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向东,不久就看到了一片群山耸立,晨光也照不透的云雾缭绕间,能听到阵阵妖兽的吼叫声。
楚聿留下的烂摊子跟越来越多的势力牵扯到一起,这件事越是棘手起来,明夭和邺邵都不免有点着急了。
沈谨年觉得他好像渐渐地在撕开一块面纱,看到修仙界那些朦胧的,晦暗的东西。
他们毫不迟疑地踏进山雾中,向着兽吼的方向走去,沈谨年说那是药谷在剖妖丹,为了不影响妖丹入药的品质,不能用药物杀害,只能生剖,所以药谷常常传出妖兽的吼叫声,空谷回响。
明夭踏入云雾间就敏锐地闻到了药谷中传出的一阵阵药香,苦涩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明夭很不舒服。
不过这次他们就没有之前幸运了,在药谷附近查看了一番,除了没有察觉到明显的魔气,还没有任何东西能指向林浮生。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活人桩脑后的青囊芒是林浮生扎下的。
三人在药谷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在药谷蹲守到日落西山,还真就给他们蹲到了东西。
一个紧闭了许久的洞府打开了一扇门,里面出来了一个药童打扮的弟子,手中拖着一个人,那人像死尸一般,即使在粗粝的地上拖行已经擦出了血痕,却也无任何反应。
他们跟上药童,只见他来到一个不远处的洞府门前喊了声师兄,里面很快就开了门。
药童没有进去,将地上的人往里踢了踢,就像踢一个肮脏的垃圾,厌恶地说:“试到第四道就死了,拿去剖了吧。”
里面的人看不清面容,声音隐约传出来一点,语气带着抱怨:“……都第几个了……实在不行……用那个人……”
药童点头应是:“师父也等不了了,喊我将他带过去。”
他们听到这对视了一眼,继续跟上了药童。
药童来到一处极其破败的小屋,上面甚至挂满了藤曼与蛛网,一副许久未有人使用的样子。
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似乎看到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仔细瞧了瞧又看不见什么了,他小声地呢喃:“怎得还有飞虫了,得叫师姐加些驱虫的药粉了。”
明夭蹙眉:“他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邺邵:“开门的法诀?”
沈谨年心想:我觉得不是。却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他们没跟着进去,那间屋子看着不大,只怕他们三个人一进去就能立马和药童面对面。
好在药童没有叫他们等太久,丁零当啷的声音传出来,是锁链的声音。
药童手里牵铁链,另一头绑着一个头发雪白的人,雪白的长发杂乱不堪,遮住了他的脸颊。
明夭看不清那人是谁,却能嗅到阵阵梅花的香气,初尝是冬日里的白梅,被晶莹剔透的糖霜厚厚包裹,是极致的清冽甘甜,然而当糖霜在舌尖化开,那梅瓣深处却渗出一股极其浓烈、纯粹、毫无矫饰的苦味,瞬间盖过了梅花的清甜。
明明怨念很香也极深,却仿佛无知无觉般任人牵着走,不知是被控制住了,还是无法解脱的心灰意冷。
明夭冷冷出声:“我要救他。”
两人都默契地没问为什么,他们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那座药童拖出尸体的洞府或许有什么强大的威胁在里面,此时出手就是最好的时机,邺邵手中魔气一闪就变出了一把长剑攻了上去。
明夭看着身边稳如泰山的沈谨年,问:“你怎么不上?”
沈谨年摊了摊手,似是很无奈:“我如今只有凝息三阶的境界,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邺邵看着就厉害,摸不出深浅,既然能在修仙界如此自由地行走,想来用不上他,自己也不必出来暴露身份,沈谨年这样想着。
邺邵并非良善之辈,曾经在魔宫试图与他抢夺魔丹的人他全部下令处死了,也是在之后他才发现,他越来越嗜血,想杀人,想看到猎物在他脚下苦苦哀嚎,却最终只是他手下的亡魂。
当他意识到是楚聿魔丹带来的嗜血时,他便有意识的控制自己,如果真的被它同化,自己又与楚聿那个畜生何异。
于是他到修仙界后从未杀生,最多只是打晕了事。
所以此时邺邵现身后手中的剑直指药童,言简意赅:“把他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药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将手中的锁链攥得更紧,沉声问:“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药谷?”
