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随着你开灯的工作，哥哥像火山一样喷发了。

    衣物蒙上一层垢腻，星星点点的。味道很快散发开来，可惜家里到底不是别墅，有了豪华的装甲门却没有高档的吸异味机器。

    “学校种石楠花也就算了，怎么你家附近也种了这树。”宋津调侃道，“呆愣愣的站在那不动，是在等我走过去？”

    又补充道：“你到家应该有一会儿了吧，怎么只开你屋的灯，不把外面客厅的灯开了。”

    话是这么说，却也聪明知道她一定有不开灯的理由。于是他也不开灯，摸索着走到她的行李箱旁边，准备开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各归其位。

    傅瑶把眼狠狠一闭，深吸一口气，指节又往墙上“啪嗒”一敲，屋里霎时暗掉，家里又只剩下朦胧的月光。

    她迅速掉过脸，对宋津飞快吩咐：“别动我的东西，也别跟过来。”

    宋津闻言，还真就停下手，定住脚，随意往墙上一靠。

    接过傅瑶递来的眼神，他还以为傅瑶是怕他们俩打扰到她哥。

    他无辜地耸耸肩，小声说：“没想到你哥会睡那么早。不过还好，我动静很小的，不会打扰你哥睡觉。”

    说着，他有些不满，把声音放低放轻埋怨：“你哥的睡眠质量可真差。”

    将男友吩咐好，傅瑶身形一晃，进了自己的屋。

    人在漆黑里闯荡，看得久了眼前反倒清晰了。屋里陈设如旧，上学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床头一圈玩偶的眼睛纷纷追随着她，她知道也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死死地、不肯放过地紧咬着她。

    画面显得惊悚，放在悬疑片里或许是一段不错的剧情。她想更惊悚的还要数她的思想——这些死的活的眼睛，合拢在一起就是她习以为常的家。

    她习以为常地被窥伺，然后习以为常地用余光窥伺他们，死的活的所有馈赠她情感、满足她欲望、让她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写作畸形读作.爱的具象的他们。

    他们一贯顺从，区别是死的不解释很正常，那活的呢。谁能告诉她，一个对着妹妹自我纾解的哥哥，此时此刻为什么要像锯嘴葫芦一样一言不发？

    他不合时宜的沉默，难道是要她浸在那种生鸡蛋清般的浑浊味道里，去思考到底是妹妹在梦里水煎哥哥更道德沦丧，还是哥哥在黑暗里对着妹妹的衣物自我慰藉更毁人三观？

    够了，真的够了！世上竟然真有这样一对连坏都坏到一处去的兄妹！

    傅瑶掀开窗帘，“哗”地推开窗。

    外面的冷风倏地倒灌，风不强劲，却很快将屋里的气味冲散。

    接着傅瑶绕过地上那件衣物，站在那道人影身前。

    她意味深长地抬脚点了点，用话语击碎他的沉默。

    “解释啊，哥哥。”

    话声很轻，夹在风声和楼上邻居的吵架声之  间，几不可闻。

    黑暗里，那道人影拿湿巾和纸巾先把地板擦了擦，接着是被弄脏的衣物，最后是他自身。

    “饿不饿？”陈轶哽着嗓子轻声说，话落才发现这话出现的时机不大妥当。

    大眼一扫，他就了解到她憔悴得有些过分，一定是受了很久的羁旅之苦。

    恰好她好整以暇地弯下腰，他便立即跪直身，仰视她的同时，也用手掌蒙住她的眼睛。

    “别看，太狼狈了。”陈轶说，“这只手是干净的，没用过。”

    原来她的哥哥喜欢在大半夜用左手自我纾解。

    他又不是左撇子，用着不会别扭么。还是说，右手是专门给她留的，是用来给她做饭洗衣编辫子，做这些兄妹之间的正常事的。

    可是她的哥哥永远不会知道，在梦里，是她抬起他的右臂，让他用右手来抚摸她。

    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钝钝的，手指很长中指更甚。如果他想，他的手腕手指本来可以很有力度地攻击她。

    可是没有。

    哪怕在荒诞的梦里，哥哥依旧是胆小鬼，什么都不敢。

    现实里更甚。

    衣柜里塞着那么多件她的衣服，长裙短裙、睡衣睡裤、内衣内裤，哪个不比脚边这件她早八百年就不穿的破洞寒碜衣服更沾有她的味道——妹妹的味道。

    筑巢都不知道怎么筑，做变态流氓更做得极其可笑。

    显然他的小心翼翼并没得到她的青睐，在她看来那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弱，也是既要又要的贪婪。

    “陈轶。”她用鼻尖蹭了蹭陈轶的掌心，用她的温度恬静地去感受他，话却说得冰冷甚至恨铁不成钢，“胆小鬼。”

