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游万洲面色阴寒。
“游世子,你很重视惠芷玉,但太过重视,反而给了我可乘之机。”蒋献摁着惠芷玉的脖颈,她的肌肤已经发红,时不时咳嗽出声。
“在你攻打山寨之前,这件事就该发生了……可惜,被惠芷玉坏了我的事,现在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是你身为信王世子的名誉重要,还是她的性命重要。”
“你就这么有把握?拿另一个人的性命威胁我,就不怕我现在转身抛下她离开,你的一切谋划就都落空了。”游万洲甩袖放下攻击架势,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哦?那就当我看走眼了吧,”蒋献展平红扇一抬,“都出来。”
树丛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本空荡的树林陆陆续续站满了人影,粗略数过去大约有三十人之数。他们个个穿着鸣县县兵的甲胄,握着尖头长枪,其中一人头戴红缨头盔十分突出,也非常眼熟。
是守城队的队长庞利。游万洲撇他一眼看向蒋献:“这些人豁出命去,只能拖延我的脚步,可没办法阻止我离开。”
“好啊,既然你说并不看重惠芷玉的性命,那,要试试吗?”
“原来如此,之前你说碰运气,是这个意思,”游万洲挑唇,“如果我不同意,你就只能杀掉我们之后满天下夹着尾巴逃跑,这辈子活在逃亡的阴影里。”
蒋献从容的假面终于被撕开一条裂缝,他收起笑容,合拢红扇:“但那时候就跟你这个死人无关了,游万洲,你考虑好了吗。”
蒋献的手掌也含有内力,惠芷玉能感觉到自己跳动的血管就在他掌下,随时可能被击穿。借着方前他渡过来的内气,她现在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四肢。
抬眼看向圆圆,尽管他神情平静,但惠芷玉了解他。方前蒋献突袭得太快,他只能强行冲破毒性动起来,但身体状态肯定不如平时轻松,很难是这么多人和蒋献的对手。现在他那已经藏在袖下的手必然已经攥紧成拳,而他也一定会做出那个决定。
必须在他做错前纠正,惠芷玉急促地开口:“你快跑。”
游万洲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庞,他的眉睫仿佛更加温和,眸中千言万语,但他什么都没对她说,只转向蒋献,开口:“好,我答应你。”
悬崖边的惠芷玉、岩石旁的蒋飞叶齐齐抬头,唯独蒋献重新笑起来,从腰间取下一只小布袋:“既然这样,为了确保你不会背叛,游世子,你将它用了吧。”
游万洲解开布口袋,摸出其中的木盒,打开盒盖,捏起一枚鲜红色的药丸,问:“这是什么?”
“迷魂丹,服用后如果不在两个月内吃下药性相冲的凝魂散,就会内力失调走火入魔,陷入失去理智只知道杀人的状态。”蒋献耐心地解释。
“……我猜这凝魂散每两个月都要服用一次。”
“你说得没错。”蒋献点头。
这种功效的丹药简直是直戳游万洲命门,如果是夺他性命的东西,或许他哪天也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如果会发狂,她在他身边可就不一定能保住生命。完全就是冲着彻底掌控他而去。
惠芷玉呼吸越来越急,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慢变缓,她能看清游万洲捏着红色药丸果断靠近自己的唇,能看清眼侧的山崖,就与自己紧靠,只需要一滚就能跌落。
感知也愈发敏锐,蒋献压着她脖颈的力道慢慢变轻了,他现在正专心致志地紧盯着游万洲,盯着他将这枚药丸吞下,盯着他未来的宏图大业。
就是现在。惠芷玉猛地抬手抱住蒋献腰身一滚,眼前葱郁的绿地瞬间转成了白茫的云雾与最底下隐约的山峦。她听见蒋献不可置信的怒吼,听见游万洲凄厉的喊声,那只手直冲她脖颈劈来,惠芷玉害怕地闭上了眼。
她一定会保护好他,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但是,真不想跟这种人一起死啊!
风声呼啸,惠芷玉的腰腹传来仿佛被鞭子圈绕的紧勒触感,她被勒得眼前昏花天旋地转,可能过了一瞬间,也可能过了一炷香,她眼前的昏白一点点消退,她重新看见了紧抱着自己的游万洲。
方前被逼着服药都神色自若,现在却咬紧下唇双臂颤抖。惠芷玉软在他怀中,余光瞥见蒋献单膝跪在地上,鬼气森森地盯过来,就像一张紧绷的随时要弹射的弓。而蒋飞叶抵住他的肩膀在劝:“哥,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别生气了。”
“是吗?那就好。”蒋献抬手遮了遮他的眼,放下手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他稳稳起身拍了拍白袍,挑眼看来:“惠芷玉,你这奋不顾身的劲头的确棘手,但这次,你们输了。”
惠芷玉早就没空去听他瞎扯什么鬼话,哪怕还因为在鬼门关边走了一遭身子有些虚软,依然抬起来捧住游万洲的脸,她鼻尖发酸:“你吃了?我跳慢了?”
