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街头

    半日的时间足够消息传遍全城,还未到寒冬时节的大宁县冰凉彻骨。

    日将西沉,陶仵作将管氏夫妻二人惨死的尸体带去了郊外,路人虽少,却不免都被那冲天的火光吸引,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陶仵作就在旁边跪了一个时辰,泪流面满,似是悔恨不已。

    大火烧尽后只余两处不知是谁的骨灰,陶仵作伸手似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留下一些骨灰,可在魏州秋日总是会有大风吹过,眨眼间那零星白粉便消失在无尽的田野中,再也不见。

    还在昏迷的管石鸢和在身旁一直细心照顾的阿鸾丝毫不知父母已被挫骨扬灰。

    天色暗了下去,管石鸢身上却热了起来,滚烫的温度让阿鸾急得直跺脚,不知怎么办才好。

    阿鸾正焦急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发现正是宋大娘,身后还带了一干仆役,来着不善。

    “小阿鸾,你们别怪大娘心狠,房子已经卖了,你们也收了银子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宋大娘带着人不待人回应直接冲了进去,左瞧右看下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大娘,您能不能宽限两天,阿鸢身上发热了,等退了热我们就搬出去。”

    阿鸾拉着宋大娘的衣袖乞求道。

    “去去去,别拉拉扯扯的。”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一天不好我们就一天不能搬进来,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今天你们必须搬出去。”

    “阿力,去给人抓副药,省得老天觉得我欺负孤女,影响我儿运势。”

    宋大娘示意下,仆役拦着阿鸾不让靠近。

    “大娘,您行行好,让我们再过一夜好不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搬走,这大晚上的您让我们去哪里找住的地方。”,阿鸾说道。

    “明日就是我儿入宅吉时,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们在阿力回来前没收拾好东西,我可就要让我这一干仆役帮你们动手了。”,宋大娘毫不留情说道。

    周围仆役此时面露恶相,阿鸾被吓得不敢抬头,哭着跑进了屋里。

    “夫人,您还是心善了,白白贴了一副药钱,人家还不领情。”,仆役阿大见缝插针地说道。

    “油嘴滑舌,还不快去将诸神贴好,可要仔细些,若有半分偏差,小心我扣你工钱。”,宋大娘回道。

    阿大听后连连求饶。

    “阿爷,阿娘,啊,啊,呜呜,,,”

    躺在床上的管石鸢就这么活生生地被她给哭醒了。

    脑袋还晕晕乎乎的管石鸢问道:“肿么了?”,嗓子沙哑,双颊疼痛之下管石鸢如今已经不能清晰地发出声音。

    “宋大娘要赶我们走。”

    虽然生理年纪阿鸾比管石鸢大,但是心理年龄管石鸢比阿鸾大十岁有余,阿鸾心中依赖管石鸢,自然而然地向管石鸢告状说道。

    “谁?”

    “除了宋大娘还有谁啊。”

    天旋地转中管石鸢努力保持着三分的理智。

    “不要担心,既然主人登门,我们走就是了,你还记不记得城南那个旧土地庙,今日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吧,只是那个大包裹就要麻烦阿姐带过去了。”

    如今她这种病样,能自己走过去就已经是对阿鸾最大的帮助了。

    “我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可是你怎么办,你还生着病怎么能去那种脏地方。”

    管石鸢心中一暖,安慰道:“这点小病算什么,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别哭了,脸都哭花了。”

    “嗯,我不哭了,那你也一定要好起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阿鸾握着管石鸢的手害怕地说道。

    “好。”,管石鸢哄着阿鸾点了点头。

    管石鸢勉力从床上爬起来背起早就收拾好的小包裹,刚走两步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还伴随着一股恶心的感觉。

    已经打点好行囊的阿鸾进入里间看着管石鸢虚弱的模样十分担心,说道:“阿鸢,我还是背你过去吧。”

    “没事没事,我缓一缓就好。”

