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缠人

    马车摇晃得越来越激烈,某种微妙的气音混在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在空中弥漫。众侍卫听着骂架愈发厉害,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一嘴,还好侍卫队长练出眼观鼻鼻观心的修为,长枪驱着众人去看住小巷两端,暂时禁止行人过路,并道:“殿下发话前谁都不许打扰。”

    李常安不听世子之令,反正小姐没让他避嫌,干脆抱棍守在车旁,以免又如同上次鹤山村那般给人可乘之机。

    他抬头仰望着天边的卷云,又想起王府侍卫队在车内争执起时如临大敌又被世子灰溜溜骂走。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来这帮人还真是不够了解这两位,越是他们吵得凶,就越不能上前打扰。

    侍卫们在巷子两端从清晨守到正午,远远瞧见马车晃悠越来越缓,终于彻底静止下来后,过了半盏茶时间,传来游万洲气急败坏的喊声:“都滚回来去医馆!”

    妇女杏林馆的门被敲出笃笃响声,替方林看店的惠家侍从喊着来了奔去开门,迎接他的是两个头顶黑纱斗笠的怪人。他疑惑地摸出纸笔,依然兢兢业业说:“方大夫近日有事不便治病,如果不嫌弃请将病症告知,待方大夫得了空闲就……”

    话没说完,一人黑纱下传来他熟悉的女声:“他还在做药?”

    侍从连忙行礼:“小姐,是的,方大夫派我在门店守着呢,您们请进。”

    两人迈步入店,侍从正要将门合拢,就听内室一道急匆匆的跑步声响起:“我烧出来了,老张——快去交给——”

    顶着个大黑眼圈的方林出现在两人眼前,他一愣,看向门边侍从:“老张,你怎么把病人放进来了?”

    “是我,”游万洲摘下斗笠露出他不虞面色,斜睨门边侍从,“你出去。”

    张姓侍从连忙行礼开门退出关门一气呵成,方林哟呵一声,“游世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话音刚落,他迟钝的目光终于落在游万洲面颊脖颈的痕迹处,而游万洲已经拉了个躺椅塞到惠芷玉脚边,扫向方林:“先来碗避子汤。”

    “这是怎么……”方林忽地息声,猛转头上下打量惠芷玉脑袋上的黑纱,又张大嘴看向愈发不耐烦的游万洲,困倦的脑子为之一清,“你,你,你们,你们?”

    游万洲脸色并不好看,扫过来的视线还如刀。这反应,方林赶紧捂住自己合不拢的大嘴,缓缓转向惠芷玉,从掌下发出闷声:“你?”

    “谁让他惹我不爽。游万洲!你瞪人家干嘛,明明你还挺享受的,现在又在闹什么脾气?”光从语气就能听出小姑奶奶心情有多好,更何况她还照着游世子腰上推了一把。

    “……快点把汤药拿出来。”游万洲拨开她的手朝方林说。

    新鲜的热汤端出,游万洲虽然满脸不高兴,还是将汤勺中的药汁吹温,一口口喂给已经掀开黑纱的惠芷玉。惠芷玉笑眯眯地仰着脑袋受他伺候,“以后还嘴毒吗?”

    “不了就是。”游万洲抿唇。

    “还要带我入京吗?”

    “你安静喝药吧!”他将勺子抵上她唇瓣。

    方林坐在柜台后假装看药方,终于等到两位小祖宗磨磨唧唧斗着嘴喝完汤药,只见惠芷玉饮完扔掉斗笠就撑身站起,又不知为何脚下一软,被游万洲捞住。

    游万洲看向他:“匀间房出来,顺便让他们打个热水。”方林也不敢触霉头多嘴,赶紧点头给他一指内院屋舍方向,出去唤老张打水。

    “等等,解药呢?”惠芷玉摁住他的手背,游万洲低下头睨她:“那个待会儿再说。”

    本就打不过,现在身子更软,反抗无果被他抱进屋。没带侍女,服侍小姐的任务只能交给“侍子”。这回比先前更要贴身服侍,更仔细清理,只不过——其间折磨就不用赘述了。

    惠芷玉出浴时穿好新衣总算一身清爽,懒洋洋挽着游万洲手臂倚靠他,也目露不满地睇他。

    侍子殿下目不斜视,拿起手帕净手,惠芷玉戳戳他的胳膊催促:“走啦。”

    方林在前台补眠,惠芷玉这会儿总算能自己行走,过去唤醒他问:“解药做好没?”

    “在内室呢,你要不歇会,世子跟我去就行?”打了个呵欠起身,方林从柜台后绕出。

    “刚才歇过了,我好着呢。不过居然这么快?还以为你要做个七七四十九天什么的。”惠芷玉手指抵在唇边歪头,示意游万洲好好跟上,就跟上他的步伐。

    “那你拿到的就不是招魂散,而是我的尸体,”方林哀怨,而后撇她一眼,“心情变好了?”

