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奶奶也要搬过来住了，林翼羽把他爸林桩青那间屋子腾出来，换上了新被褥。
他爸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了。
没换之前，这间房子翼羽一直都在打扫，没有灰尘，很干净，和林桩青刚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新的不能再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翼羽一直都会打扫这间屋子，或许是还在怀念之前对自己很好的父亲，之前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没有被阳光照过，保存的很好。
翼羽的手指指肚划过上面笑的很开心很天真的自己，什么时候拍的全家福，妈妈查出癌症的前几个月吧，记不清了。
翼羽看着孩童时期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多好啊，在你童年的时候有爱你的爸爸妈妈，你只不过是要比别人更快的长大一点，懂事一些。
他把照片收好，放进了之前母亲留给他的小铁盒里，和那条金项链放在一起。
周一早晨，翼羽早早的起床，换上新的校服，红灰色搭配看着还挺好看的，袖子部分是灰色，显得翼羽更加瘦弱矮小。
翼羽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去王大妈的早餐店帮忙蒸包子，炸油条，这些他从小学就会了，小时候妈妈做饭自己会在旁边看着，只是妈妈不允许他动那些厨具罢了。
一切准备好以后，就等着开摊了，王大妈把一杯打包好的豆浆和一屉温热的小笼包用塑料袋装好递给翼羽，“来，乖，这是你的早饭，明天还这个点儿来，知道不？哎呀，你好厉害啊，炸油条啥的我不教你你都会了，快去上学吧昂，别迟到了。”
翼羽点头，背着书包就直奔学校去了，到了学校，班里已经有一些同学了。
翼羽从教室后门进，坐到自己位置上，低头吃着早餐。
正吃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差点呛着自己，“？”翼羽扭头一看，是季尚晗，这人还在用一种得逞的坏笑表情看着自己，“被吓着了？”季尚晗继续看着他。
“你好幼稚啊。”翼羽埋怨地瞪他一眼，腮帮子鼓鼓的，像进食的小仓鼠，“你说我幼稚啊？”季尚晗拉开板凳，坐到自己座位上，手臂靠在窗台上，看着林翼羽。
翼羽：“你刚才和我们家楼下那个小朋友一样，但是他没吓到我。”
季尚晗：“哦，那我比他厉害，我赢了啊。”
翼羽：“……说不过你，你比那个小朋友还要幼稚。”
季尚晗：“那也是我赢了ψ(｀??)ψ！”
翼羽总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小学生讲道理，索性不理季尚晗继续吃早餐了。
见翼羽不搭理自己，季尚晗也不说话了，趴在桌子上看着翼羽吃饭，全神贯注。
翼羽穿校服也会穿上校服外套，总之他就是死活不肯露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尚晗总认为翼羽很容易被人欺负，很容易受委屈，可能是看着太瘦小了，不过目前来讲确实是这样。
之前军训的时候比过个子，季尚晗比翼羽高出一个头，翼羽皮肤白白的，头发看着又黑又软，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课桌上，翼羽的身上，被照到的头发也渡成了明亮的颜色，眼睛也透亮，不是说眼睛都是会被知识污染的吗？怎么到林翼羽这边就失灵了？
注意到同桌炙热的目光，翼羽扭过头，季尚晗还没来得及把视线收回来，“你在看什么？”季尚晗挑眉，“看你吃饭香。”
“哦。”
“嗯。”季尚晗笑着回道，“唉……给我都看饿了。”翼羽扭头看他：“你没吃早饭吗？”
季尚晗摇头。
翼羽思考了一下，把装着小笼包的袋子递给季尚晗，“还有三个包子，你垫垫肚子吧，小心犯低血糖。”
季尚晗笑着接过去，“谢谢。”
翼羽嘴里刚塞了一个小笼包，含糊不清回应道：“不客气。”
小笼包是肉馅的，配着豆浆喝正好，但是如果是单吃就有些咸了，季尚晗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拧开后配着三个小笼包喝完了。
“挺好吃的，哪买的？王记早餐店？”季尚晗把矿泉水瓶扔进教室后的垃圾桶，发出“哐”地一声，矿泉水瓶安全落进垃圾桶。
翼羽点头，“你怎么知道？”季尚晗家和翼羽家只有一小段路程是一起走的，到上次买药的那个十字路，季尚晗就该左转了，而翼羽一直往前走。
季尚晗刚想说什么，顿了一下，随后又说道：“之前暑假打篮球，早上去了好几次那家店，那家店胡辣汤挺不错的，好喝，她家油条也是，酥脆。”翼羽点头，原来是暑假打球啊，那就不奇怪了，那边确实有一个篮球场来着，自己没去过多少次罢了。
有一次晚上去那边瞎逛，看见几个人还在那儿打篮球，打得还挺好，其中一个人还投了个三分球，但是天太黑，只能看清轮廓。
“那我们应该见过。”
“是吗？”
“嗯，之前晚上我去那边的篮球场散步看见几个人在打篮球，蛮厉害的。”
“所以你当时看那场篮球赛，谁赢了？”季尚晗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像一片黑夜里被月光照着的寂静的湖水，但是他的侧脸看着给人一种他很锋利的感觉。