    从这里到土地庙要走上40分钟,但凡阿鸾身有余力管石鸢不会拒绝,可这么长的距离阿鸾还要被着个大包裹,她怎么能做的到。

    “老板娘,我回来了。”

    阿力也就是宋记酒馆账房同时也是宋府管家已经买药回来,姐妹二人已经不能再逗留了。

    “直接进屋给她们吧,也催催她们快些起身,注定是留不住的,给彼此也留些颜面。”

    宋大娘这话明显是对姐妹二人说的,扶着管石鸢的阿鸾听后紧咬嘴唇神情低落,显然是生气了。

    管石鸢拍拍阿鸾的手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阿力进屋掀起里间门帘,烛火的光映在管石鸢脸上,青黑红肿的脸庞阿力乍一看去被吓了一跳。

    “哎呦,神灵保佑,神灵保佑。”

    阿力抚着胸膛念叨着。

    “周叔?”,阿鸾疑惑地说道。

    回过神来的阿力轻咳两声后说道:“老板娘心善,临走前赠药一副,你们还是快些走吧。”

    “周叔,不劳您和宋大娘费心了,我们这便走。”

    虽然他们态度欠佳,管石鸢仍心平气和尽力清晰地回着阿力的话。

    “哎呀,你们快些走就是了,别给老板娘添麻烦。”

    阿力听后黑黄的脸上就有些泛红,老实人第一次做这种缺德事心中还是有点发虚。

    阿鸾接过药拖着行囊和管石鸢路过小院,老板娘和一干仆役就像没看到她们一样一直忙活着手中的事,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

    姐妹两个人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这个她们一家生活了三年的小窝后转身离去,慢慢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

    两人一路走向城南,行人渐行渐少,昏黄的烛光却渐渐亮起,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归家,只有她们离家越走越远。

    从今天开始,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土地庙破败多日,庙前屋顶杂草丛生,窗户上只留下个空荡荡的窗格,然而这还不是最让管石鸢担心的。

    两人走进庙内,未见其貌骚臭味就扑鼻而来,不但流人乞丐喜欢这个可暂时躲避的房屋,无人时这里野猫野狗也成群地进来,加上长时间无人打扫清理,这味道真是绝了,刚一闻到管石鸢就感觉喉部泛酸,阿鸾更是直接在外面吐了出来。

    这极品的味道也不是没有好处,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管石鸢清醒了许多。

    管石鸢向内里看去,四十平方的小庙里有七个人,窗户正对着的庙台神像旁,一左一右分别有一个一脸傻笑衣不蔽体的女人和两个睡着的毛头小子,庙台下四个角落分别有一个壮年男子。

    四个男子向她们看来眼神冰冷又不怀好意。

    此时两个人素净的衣裙虽然沾上了不少灰尘,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分外干净,带着大包小包的她们站在这里就像是一块肉被丢进了群狼之中。

    管石鸢让阿鸾把大包裹拖进来,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解开所有包裹然后在里面翻腾几下好让所有垂涎的人都看清楚。

    包裹里的东西,除了那一床薄被外没有任何能吸引人的东西,这是管石鸢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管石鸢看着众人的反应,将薄被送给了在右边窗下坐躺着的那个人。

    同样的衣衫褴褛,可看到只有一件有用的东西后只有那个人眼神更加精明更加具有占有欲,他就是掌控这个地方的人。

    果不其然,那人嘴角轻轻扯动一下,说道:“算你识相,那个位置是你们的了。”

    指的方向就是那个疯女人的身旁。

    与管石鸢的料想一样。

    站在门口的阿鸾在管石鸢路过时扯了扯她的衣服,一脸不情愿地说道:“阿鸢,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好脏好臭好可怕。”

    “同样都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你妹妹倒是挺乖觉,再过两天有没有这地儿都还不一定呢。”

    乞丐头子刚得了一张暖和的棉被心中高兴就多说了两句。

    “怎么讲?”,管石鸢问道。

    “自二十年前风国大败,大历基本上年年犯边,又多在秋冬季节,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到时候流民一入魏州,哪还有你们的生存之地。”,乞丐头子说道。

    “难道朝廷就没有驻军守城吗?”