邺邵并不理他,再次强调:“把人交出来。”
药童感受到了杀意,先发制人,手中银针甩出,直指邺邵面门而去。
就算他交人之后眼前人能放他一条生路,之后师父也会将他关进小木屋中,成为那里的一员,那他不如先抵挡一阵,若是等到有人来救他最好,便是死了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谁知他的银针轻易地被邺邵躲掉,银针扎进他身后的藤曼上,胳膊粗的藤曼瞬间枯萎,叶子落了一地,银针上显然是淬了毒的。
药童暗叹不对,擅闯药谷的人还能有这种反应只能因为是他境界太高,如此才更加棘手。
他哪怕能牵制片刻,但一旦闹出动静来被别人发现了身后之人便不好了,可坐以待毙也不是个办法。
药童咬牙,手中又是一道银光闪烁,此时他却不再朝邺邵刺去,而是直直朝头顶的百会穴深刺而下,闷哼一声,脸色惨败,嘴角流出血来,他手中不停,又是一针刺入小腹关元穴,护住丹田真元不散。
师父的洞府中燃有自己的魂灯,一旦他有濒死之象,魂灯就会闪烁不止。
他藏在背后的手将一枚丹药捏碎,手掌摊开,粉末四散在空气中,他现在只能催发毒素,撑到师父来救他了。
明夭和沈谨年都在邺邵的背后看着局势,并不知药童背后的动作,却也知道那两枚银针无论是何种作用,都是不能再拖着了。
邺邵自然也明白,运气提剑,衣诀翻飞间,剑就抵上了那药童的脖子。
药童知道他现在只能赌了,尽量保持冷静地说:“你大可以试试杀了我,如果你还能运功提气的话?”
三人一听这话就意识到不对,邺邵试图运起魔气,却感觉经脉滞涩非常,且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在邺邵冰冷的视线中,魔气聚起的长剑在药童的脖子上消散成黑雾,只在脖子处留下了一指长的血痕。
邺邵眸中冷光一闪,右手死死掐住药童的脖颈将他抬起:“没了魔气我一样能杀你。”
窒息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药童双手扯着邺邵的手才能感受到一丝逃逸而来的空气,抖着声音说:“你以为……你是怎么中的毒……药谷中的雾全是炼出的毒雾……杀了我……你也出不去……”
邺邵一愣,反应过来他们早在进来药谷时就中了毒,却无知无觉到现在,他将药童甩到地上,药童马上吐出一口鲜血,邺邵厉声说:“交出解药。”
谁知药童还没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一句:“那就拿命来换吧。”随后便是几根银针铺面而来。
药童听到师父的声音安心不少,马上就晕了过去。
邺邵此时闪躲不似开始时轻松,银针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林浮生一出现,沈谨年就蹙起了眉头:“不对,他不应该这样的状态。”
明夭看过来,等着他的解释。
沈谨年:“陆云鹤说过,仙鼎山一役后,除了飞升的那位,其他人都与他一样没了修为,可林浮生现在这样只是比之前要差了一些,却没有和陆元鹤一样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若他鼎盛时是归真境,如今也堪堪有个金丹。”他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说:“若是如陆元鹤一般肉体凡胎,邺邵即使没有魔气也能一战,可现在局势全然反了过来,邺邵与凡人基本无异。”
林浮生到底阅历深些,仅看了一眼晕倒的药童就看出他的伤口是魔气所致,冷笑一声:“楚聿若是御下不严,那老夫便帮他惩治一番。”
楚聿已死的消息被虞月和邺邵有意瞒了下来,林浮生自然还不知晓,邺邵也不欲多做解释,正欲赤手空拳冲上去搏斗,却被身边的人塞了一把普通不过的铁剑在手里。
邺邵看过去才知道沈谨年不知何时已经从衣袍上撕了一块布蒙住了脸站在他身侧,手上不是他的无咎,与他一样是铁剑。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提剑冲了上去。
对于林浮生来说,不过是被毒雾压制住的小小毛贼,多了一个他便杀一双便是。
他祭出了一尊大鼎,虽不是他的本命法器,处理他们不过绰绰有余。
在邺邵和沈谨年即将攻至眼前时,大鼎悬空,鼎口向下,一股强大的威压照下,没有魔气与灵力护体的两人脸色一白,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已经用尽了力气才没有跪下,遑论提剑杀敌。
明夭知道她这下藏不得了,弯下身子双手触地,瞬间变成了溟猺巨兽的样子,直奔大鼎而去,尾巴一扫将大鼎扔到了一边。
林浮生到底重伤未愈,只堪堪恢复了两三层的修为,之前隐约察觉到他们还有一个同伙藏在附近,却没想到是凶兽溟猺!
林浮生咬咬牙,知道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跑不得,就算他跑了,药谷也会被她夷为废墟,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而且千辰飞升肯定多少遏制住了溟猺,才使得这段时间并无溟猺与邪祟霍乱的消息。
再加上药谷的毒雾,他未必不能试一试。
但是仅凭他一人终究困难,他神情一凛,发出道道传音符向药谷四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