翼羽还真忘了，不过那个“三分球”他记得，“那个投三分球投进去的那一队吧，我忘了。”
季尚晗点点头，“那就对了，我记得当时就是有个矮矮的小朋友站在路灯下面看了我们好大一会儿呢。”
林翼羽：“……”
“应该是我记错了，没投进三分球的那一队赢了。”
“Σ(-`Д?-?；)?？可你刚才还说投进了的赢了啊。”
“我记错了。”
“没啊，就是我们赢了！”
到最后，季尚晗只能好好反思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班主任大饼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该上早读了。
“全体起立。”
班里顿时哀嚎声一片，“怎么还要起立早读啊，我还以为高中不用了。”
“天杀的，我要给我弟避雷宁河一中！！！”
“杀猪啦！！！——”
大饼拍了拍讲桌，皱着眉：“干什么呢，快点读，今天周一，英语早读。”同学们翻开书，按照音标念。
林翼羽站得笔直，双手捧书，念的很认真，相反，旁边靠窗的季尚晗倒是懒懒散散地倚着墙，连念都不念，季尚晗看着翼羽乖乖念书的样子，觉得翼羽真的很像乖小狗。
挨过早读，大饼终于放下令，让同学们坐下。
“我的腰唉——(╥ω╥`)”
“我很想念我的板凳，怎么站这么久啊啊啊啊啊！”
“我以后再也不说板凳硬了。”
又是一片哀嚎声，季尚晗笑了一下，对翼羽说道：“他们身体不行啊，还没我和你厉害呢，瞧瞧咱俩，根本不累的。”
翼羽冷漠打断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倚着墙么？”
于是季尚晗默默在心里把翼羽的乖小狗标签撕掉。
嗯，死了个粉碎。
“那还是我们赢了。”
“你赢的不光彩。”
“……但是我就是坚持下来了。”
“但是你赢的不光彩。”
“……”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很有意思，一整节课下来，满课堂欢声笑语。
“明天大家准备好精美笔记本，我会检查，这是同学们要用来记笔记的，不能糊弄，听懂了吗？好，放学吧。”
中午放学回家，翼羽买了一个封面简单的笔记本，在批发市场买的，还挺便宜，两块钱一本。
刚准备付钱，季尚晗给他发过来一条消息。
OvO：麻烦同桌帮忙买个精美笔记本呗，丹姐（化学老师）不是明天检查吗，我把钱转你。
随后，是季尚晗的微信转账：十块钱。
翼羽又折返回去拿了一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顺便把多余的钱又给季尚晗转回去。
Y?：这是多的钱，还你。
OvO：你在哪买的？这么便宜啊？
Y?：批发市场。
Y?：我们家这边的。
OvO：哦，那今天早读……
Y?：我赢了，你没有。
OvO：……
翼羽看着季尚晗发的省略号笑出声来，店长到关门了也没搞明白这孩子到底在傻开心什么。
回到家，翼羽把新买的“精美笔记本”塞进书包，免得明天起早忘记了。
今天奶奶就要过来了，对于奶奶，翼羽一直对她很尊敬，奶奶也很疼爱翼羽，小时候回老家，奶奶还经常偷偷给翼羽零花钱，老人家像个小朋友似的，伸出手挡住嘴，小声说道：“小羽拿去买零食，别让你爸妈发现了，奶奶这里啊，有小金库。”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过去，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只有自己家变得支离破碎，奶奶变得更加沧桑，老人家虽在自己的其他子女家住，但其他子女根本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翼羽一开始并不希望奶奶过来和自己住，一是自己要上学，没办法完全照顾奶奶，如果发生危险，自己没办法及时发现，二是，他真的没有多少钱可以付药钱，说不定再过一两个学期，自己的钱包比脸都干净。
想了想奶奶小时候怎么对自己，翼羽还是答应了。
晚上八点半，姑姑把奶奶送过来，还有奶奶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零碎小玩意。
翼羽知道，不出意外，下次奶奶搬走的时间，可能要看姑姑她们的心情了。
姑姑走后，翼羽把奶奶的东西逐一收拾好，走到奶奶跟前蹲下，老人家佝偻着背坐在矮小的沙发上。
“奶奶，我现在把您搀到房间去，沙发硬，屋里有空调。”翼羽看着奶奶，奶奶笑着说好，很慈祥。
然而，这一笑，翼羽怔住了。
奶奶的牙齿已经掉光了，这个之前调皮的小老太太现在也抵挡不住病魔缠身。
把奶奶搀扶到屋里，安顿好后，翼羽才把客厅的灯关掉，自己在黑暗里站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是心里莫名其妙难受。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所以没作业，回到屋里，翼羽打开手机，发现季尚晗给自己又发了几条信息，他大致浏览了一下，是在问自己明天还去不去买早餐，不去的话自己可以帮他带。
Y?：不用了，谢谢。
季尚晗发这些信息是在奶奶来的时候，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收到翼羽的回话，少年正在刷题，看见消息把笔瞬间放下。
OvO：你回话好慢(???ω???)
