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孟霁枝所预料的,藏春阁的妓子们穿上她赶制出来的cosplay服在台上表演后,她的铺子就一飞冲天,一下子就在京城出名了。
小说迷们,尤其是年轻人顺着藏春阁老板娘给的地址找上门来。客人们鱼贯而入,她一个小小的店铺挤得人满为患。
于是京城的一个偏僻之处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一群年轻人未施粉黛、干干净净地走进一家小店,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浓妆艳抹、奇装异服。路过的行人每每都要回头打量,目光有奇怪、有嫌恶,也有羡慕、新奇和跃跃欲试。
孟霁枝的店铺名声大噪,自然而然就有了钱给奶奶治病。富余的钱她还了账款,这是她在开店前向账局借的,当初答应账局老板三个月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一日店里正忙得不可开交,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神色紧张的姑娘。孟霁枝记得她,前几天来店里消费过。
她看着姑娘快步走到她面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声音颤抖,像是气极了没办法控制音量,大声地对她吼道:“我三日前在这里上妆,如今我的脸痒得很!都开始烂掉了。”
她这一嗓子吼得在场的客人全都回头,一部分人正在上妆。听到这话他们都脸色一变,孟霁枝暗道不好,先是低声安抚小姑娘的情绪,再把她拉到一旁。
她的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愿意听孟霁枝说话。在孟霁枝的询问下,她说自己和伙伴高高兴兴地穿着喜欢的小说角色的衣服,化着漂亮的妆容去街上玩了好几圈。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脸就觉着有些痒,这几天越发严重,今天仔细一瞧,竟还生出了红疹。
孟霁枝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化妆品有问题,但她是从胭脂铺进购的化妆品。为了防止出问题,她先是在自己的脸上试过。后来不放心,她又给几位员工试了试,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问题确实是出在她们这,孟霁枝沉默了一会,直视着小姑娘对她说:“你放心,若是我们的过错,我们定会负责到底。这样你和我先去医馆瞧瞧,问问大夫是怎么说的。”
孟霁枝陪着她瞧过大夫抓了药,紧接着又去了胭脂铺。她向老板说明自己的来意,谁知老板听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我们这的问题。我开这间铺子都多少年了,你去问问我的名号!怎么可能为了赚你这几个钱就卖坏东西给你。”
孟霁枝还想再说,老板又说:“谁知是不是这个小姑娘为了讹钱,往自己脸上乱抹了东西就说是我们的问题……”
小姑娘听他这话气得不行,又苦于说不过老板,一时之间竟气得落下了眼泪。
孟霁枝站在她身旁,看见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再一看小姑娘不过十几岁,正是爱美的年纪,脸上长了这些东西,这几天该是吓得没敢出门。
她轻声笑笑,走上前温声对老板说:“我们也没说是老板你的问题啊,只是想看看当时买的那一批铅粉黛眉。”
这时有客人过来买东西,老板不高兴地打发她们两个人:“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赶快走赶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姑娘眼里噙着泪被赶到一旁,泪眼汪汪地盯着孟霁枝。而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从前她给客人化妆,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会自带化妆品。而用她自己的化妆品的也从来没出过事,可能也是因为她为了怕出事,买的都是大牌吧。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就在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这时从胭脂铺子的里间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掀开帘子,身形高大,身量顷长,衣服是锦衣玉带,一看就是不俗之人……只是这人,孟霁枝越看越眼熟。
她大步走上前,眼睛亮亮地盯住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喊道:“单大人,你怎么在这!”
客人们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发现胭脂铺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俊秀男人。一下子被吓得红了脸,赶忙走开。
老板见客人都被吓走,连忙招呼两声。她回头没好气地对男人说:“我说大人啊,你来巡查就巡查,坏我生意是做什么。”
男人被她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一声干巴巴地向老板娘道歉。随即他瞥了孟霁枝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孟霁枝哪能就让他这么走掉,跟在他身后快步追上他。双臂一张拦在他面前,男人不欲搭理他,想从旁边走掉,孟霁枝就随着他的步伐堵在前面。总之他走到哪,孟霁枝就跟到哪。
男人没了好气,冷声问她:“姑娘,你想做什么。”
孟霁枝朝他笑了笑,“单大人,上回说下次见面就告诉我你的身份呢。怎么,难道你不守信用?”
男人显然错愕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敷衍搪塞的话能被孟霁枝记到现在,不过他也没打算对孟霁枝坦白。
孟霁枝本也没希望他能告诉自己,她低下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只不过单大人一个人来逛姑娘们的胭脂铺,难道是心有所属?”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没有。”
孟霁枝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还愣了一下,“没有?那你一个未成婚的男子来胭脂铺,说出去不太好听吧。况且…单大人还是官、府、衙、役……”
最后几个字被她故意拉长,像是为了提醒某人说过的话。果然男人在听了她的话后问:“你想怎样。”
孟霁枝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卖乖,干脆利落地回答:“好说,帮我一个忙。”
老板不情不愿地拿出铅粉,孟霁枝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凑近了闻一闻,小姑娘站在她身边,而单大人则站在离她们有段距离的位置,头偏向一边,对她们这一块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她因为常年和化妆品打交道,也能从其中看出些东西。但古代的化妆品终究和现代的不一样,瞧了半天孟霁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老板在一旁催促道:“看完了吗,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准是这小丫头自己用坏了什么东西推到你身上,赶快还给我!”说完,她一把夺过孟霁枝手中的铅粉。
孟霁枝欸了一声,她转身问小姑娘:“姑娘,你在我们店中是第一次上妆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在家中也会给自己上妆的,并不是第一次。”
不是初次化妆啊…这下难办了。若是第一次化妆,孟霁枝还能想到可能是她对化妆品里的某些成分过敏。可既然不是第一次化妆,为什么脸上会起疹子?