    如果哥哥你不是懦夫，她想，此时此刻你就该不管不顾地把门反锁，然后把妹妹扔到床上，任由外面的“妹夫”敲门哭嚎。

    她不信他情欲消除只要一次就好。

    可惜那只是想想。实际她只能把陈轶的逾越当成一次正常的生理现象，因为她深信她和哥哥都没准备好去捅破那张其实谁都不敢也不想捅破的纸。

    傅瑶拍掉陈轶的手，收拾好心情，出声戏谑：“再捂我的眼睛，就把你的手捆起来。”

    陈轶自嘲一声，纾解后意识轻飘飘的，目光时而飘到窗外，时而飘回她张开又合上的嘴唇。

    她的嘴唇有些干，回家后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喝水。

    她又长高了点，是因为她的体育课选修内容是打篮球，在校经常锻炼么。

    不对，妹妹已经大四了，大四的孩子已经不上课了。

    脑里乱哄哄的，许多思绪翻飞，最终莫名变成一些无形的体型丈量。

    即便他跪着，可他的身躯仍能轻松将她包裹住。只要他想，她无论如何也拍不落他用来遮羞遮丑的手。妹妹更出挑了，但他也是更有力量的哥哥。只要他想，他本可以紧紧将她缠住，令她逃脱不开。

    但他不想，也许在她看来是不敢。

    或许他不适合有主见，只适合被她戴上一条狗链，一直捆绑着束缚着，听她的就好，按她所说的去做就好，好过今下的离经叛道与胡思乱想。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想到什么，陈轶突然恢复一贯的微笑，笑起来时那双眯眯眼明亮得有些瘆人。

    “胆小鬼胆小鬼，从小到大只会这样说。是在说谁？妹妹么？”陈轶起身，侃笑问：“是回自己家还怕遇见贼，完全不信任她哥的守家能力的胆小鬼妹妹？”

    “说你说你就是说你，陈轶是胆小鬼。”

    傅瑶不满他的胡诌，狠狠皱了皱鼻尖，朝他示威。

    在陈轶看来，那更像是重逢后的撒娇。

    “妹妹说得对，哥哥是胆小鬼。相比之下，妹妹胆大得令人害怕。”

    陈轶用右手摁住傅瑶的肩膀，左手甩在她面前，换他来弯腰。

    “所以胆大的妹妹，要不要给哥哥洗洗手？”

    他擅长胡诌擅长转移话题，擅长朝她服软以便达到他的真正目的。

    傅瑶咬牙，又被他摆了一道。

    “用口水给你洗，怎样？”她不屑回怼。

    她后退几步，想退回更暗的地方，说些更有脾气的话，不料却踩上那件衣物。柔软的布料上仿佛还停有那种黏腻的触感，从她的鞋底攀附而上，一下让她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她很合时宜想起昨晚那场梦。

    她没拿过他的衣物自我纾解，他却有过。她做了那样的梦，那他会做吗？倘若他没做过，那何其不平等！

    想及此，傅瑶心里一阵不耐，大抵是早已习惯“哥哥一个我一个，我有哥哥也要有，谁都不能撇下谁”这一套生活规则。

    眼见二人之间陷入沉默，陈轶倒先重拾话题。

    “不经逗，越来越不经逗。”

    傅瑶冷哼，“你经逗？灯一开你直接就……”

    嘴里一时开火车，开到一大半才想起这话是对哥哥说，便急忙收回，“总之我抓到你一个把柄。”

    “那要威胁我做什么事情？”陈轶配合把双手举起，做投降动作。

    傅瑶白他一眼，看着他把那件衣物扔进脏衣篓，心里竟觉落寞，隐约不想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陈轶又提起那句话：“饿不饿？”

    他说：“今天只有一班发往这里的大巴车，非节假日车里不满员，司机也不会走高速。坐那么远的车颠簸回家，中间你一定没吃饭。”

    吃饭？昨晚梦里不是被他喂得快要撑死了么。

    傅瑶心不在焉地“嘁”了声，“了解得这么清楚……你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猜的。当你哥这么多年，总不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猜’？骗小孩的吧。”傅瑶不怎么相信，没血缘关系的兄妹也会有心电感应？

    想起厨房那些温馨的表象，她愈发怀疑陈轶是否早就掌握到她的行动迹象。应该不至于，陈轶看起来没那么聪明，至少没她聪明。

    陈轶不解释只是笑。

    都这个年代了，实现心电感应未必要靠直觉，也许还能靠微型监控、追踪器以及窃听器。

    她顶着满城飞絮回家，气势汹汹地要捉弄他，他倒不介意袒露他的窘迫给她看。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格外胆大，甚至有种老道的镇定，隐隐默许他可以进行更过分的行径。

