妻子。
那个妻子脸红了一片,推搡着那个丈夫,俩人都红着脸笑起来。
穷道士闻到了那板车上的药草味,这才注意到那板车上还挂着帆布,写着医字,原来竟是一位巫医。
王二丫瞅见了,主动去攀扯,说那丈夫扭捏做甚,为何不敢瞧自己的妻子,那么漂亮的妻子,应该多夸夸。
惹得那两人又是一阵脸红。王二丫笑得没心没肺。那俩人瞧着年纪可是小,难怪这样不好意思。
那个丈夫看着穷道士一身道袍,询问对方可是又占卜之能。
穷道士点头答是。两方你来我往,那个巫医给穷道士治疗了腿,穷道士也给对方卜了一吉凶卦。
那穷道士开口说,此人幼时遭遇过火灾,虽没有危机性命但家中长辈已然不在。
那巫医点头答是。穷道士便继续开口。
有贵人相助,遭逢大疫,拜师学医。
那巫医仍旧点头。穷道士继续算下去。
只是,从火中来回火中去,无根水中人,无根水中生,无根水自天而来自地而升。穷道士便不在开口。
那穷道士却也不再开口询问。王二丫倒是觉得奇怪,仍在胡搅蛮缠。
那穷道士便斟酌一二说道,有二女。
王二丫便逮着这件事与那新妇调笑。
王二丫问那丈夫,是否会喜欢那两个女儿,很是焦躁的询问等待,瞧着那丈夫脸红的点头,可是逗笑了大家。
两方人走之岔路口,便要分别了。
王二丫很是不舍,便询问对方,是个什么姓名。
那丈夫对她们说,姓白。
王二丫坐在驴车上朝着对方挥手。
“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幸福平安!”
远处夕阳西下,看不清面容,只有模糊的身影。板车上身着白衣的男子和头戴花环的女子亦在向她挥手。
王二丫直勾勾瞧着,对着穷道士说道。
“你算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那穷道士也看着哪个方向,和她一样移不开眼。
“最后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王二丫瞪了对方一眼,那穷道士只是摇着头,为她把前路指明。
几年过去了,等王二丫再次回到那个山上,彼时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
王二丫看到了被大火烧毁的房子和跪在废墟中那被淋透了的白衣男子。
他的衣服脏了,不知道跪了多久。
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下山看诊,只是没想到被医患找上门来闹事,自己没有救过来对方被火烧伤的孩子,对方便一把大火烧了自己尚在怀孕中的妻子。
无尽的雨滴连绵不绝,希望可以洗净这里的肮脏,掩盖罪证。
男子抱着那烧焦的尸体,骨架中残留着婴儿的骨头。他抱着骨架,聆听雨声。
他的妻子总说他沉默寡言,不会表达爱意,他常常用拥抱来回应,只是如今,妻子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最后也没来得及成为刽子手。
“你准备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千泷。”
白华说道。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天道对于他的残忍,无论那场大雨下的有多么的大,都无法洗涮掉那天发生的一切罪恶。
他要这场屠杀刺在所有参与者的心中,包括他自己。
“那,另一个呢?”
白华眼神中似有无尽的深情一闪而过,那可能是他最后身为人所留下的回忆,马上就要消逝殆尽了,等走入天祭塔,一切的情感都将消逝,即使拥有那些记忆,也再生不出一丝波澜。
“九卿,九卿。”
他要在最后留下两个名字,是在对命运叫嚣中的那场大雨,是要久久怀念我的妻子。
“我可能会忘记一切,做出我会悔恨的事情,但只要是这两个名字,就会一直在提醒我,提醒着我不要迷失,不要忘记,要保护她们。”
“要记住仇恨,要记住爱。”
天祭塔的执法者再次登上那冷漠的道路上,去成为天道的维护者,如同这反复百年间,日月从不存于此地。
“我们追求人道,却为何要让我卑劣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