翼羽不知道怎么回他，是解释，还是打问号。
Y?：我奶奶今天搬过来了，姑姑刚才在给我交代一些事情，顺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刚安顿好。
OvO：这样啊。
季尚晗其实还想问要不要帮忙之类的，但是在不了解别人家里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去贸然插足比较好。
空调的声音有些大，嗡嗡地，吵的有些难受。
而且开了这么久，还是好热。
翼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奶奶怎么样，毕竟他不知道他爸屋里那个空调管不管用。
穿上鞋子，翼羽揉了揉眼，打开灯走到奶奶房间门前，悄咪咪的推开。
幸好，这屋的空调管用，奶奶这会睡着了。
翼羽满意地点点头，生病的小老太太就应该好好休息。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早上怎么办，奶奶总要吃早饭的。
不如就……
第二天早上，翼羽准时起来，去王妈的早餐店帮忙干活，然后领到早饭，又快速跑回家，把饭倒进碗里，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
奶奶也已经醒了，翼羽交代完就匆忙跑去学校。
家里只剩下小老太太一个人，奶奶看着早餐，为了照顾到老太太，早餐是小米南瓜粥（没放糖）和昨晚翼羽就蒸好的鸡蛋羹。
一滴眼泪滴落进小米粥里，很快消失不见。
等翼羽到学校，季尚晗已经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了。
“你今天比平常来得要晚好多啊小朋友。”季尚晗语气懒散，但是不缺乏少年独有的阳光。
翼羽简单嗯了一声，把书包取下来挂在挂钩上。
随后有从包里掏出来两个化学老师说要买的“精美笔记本”，“给，笔记本。”翼羽把笔记本放到季尚晗桌上。
“谢谢，还挺好看的。”季尚晗看着笔记本右上角的粉红小爱心没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把指腹对准那个小爱心，跟做什么回应似的揉了揉。
因为没吃早饭，翼羽早读的时候跟快要枯萎的小草一样，整个人没什么精神，还因为肚子时不时传出来的饥饿感而弯着腰。
翼羽嘴上不说，但季尚晗心里明镜的很，从桌肚里掏出来用塑料袋装着的早餐，像早读前翼羽把笔记本放在他桌上一样，放到翼羽眼前。
林翼羽还没反应过来，扭过头看着季尚晗。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谢谢你帮我买笔记本，这是跑腿费，吃吧。”季尚晗也看向翼羽，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别拒绝，你不吃我就扔掉。”
翼羽有些别扭的扭过头，小声道谢。
季尚晗给他带的早餐很丰盛，麦香味的早餐奶，一个鸡肉饼，两个烧麦，一个苹果。
鸡肉饼和烧卖跟学校门口早餐摊卖的截然不同，烧卖里的肉粒很多，而且感觉很新鲜。
学校有规定，早读的时候不允许吃东西。
不过最后一排，应该没人发现，翼羽拿书挡着脸，吃的很香。
季尚晗别过脸看着翼羽乖乖吃早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果然还是饿了嘛，昨天还说不要自己帮忙带饭，今天照样吃了。
正想着呢，窗户被人敲响了。
季尚晗扭过头，发现教导主任锅盖黑着脸看着他俩。
就这样，后排最角落两人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教导处主人拎了出去。
至于为什么叫锅盖，因为他早期发型原因，这是上上上上上届高三学生起的，一直流传到现在。
“你俩，胆儿挺肥啊，早读不当回事，是！不！是！”锅盖一生气就喜欢把最后三个字咬重。
翼羽已经吃饱了，嘴边还有一颗米粒。
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锅盖继续训人，“一个吃一个看，挺能耐啊，我看看你俩月考能考成什么样，高一新生，现在就不遵守校规，以后还了得？下次不许犯相同的错误，听到没有？”翼羽赶紧点头，锅盖又看向翼羽。
翼羽：谢谢，冒冷汗了。
早就听过这个主任脾气不好，自己感觉要玩完了。
锅盖看翼羽一副乖乖学生模样，训人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劝导，“尤其是你，早读的时候别吃早饭，以后早读之前解决好，听到没？”
翼羽赶紧点头，“听见了。”
锅盖看两人认错态度积极，刚要放行，季尚晗半只脚都跨进教室门了。
“你俩，站走廊里早读。”
“……”
“不乐意啊？”
“没有，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