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所言极是，那这消息……”
程昱初眼帘轻垂，听由皇后提及程氏灭门心里头闷闷的。
即便是华妃宋氏一族亲手灭了程氏一门，宫变前后整个上京城乱糟糟的，真正指使之人，谁人又说得清楚。
眼下如此，奈何她又无法发作，虽如鲠在喉，但也只得强行咽下，独自消化这苦楚。
程氏灭门后她是还姓程，却改了名，这下大家都知道上京程氏那夜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是仵作验尸虽说少了一人，她倒是侥幸躲过了几次追兵搜寻，如今三年过去，还有谁会在意她这个从乡野出来的黄毛丫头。
“宋氏是世家之首，只要你对那婴孩手脚做得干净，他们找到了他那痴傻的弟弟又何妨，倒是宋武那老东西自热会告到皇上那去，可那又如何，皇上昨夜在本宫这，他就算是再有能耐，也抵不过铁骨铮铮的事实啊。”
程昱初仍低着头，袖中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了一寸衣袍：“娘娘放心，那男婴已处理妥当，自是不会让人发现端倪。”
要说她对宋氏上下的确是没有一丝情感，甚至是憎恶和冷厌，何况三年前那日，她记得很清楚，宋武一行人骑马带刀地杀进了毫无防备的程府，她至今还能忆起那厮猩红得可怖的双眼。
只是那肉乎乎的婴孩……
程昱初回想起时仿佛臂弯之间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柔软，触碰上时，他还贪婪的吸允着她发凉的指尖。
“那便好，行了，你做得还算不错，一会收拾好了，本宫准你休沐一日。”
皇后又斜眼睨了她，轻声道：“对了，下次别再穿这身了，胭脂也不要有，莫要招蜂引蝶。”
皇后丝丝泛凉的口吻将她扯回了现实。
程昱初这才起了身，朝她伏身颔首道：“是，多谢娘娘提点。”
……
无尽漫长的冬夜终见天际翻了白，枯叶裹着几阵残风嘶吼叫嚣着。
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寻常。
程昱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是为了能够及时伺候皇后的日常起居，所以设在了熹华殿的偏侧。
小小的别院里还载着棵梧桐树，四周倒是收拾得干净，除了一串轻隐的脚印。房子唯独一扇木制的老窗还能透光，其余皆是冰冷的泥墙砖瓦。
屋内设施倒也齐全，一张品质算得上好的红木桌，一套白玉瓷茶具，乳白的帘帐下整齐的铺着柔软的金丝蝉褥。
虽说皇后日常苛责了些，但素日里没少给她日常起居添置些上等的生活用具。
程昱初将糕点放置桌上，伸手去给床头放置的一支青色瓷瓶中续了些温水，瓶中还插着一支俏梅，温水滋润独绽艳红，倒是别样的生机。
啪嗒！
“谁？”
听闻木窗突然传来的细微声响，程昱初吓得指尖险些握不住那装水的容器，磕碰上瓷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音。
她转身朝枯旧的窗沿看去。
只见窗被寒风呼啸而过，风声夹着窗柩的缝隙，仿佛是发出了尖叫哭嚎的响音。
当真有鬼？
程昱初摇摇头，强按下疑神疑鬼的念头，不经意间瞥过桌上，不禁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明明还裹得好好的糕点，现下居然自己敞开了来，目光所及之处分明还少了一块。
看到这，她脸上旋即浮起了一丝愠气，也不再害怕，皱着眉冷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撬我窗角。”
“小昱初。”
耳边焉地响起幽幽男声，那人似乎就是想戏弄她，语调上扬，带着几分得意。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人嘴角勾起的一抹玩笑！
程昱初怔愣片刻，当即反应了过来，回过身才惊觉那人竟已离自己只有毫厘之分。
她心头跟着一紧，正要怒斥该装神弄鬼之人，不料双脚后撤时碰上了那微微凸起的青石砖。
脚下趔趄了几步，还未站稳便被那只大手堪堪攥住胳膊，下一瞬，她便顺着他的力道径直往那怀中倒去，情急之下她只好用双手抵住了那人温温热的胸膛。
“喏，可不是我先非礼的小昱初哦。”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我的名字？又到这种地方来？”
江淮序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况竟然没有大喊叫唤，却平静的反常，心底隐隐来了些兴致。
他耀眼的黑眸似还闪着星光点点，顾盼生辉，面如冠玉鼻梁俊挺，硬朗冷峻的神情之下若有若无的参着一丝柔情，活脱像只游鱼搅弄着池塘浅水。
但在程昱初眼里，不过是个套着花皮囊的不速之客。
准确来说定是个采花贼！
“小昱初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寻常女子可不像你这般。”
程昱初甩开他的长指，掌心推开他离了些距离：“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再这般下去我要叫人了。”
“那你叫便是了，方才我可瞧见你那皇后娘娘才入了床睡起了回笼觉。”
江淮序对她耍起了无赖，右手还捏着那泛凉的糕点，朝她面前挥了挥：“我先替你试试，城西赫赫有名的早点铺子。”
在熹华殿里的对话居然被他悉数听了去？
程昱初暗叹此人武力高深，如此说来，那高常青是一点也未曾发现此人的存在。
程昱初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双目紧紧凝视着那双深沉的眼眸：“你为何要来找我？”
她是皇后身侧的女官，若是想要在宫中贵人身上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寻她也不足为奇。只是此人武功颇高，怕是不好对付。
江淮序眼神不自觉落在了她嘟囔鼓起的小嘴，晃了晃神：“诶呀，我同你才第一次见面，小昱初就把我想成这般人，江某甚是难过。”
语罢，他冲她莞尔一笑，规规矩矩地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微微倾身施礼道：“鄙人江淮序，江湖闲散人士，游走了许多大好河山，近日才落脚上京城，听闻这皇宫隐秘险恶，好奇便想着亲自一瞧，碰巧看见了小昱初深夜出城……”
“江淮序？便是传闻中，号称江湖阎罗王的江淮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