    “嗯,现在很好。”惠芷玉点头。

    “那就好,不然如昨日般忧思也伤身,游世子,你也别板着脸了。”方林说完揉了揉眼睛,扶着墙缘踏步——脚尖撞上门槛,登时身形不稳前扑。

    游万洲伸臂一捞就捞了回来,道:“还说我呢。”

    “哎呀,我们伤身的方法可不一样。”方林嘶了声,扶稳墙壁,迈过门槛。

    招魂散长相平平,是纸包中只有指甲盖那么多的一小撮黑色粉末。方林托着他将它在两人面前展示过,又重新收回,正欲叠出折角。

    游万洲连忙开口:“等等,先不用现在泡。”

    方林动作一顿,奇怪地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可提前说好了,你再拖下去,等毒性更深,服药后就会更痛不欲生,现在早吃早解脱还不那么难受。”

    “现在我不能吃,”游万洲解释道,“我已经跟陛下去信,说我身中奇毒无法解除,并且马上就要归京,如果现在服下,到时候被太医瞧出身上无毒,就是欺君大罪了。”

    “吃个药都要这么迂回啊,那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方林仔细叠好纸包,颇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角。

    “拖到赵姨脱险,如果在此之前毒发,我会想办法过来吃蒋献的延缓药。”游万洲正色。

    “!”惠芷玉忽然想起他摊给拓跋将军的证据书,插嘴:“但那不就代表你必须听他的话吗,哪怕远在京城,他给你下一些混账命令怎么办?之前你在拓跋将军面前拿出来的那本证据——你是不是已经签了什么给他了?”

    “只要我将实情都与陛下说明,他不会为了这种事真要将我如何,”游万洲撇她一眼,还是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的性命无虞,别怕。”

    “哼,你的主意真正啊。”惠芷玉不无抱怨地瞪他一眼,干脆挽上他的手贴得更紧。

    “呃……在你们亲热之前,世子殿下,世子妃殿下,”方林举起手,将两人的视线引向自己,“要是真的拖到吃了延缓的假解药,吃得越多,这毒就越有一分解不开哦。”

    不待他们追问,方林尽数交代:“迷魂丹的毒性极其缠人,在蒋家秘药中,也都是最为出名的那种。如果不能在早期吃下解药根除,越往后吃假解药拖延,就越解不开,直到最后连招魂散都对它毫无办法。游世子,你是运气好碰到了我,不然此毒肯定缠你到最后,每两个月一次毒发,生不如死——即便这样,你还是要拖?”

    游万洲眼神坚定。

    方林叹着气,笑着摇摇头,将纸包递给他:“喏。”

    “不,”游万洲抬掌拒绝,“我不能拿,必须要等宫里太医对此毒无法,信王府满天下招募神医,你才能拿着它来找我。”

    “怎么还有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人啊!”方林急得跳脚,一只手按住脑袋长唤。

    算了,既然吃不了药,那就别打扰他补觉养神。方林干脆将他俩硬生生推出门去,末了在游万洲背上狠拍一把,啪地关上医馆大门。

    被强制逐客的二人立在门外大眼瞪小眼,游万洲先败下阵,率先移开视线。二人上了马车回王府,惠芷玉在已经收拾干净的马车里托腮盯着他猛瞧:“我会尽快探出消息捞出娘再救出你的。”

    “我们也说好了,不能逞强。”

    “知道了知道了!噢,还有,回去之后的事都要写信告诉我,同样我也会每天给你写信的。”惠芷玉扁起嘴。

    游万洲瞥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嗯了声,过了会又低头,踌躇半天,用手背碰碰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虽然粗鲁了点,但很舒服。”惠芷玉笑得不怀好意,游万洲闭上眼,语速极快:“反正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怎么还在闹脾气啊,”惠芷玉挠挠他的掌心,“谁让你先口不择言的……我错了。”

    “错哪儿了?”

    “明知道你最期待成亲那日,结果趁火打劫了?咳,但是,你不是也很舒服吗……”

    “停,你还是别说话了,我真怕又跟你吵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当时表情明明唔唔唔——”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世子一个眼疾手快捂住嘴,带有几分警告地看着她。

    惠芷玉立刻蔫儿了,把脸放在他手上,有些虚弱地发出闷声:“我身上好酸,你抱抱我嘛。”

    警告无缝切到关怀,游万洲将她搂入怀中,承住她所有重量。

    “嘿嘿,你可不能赖账了,这下我真是你的人啦。”

    游万洲忍无可忍,伸出食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嘣。

    相拥着,被惠芷玉贴蹭撒娇了一路,终于是赶在晚膳前回了王府。临到门口收到门侍通禀:“殿下,姜先生方才忽然来了王府,现在正在厅堂等您。”

    “好。”游万洲简单应付了门侍,放下车帘对惠芷玉小声抱怨:“啧,来得可真快。”

    “反正你要走的事也不可能瞒过他,现在提早说开也挺好,我陪你。”

    于是游万洲、惠芷玉、李常安乃至影一,都迈步进入厅堂,该入座的入座,该护卫的护卫。正在堂中坐着的蒋献瞧见这阵仗嗤笑出声:“游学子,听说你要离开鸣县,这是要跟我来硬的?”

    “哪儿的话,”游万洲坐上桌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既然你消息这么灵通,那应该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吧。”

    “你爹娘,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蒋献吐字如蛇,“若非京城的消息到这至少是七日,我真会认为你这般心狠,为了对付我不惜先对自己爹娘出手。”

    皱了皱眉,游万洲睨他:“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呵,”蒋献的视线移向惠芷玉,被毒蛇盯上的那股阴冷感又一次附上她脊背,“小安,既然世子如此行事,你就只能跟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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