    但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妹妹看见男人纾解这种场面，会表现得那么镇定？她经常看见吗？

    “所以不解释一下？妹妹。”

    陈轶推着傅瑶转身，朝客厅走，言归正传回到那个根本绕不开的话题。

    “刚才有道从外面传来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你以为我没听见？”纯粹是想多和她说会儿悄悄话罢了。

    说完，他拎起唇角笑得阴冷。

    陈轶的笑声让发呆的宋津打了个激灵。他这才看见陈轶非但没睡，还推着傅瑶从她屋里走出。

    所以在刚才过去的那五分钟三百秒里，傅瑶是在想着与她意外重逢的哥哥，还是想着站在家门口，等待她临幸的悲催小男友，也就是他本人？

    “抬头看看前面傻站着的那个男人。他是谁？他来咱们家要做什么？他饿不饿，要不要把他的饭也做出来？他今晚睡哪？家里可没有多余的房间。睡客厅沙发？对你的‘朋友’而言，这样做是待客之道吗？”

    陈轶一连串地输出，话朝妹妹说，眼睛却是死死剜着前面那个傻愣的男人。

    剜着剜着，他又笑了，“我该认识他吗？要对他怎么称呼？”

    哥哥的笑声从她的耳后吹来，哪怕不回头看，傅瑶也知道她哥笑得有多恐怖。

    在她哥这里，“笑是一种礼貌更是一种警告”永远成立。

    他生气时总是在笑，笑眯眯的，笑意不达眼底。她疑心他是蟒蛇成精，话语不是他的毒液，笑声才是。

    “陈轶你发什么神经？都是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你现在装什么不认识？”

    宋津心里急火，风风火火上前牵住傅瑶的手腕，边阴阳陈轶边尝试把傅瑶往他这边带。

    结果根本带不动。

    好啊，陈轶这狗崽子又背着哥们偷偷举铁。

    宋津脸色一变，自找台阶下，“既然瑶瑶不好意思，那就让我来介绍。”旋即清嗓，“介绍一下，我是瑶瑶的男……”

    “他是宋津哥哥！”傅瑶抢先打断，“哥你不记得了么，宋津哥哥啊，小时候我翻墙他当踮脚的！”

    开玩笑。哥哥生气和给男友名分之间，当然选择哄哥哥。

    男友如衣服，哥哥可是哥哥。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她不想给名分。

    “噢，哥哥——”

    陈轶冷笑，学着她的腔调一板一眼地喊了几声“哥哥”。

    然后他忽然指起地上散落的一个套。

    “跟哥哥做这些，可以吗？合法吗？家里的大人同意了吗？”

    陈轶将宋津铁青的脸色尽收眼底，而后旁身弯腰，窥视傅瑶的神情。

    “看妹妹的样子，好像不是不可以。”

    明明这里的“哥哥”是指宋津，可宋津本人听着总不是滋味，仿佛感到有人故意夹带私货。

    “有什么冲着我来。”宋津眼睛发直，死死盯着傅瑶的肩膀。

    她哥那双该死的手一直摁着她的肩膀。

    “本来就是冲着你来。”傅瑶低声嘟囔。

    陈轶挑眉，把傅瑶往前虚虚推了下，“你叫他‘哥哥’，却叫我‘哥’。喊他两个字就需要花两个字的时间，却只分给我一个字的时间，这不公平吧妹妹。”

    “说话啊妹妹，所以只要是哥哥就可以拿计生用品进家门跟你玩耍吗？还是说，这个哥哥，是你的情哥哥？”

    “情哥哥”这三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明明怒火中烧，可他却轻柔地撩了下傅瑶的头发，动作近乎调情。

    “别装傻，哥哥有的是耐心等你回答。”对她讲话时，他的声音是捉摸不透的平静。有什么情绪要破土而出，细品仿佛又没有。

    这不对吧。宋津迟钝的大脑开始运转。

    从孤儿院时期，他就深知陈轶是个重度妹控。这么多年他也习惯陈轶高强度的占有欲，也能理解，毕竟瑶瑶是妹妹嘛，不是亲妹胜似亲妹。

    他深知陈轶这个妈爸姐哥一体机有多想把傅瑶紧紧握在手中，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眼下这场面不对吧。

    这俩兄妹之间的相处，怎么会有种诡异的亲密？怎么会衬得他像小三？

    想着想着，突然灵感一来，于是宋津灵机一动道:“别逼人家小姑娘回答了，不回答就说明人家不想回，是吧。哈哈，其实我看也不一定非得做出个选择。从小咱们仨不就是一直待在一起么，后来虽然被不同的大人收养，但这么多年下来，感情基础还是有的。我觉得，咱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