孟霁枝想到另一种可能,她问老板:“店家,这批铅粉是这一年产的吗?”
谁知老板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变了脸色,咳了两声,结结巴巴地说:“肯定是今年产的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哦…你说我们铺子卖过期的铅粉?”
两人都没想到老板的反应这么大,孟霁枝和小姑娘面面相觑,就连远处站着的男人也被老板的嗓子给吸引了目光,他走了过来。
孟霁枝笑笑,“真的吗,能否把店中所有的铅粉拿给我瞧瞧?多谢。”
“喂,你这是不相信?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的铅粉过期了?”店家听到孟霁枝要看店里的存货更加激动了,几乎是要跳起脚来。她大着嗓子语速很快地回答,不给孟霁枝一点还嘴的余地。
她见和老板讲理不成,只好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单大人。而她一转头就和男人对上了眼神,孟霁枝朝他微微笑了一笑,旋即做了个口型:
大——人。
男人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涉及到不法之事,上前一步站至老板娘的身前。他身材高大,几乎是一瞬间就遮住了老板娘身前的光,高大的身影像是一顶巨石压在人的身上,老板咽了咽口水。
孟霁枝翻了翻店里所有的铅粉存货,并没有什么异常。没有受潮也没有发毛,从外面看上去简直再正常不过。
恰巧这时屋外的一位客人大声喊道:“店家,你这唇脂为何抹不匀,是新进的样式吗?”
孟霁枝和老板在听到这话时皆是脸色一变,孟霁枝先老板一步走到那客人面前,然后朝她缓和一笑,“姑娘我看这只唇脂色泽可真是漂亮,能否借我瞧一瞧?”
她从客人手里接过,凑近了仔细端详。没有看出什么,接着她又往自己的嘴巴上涂,很粗糙粘腻的质地,而且十分难抹开。
孟霁枝凭着自己这么多年化妆的经验,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断定了这只口红过期了。既然口红有过期的…那铅粉过期,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她等老板娘送走客人,再一次开口问:“店家,真的所有铅粉都是今岁产的?”
孟霁枝见她还在犹豫,又往其中添了一把柴,“店家你不必诓骗我了,适才那位姑娘试的唇脂我也试了。唇脂的质地不对,想必是有问题的吧。”
她没有直接点明唇脂过期的事实,但也表明了自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老板娘担忧地瞥了瞥站在旁边的男人,孟霁枝缓声说:“你不必担心,照实说就好。单大人刚正不阿,定不会冤枉你。”
男人在听到她这句话时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收回目光。
果然在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事先完全没有商量的配合之下,老板终于说出实情:“其中…其中有一两个,不是今年的……”
小姑娘听了她的话激动地叫了出来,“什么?!”
孟霁枝拦下她,接着问:“那是何时产的呢?”
老板把脑袋低下,声音小了下去,过了很久才回答:“…五年前。”
这下就连孟霁枝也吃了一惊,五年前…这化妆品肯定过期了,在现代社会,未开封的粉饼也就三年的保质期。
那就是她们运气不好,买到了其中过期的铅粉。而小姑娘正好撞在了这倒霉事上。至于为什么她们没发现,可能是因为她们试妆的时间短,过期铅粉还不足以对皮肤造成伤害。
孟霁枝给小姑娘赔了钱,又安抚她照着药方按时服药。等忙完一切,她打算回头专门谢过单大人。结果再转头,胭脂铺那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跑这么快啊……
她在回店铺的路上,远远地看到铺子门口聚了很多人。等走近了,就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听这声音耳熟,她匆匆忙忙地拨开人群,就看见店里的员工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
他们身着黑色官服,各个身长八尺高大威武,腰间还佩了硕大的一把刀。几个人把一个小姑娘围在中间,如同大象踩死蚂蚁一般容易。
“何事?”孟霁枝出声问道。
店员见她回来,气红的脸更加红了,眼眶里迅速涌上泪水,“姑娘,这些…这些大人说是要查封我们的铺子。”
孟霁枝还未彻底理解她的话,为首的一位男人站到她的身前。孟霁枝身形不算高,身量也很轻,面前的人的阴影轻而易举地就盖住了她。
“你就是这里的店家?”他语气稀松平常地问。
孟霁枝面无表情,镇定回答:“是我,大人是要……?”
男人从腰间掏出一张纸,轻轻晃开,伸手紧紧贴在孟霁枝的眼前,“诺,我们收到有人上报,说你们这间铺子有问题,衙门要依法对这里进行查封。”
孟霁枝仔细一看,这是一份文书,上面赫然写着查封两个大字。而在纸的右下角,是衙门的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