“你……!”游万洲咬紧牙关,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发狠,“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乖乖待着等我救你吗。”
“现在还能不能吐出来?要不我们试试。”惠芷玉充耳不闻,看着他的腹部,思考着如果自己抡上一拳能否令他将异物吐出。
“劝你别这么做,”蒋献施施然而来,红扇遮在自己面前俯视着他们,“它入口即化,越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者,越是能迅速将药效传递至四肢百骸,现在施以刺激,除了令毒发更快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惠芷玉迅速前倾身子,伸臂将游万洲的后背与脑后护住,痛恨地盯着他:“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那你可以试试,只要是你的请求,游世子应该很乐意奉陪。”蒋献压根不将手下败将的仇恨看在眼中,比了个请便的姿态,就与蒋飞叶站在一处说话去了。
罪魁祸首姑且远离了他们,那边的队伍也并未靠近。本该是一试的好时机,但惠芷玉犹豫了,如果蒋献说的是真的,那他不仅要承一次拳击,又要承受毒性痛苦。惠芷玉牢牢抱紧了游万洲的身子,埋下头去:“对不起。”
“行了,根本不用你道歉,”游万洲语气急促,将她打横抱起,“我们现在就回去,你方前受的伤还得治。”说罢游万洲就要往暗道里走。
“游世子,我们送你一程吧,正好你也能跟你的侍卫们解释一二,免得他们又将我看成敌人。”蒋献的笑声传来。
“随你。”游万洲步伐不停,重新进入暗道。
靠在游万洲坚实温暖的怀抱中,迟来的愧疚与懊悔在惠芷玉心头翻涌。如果她能更小心一点,如果她对这些外人更加警惕,明明她早就知道这帮人残忍又贪婪,为什么就没想到他们还可能潜伏在自己身边呢。
“你的左臂和侧身,还有脖子还疼吗?”游万洲的问话打断她的思绪。
她被拖行的就是左胳膊跟左侧身,之前一切发生得都很急,也根本来不及去考虑身上伤势。现在一经提醒才发现它们正在发出刺痛的悲鸣,脖颈也火辣辣地堵着。惠芷玉摇了摇头:“还好,把我放下来吧,你受的伤比我还重。”
“我有内力没受伤,你再忍忍。”游万洲用轻功跑得奇快,七绕八拐的洞穴他仿佛已经认得一般轻车熟路地腾挪,惠芷玉找不到机会下去,只好搂紧他试图减点负担。
被拖行时格外漫长的暗道,如今顷刻间就抵达尽头,石门堵在前方没有一丝缝隙。游万洲将怀中人往一旁护了护,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身后已经跟上来的蒋家兄妹,说:“开门。”
蒋献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前进两步将扇头往光滑的土墙上一放,他的动作忽然停在半空,看过来:“游学子,之后我该怎么联系你?”
“你功夫这么好的话半夜翻进王府不就得了。”游万洲嗤声。
“你们两的侍卫可没那么好对付,况且夜半容易打扰到你们,还是给我个正规的凭证进出王府吧。”
这口吻,还真来过啊。惠芷玉扭过脸被恶心得够呛。
“……”游万洲拧紧眉,扯下腰间一只金色的腰佩扔给他。蒋献扇子一勾将腰佩捏在掌中,转向惠芷玉笑道:“小安,惠宅的凭证——”
“没有。”惠芷玉厌恶地打断他。
“也是,那我会递拜帖,正式拜访惠宅的,”蒋献点了点头,“对了,你们在地下室里找到的县令县尉证物书册,还给我吧。”
游万洲从怀里掏出那本证物书,这回却没有递过去,他掂量两下,说:“这两人对你而言已经没用了吧,不如你卖个人情将他们送给我好了。”
“他们与我渊源颇深,若你将证据交上去,我也会受到牵连,这样很亏啊。”蒋献说着,话锋一转:“除非,游世子你也先用铁矿挣一笔钱如何?”
惠芷玉恶寒,真想朝着他大喊别欺人太甚,但现在圆圆又护着自己又没恢复好,根本就是双拳难敌四手。
反而是游万洲拍了拍她的腰示意无妨,说:“徐将军虽然听我指令,但他镇守铁矿洞是陛下的命令,哪怕是我也不能私自开采陛下的铁矿,很遗憾。”
“我早就准备好了证物凭条,一会儿游学子签字印章就行。”蒋献不以为意。
“……一会儿拿着东西过来找我。”游万洲将书册扔给他,蒋献单手接过书册,揣入怀中,终于给他们打开暗道的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