    既然年年来犯,朝廷怎么不会防备,怎么不会有重兵把守。

    “在北部幽州是有十万大军,可那又怎么样,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将军能把大历士兵打回去的。”

    管石鸢沉默了,总在一方之地打转的她们见识还是太浅薄了,同在一个城中,竟还不如一个乞丐。

    阿鸾不开心地看着管石鸢,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可是让阿鸾失望了,管石鸢突然觉得这里异常的好,不会离开的。

    门外一阵冷风吹过,管石鸢突然打了个冷颤,阿鸾注意到赶紧关上门摸了摸管石鸢的额头,奇烫无比,吓得阿鸾脸色骤变。

    “哎呀,衣服,衣服,快穿上,你快上去歇着,药,我要去熬药。”

    阿鸾是一阵的手忙脚乱,已经完全顾不上介意这里的环境。

    被阿鸾按在神像后面的管石鸢嘴唇苍白,却仍坚持稳定着阿鸾的情绪,“别慌,没事,明天就没事了。”

    阿鸾把大包裹当棉被披在管石鸢的身上,可是总会有冷风从窗外吹来,直扑在脸上,屋内的火打半天也打不着。

    “老大,老大,,,”

    那个乞丐头子觉得有些好笑,“你在叫我?”

    “是,我们把窗子封上吧,天气逐渐变冷,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管石鸢想和那个人商量。

    “可以啊,你动手吧。”,完全是乐见其成,没有一点动手的意思。

    管石鸢翻了个白眼,将剪刀从腿上解下后挑了两件自己的衣裙扔到下面,说道:“这里有剪刀和衣服,完全可以做几个楔子把窗子封死,但是以我和阿姐的身形和力量是做不到的。”

    “我可不记得你们包裹里有把剪刀。”,乞丐头子有些不高兴了。

    “只要做出来基本上可以保证一两年不漏风,我不一定能在这里待下去,但是你一定可以。”

    “不做。”

    哼,一头犟驴。

    “我来吧。”,正是刚才还睡在另外一侧两个毛头小子中的一个。

    管石鸢借着月光看去,是其中稍年长一些的那个,大概十一二岁。

    一阵咔嚓咣啷之后十分麻利迅速地就将窗户弄好了,屋内人顿时暖和了不少。

    在管石鸢看来这种流利的动作之前肯定做过木匠一类的活,难得手中有技艺的人也流落成了乞丐。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后,管石鸢听着柴火劈嚓声和风从错开的门缝吹进来的呜呼声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

    突然阿鸾叫道:“阿鸢,这草药里竟然还有一罐药膏。”

    被惊醒了的管石鸢让阿鸾递给她。

    管石鸢闻着药膏里的成分有一股红花的味道,红花散瘀止痛,正是她目前需要的药。

    “我们应该好好谢谢宋大娘的。”

    阿鸾将草药倒进沸水中后帮管石鸢涂抹着药膏问道:“她把我们赶出来,为什么还要谢她。”

    “宋大娘赶我们走不一定是她的本意,可是赠药雪中送炭一定是她对我们的善意,我们心里明白就好,以后表面上也不必对她太过感激,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为什么?”,阿鸾有点不太明白。

    管石鸢摇摇头没有再往下说,这里人多眼杂,只能言尽于此。

    “嘁,一个五六岁小女娃,心眼子比蜂窝煤都多,真是妖孽。”,躺平的乞丐头子出言嘲讽道。

    “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吗,老大,你考虑一下我呗,我才五岁,说不定以后可以为你养老送终的。”,管石鸢觉得这人是个有本事的,值得一交,说不定以后就是她们生存的保障。

    “老子怕是被你直接送上西天。”

    虽然乞丐头子满嘴的胡咧咧,但是管石鸢就不信他心中一点都不动容,以后天长日久管石鸢对对此人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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