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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羞耻

    刑罚?

    周围的黄土围成的隧道忽然变成岩浆的地狱,周围响起凄厉的哀嚎声。

    均羽的记忆开始涌现,带着令人胆寒的恐惧,但奇异的是,长翎感受不到痛。

    他看见少年被反吊着,电流潺潺地通过身体,将少年的面部扭曲成几近非人的形状。

    他看见“自己”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号令岩浆化作利爪将少年按进沸腾的熔岩。

    他看见焦黑的土地上,无助的孩子被绑成极为难堪的跪趴形状,火焰在隐私的燃烧,无数黑瘦看不清面目的人大笑着对着他落鞭……

    “住手!”长翎看不下去,却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杀我?”燃烧的空间内响起空灵的回音。

    长翎发现自己拿着一把尖刀,正深深地剜进少年的心口。

    “为什么不杀我?”少年的语气纯真而好奇,拉着长翎的手把刀锋往更深处推动。

    四周下起了雨,黑色如油漆一般。

    “为什么不杀我?”

    四周的画面涌动着看不清楚,只能听清有法院的落槌,有亲人的咒骂,和陌生的狞笑。

    “我明白了。”少年跪坐在黑灰色的砂石堆中,对长翎浅笑着,“还不够痛苦,还不能死。”

    “不是这样的!”

    长翎猛地伸手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个空。他焦急地抬头四望,看见周围的砂山像海浪般起伏。

    过去的那五年,对长翎来说,是“过几年找理由把他放出来”的“几年”。但对均羽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永恒之始。

    长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承认自己的心软,将那些动荡中想要留下弟弟生命的记忆一件一件地往外翻,但都被灰色的砂浪吞噬无踪。

    他看见了赵羽皓,为了活下去继续承受痛苦,十恶不赦的罪人将过去的铀均羽一点点杀死,身份、尊严、情感被谨慎地分尸、埋葬。留下一副麻木到足以承担一切痛苦的躯壳。

    “这是我应得的。”干涩的声音说。

    长翎看到少年被反反复复地按进水中,每当能喘上一口气、看到一根苇草,又被拖入更深的水底。

    这窒息的感受太强烈,以至于长翎发现自己才是情感中的溺水者。

    他想不通,曾经认为比一切物理规则都要坚固的亲情,曾经认为此生都可以无条件爱与信任的人,为什么会背叛。

    如果连均羽都不可信任,如果连均羽都不用保护,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值得他相信和保护的?

    长翎忽然找到了方向,他向均羽索要着兵变失踪后的那段记忆,以及所有跟背叛与隐瞒有关的记忆。

    他想要知道,均羽在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破碎凌乱的影像从砂石的海浪上汹涌而来,被长翎一一捡拾、梳理。

    最初的记忆起源于那场动乱:长翎失控、父君失踪,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中,七岁的长翎将弟弟护在身后,均羽看见的,却是哥哥因恐惧而颤抖的双腿。

    生活安稳下来之后,放弃长翎的声音却不停响起,大人在医院忽然提起家族与民族。小小的均羽撅起嘴:“哪有什么家族,我们家就我和哥哥两个。”

    再长大些,金朗因为父母的案底无法参军,又为此跟师父刀剑相向。天真的男孩想:“这样的父母要来干嘛?我们有师父就很好了呀。”

    后来,男孩长成了耀眼的少年。数不尽的夸赞背后,少年看见政客们涌动的私心。“国君的责任你来担,我做你最好用的刀刃。”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稳固的联盟。

    少年恣意选择一切自己认为应当和更优的路径,兄长的隐瞒、对他能力的不尽信,都让少年不平与不服。

    做残忍的事并不会很酷。当时的少年并没有领悟这一点。

    他不介意做恶人,不介意承担代价,是因为那些纠结、平衡、取舍,从未切实地落在他的双肩。

    命运降临在他身上,他分明是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却误以为自己可以掌握权柄。

    当一个人犯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又无法抛弃道德与责任的时候,就注定生活在永恒的负罪之中。

    每一句“以前”,都在重申他的罪。每一句“未来”,亦是逃不脱的罚。

    “这是我应得的。”血从少年身上一道道伤口流出,很快就干涸,直到少年主动划出一道新的伤口。

    长翎看见今日第一次完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弟弟,他想要伸手触摸,却连一寸能触摸的地方都找不到。

    长翎感觉自己的心在跟均羽的伤口一起滴血:“朗哥不是要伤害你。”

    “他没有伤害我。”均羽从虚空中抓住一把新的刀刃,搅动肩上刚刚愈合的伤口,露出安慰的笑容。

    审判庭上的那个问题,被后来的均羽一遍遍地询问,在每一次难以忍受的苦痛与折辱之后,均羽告诉自己:“这是惩罚,这是我应得的。”

    长翎心脏像撕裂一般的疼,让砂海间下起咸涩的雨:“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求你……哥哥会心疼。”

    “可我变不回你喜欢的那个弟弟了。”

    “不用变,你就是你,只要是你就可以。”

    “不是的,你想要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优秀、乖巧,带点骄矜,你最喜欢了。”

    暴雨将两个人浇得湿透,长翎说不出话,只能反复用力地摇头。

    “我们的心共享着,你忘了么?”

    沙砾消失了,变成了乌云下灰黑色的海水。巨浪响起可怖的噪音,将所有的话音遮蔽。

    卧室内,位容方的手放在终端的紧急事件按钮上,迟迟不能按下。

    他看着飘荡在蓝绿色光球中的长翎和均羽,知道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那团光华。

    意识之海先是凝固了一刻,然后如崩解般剧烈震动起来。长翎和均羽分别感受到了来自现实世界的触碰。

    这是曾经有过的预案的第一步,当二人沉湎于意识世界太久之后,感受来自不同身体的差异,以判断意识融合的程度。

    均羽知道这是师父在提醒他们联通的时间太久或者状况不可控,但他感到长翎并不想立刻中止联接。

    长翎的态度变了,是严肃的命令与要求:

    “不论你状况如何,师父最后的时间,我要你担起晚辈的责任。”

    “我?我能做什么?”

    “所有。”长翎全然不在意均羽能否做到以及能否接受,“师父在民众和世家中的影响力都太大了,公布病情、治疗、住院后的决策,国葬的准备,所有你能想到的事,我需要一个人出面出面解决。”

    均羽的脑子里瞬间涌起无数困惑、自艾、逃避……这改变太快,前一刻长翎还在纠结于信任与背叛,说着“你怎样都好”,现在却完全将他纳入调配。

    “这是要求,不是询问。我没办法在每时每刻照顾你的情绪感受。”长翎的态度坚决,甚至有些急躁,因为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某些关窍,即使此时并没有想通。

    他最终选择了最熟悉的不带询问的问句:“做得到吗?”

    均羽感觉自己全然静下来了,他看见兄长给他指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兄长需要他,而他的回答有且只能有一种:

    “做得到。”

    结束彼此连接的二人,才发现他们刚刚是飘荡在空中的状态,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位容方板着脸左右扫视着一番:“谈好了?”

    长翎和均羽忽然感到同一种幻痛——联通铀核危险太高,师父不让的呀。

    长翎颇为熟练又尴尬地往前挪了一步:“师父,您怎么还没休息……”

    位容方没好气地道:“难得看到室内放烟花,过来看看热闹。”他身上是睡衣,眼下带着些青,显然是被吵醒的。

    “咳咳……”均羽退后两步,将地上的被子扯起来,“师父,夜里凉,您要不早点休息。”

    位容方点点头:“是太晚了,后天公休,让医疗和科研的人过来看吧。”

    均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件事不是保密的吗?”

    位容方哂笑一声:“过去保密,是不想让外界过多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将来做事方便。现在没有这个顾虑了。我管不了你们,总要找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长翎将隐私和机密之类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两圈,还是没敢在师父面前摆国君的谱,低声应下。

    大约是因为有事可做,均羽的状况忽然又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好到长翎有些害怕。

    “是的,就是会反复的。”心理医生坚定地说,“我们还是建议家人也接受一定程度的咨询。”

    国君不语,于是一旁的助理礼貌地将医生送离。

    不一会儿,均羽也从检查室里出来,表情很是不自在。

    他们刚刚在科研团队的监控下又完成了几次铀核的连接,确认他们的每次连接状态每次都会直接与灵粹海关联,但具体极致还需要更深入的研究。

    从发现灵粹海的存在,到科学部确定长翎和均羽的生命有关联,再到橙星耀斑时两人意识的角逐,科学部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将这些事件通过铀核互通一下子串联起来。

    但这让长翎和均羽都有些羞耻——尤其是在追溯之前几次铀核联通的记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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