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空瞬时乌云密闭,一声惊雷仿佛震得地动山摇。
程昱初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
脸上布满了些许泪痕,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豆大的汗珠,几缕发丝贴在鬓角,头上的簪子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还好,是梦。
程昱初大口的喘着粗气,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空气填满胸腔才能忘却了方才那快要窒息的梦境。
“来人呐!给我将这小蹄子擒住!”
旋即,屋外瞬间围满了乌泱的人群。
程昱初来不及松口气,便紧盯着那薄如蝉翼的糊纸窗外,那人影绰绰模糊未清的人影。
砰!
本就脆弱不堪的木门被一道狠劲踹开,连同着门框都晃了晃,似是在抱怨它的不满。
“贱人,昨夜我就瞧见你在华妃娘娘宫外守着,快说,你把小公子藏哪了?华妃娘娘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便提你的头去领命。”
来者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看着约莫比她大上两岁。
是华妃身侧那名唤碧落的。
她应是得了华妃的指意前来,目光是毫不避讳地朝她上下打量着。
程昱初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站起,伸手揉着那穴道的酸软,双眸直视那抹很辣的视线。
作为当今皇后的御前女官,她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华妃娘娘生的婴孩找我一个下人作甚,我一个奴婢,尽心伺候皇后娘娘便好,怎敢还去华妃娘娘那里揽活,倒是你们,如此莽撞,万一惊扰了皇后娘娘,该当何罪?”
经过昨夜这么一折腾,程昱初便是料到了华妃会找她要人,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毕竟皇上对皇后颇为宠幸,闹到皇上那去顶多是话语上三言两语的安慰,皇后这她偏偏又动不得,最后便只能将气尽数折腾在她这下人头上。
碧落朝她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道:“嗤,你以为你是谁?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后娘娘都未遣人打探事由,丢车保帅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屋外倏地卷起凛冽的寒风,她只觉身上的汗水尽数退下,一股恶寒侵袭整个身后。
程昱初羽睫微微轻颤,脸上堆着笑:“照你这般说辞,是笃定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了?”
碧落闻言一惊,试图掩饰神色惶恐之态,语气也低微了不少:“我可没说,休得血口喷人。”
旋即又瞪大了双眼,怒气冲冲地指意几个下人:“华妃娘娘说了,今日把她绑回春和殿者,重重有赏!”
听及两人一来二去的对话,那几个下人便只是犹犹豫豫地守在门外,闻及赏钱各个皆蠢蠢欲动了起来。
眼看着几人伸手按住自己的臂膀,程昱初不但没有挣扎,反而抬眼向那掩着数层密云的熹微日光看去。
时辰正好。
……
程昱初便被这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架了出去,正欲绕过熹华殿前,她步子焉地变得了缓慢起来。
碧落见她脚步踌躇,便知晓了她的意图。
“啧,如此,还在想着上头那位来救你呢?”
她对程昱初也算略有耳闻。
不过是运气好能在皇后手底下做事,如今栽倒在华妃手里,是死是活皆不成定数,竟还装作如此坦然一身傲骨的姿态。
碧落光想想便很是不耐烦,她只手推上程昱初单薄的背脊,催促着她走快些。
程昱初身形一晃,借着那股力道,挣脱了攥在手臂上的两双手,旋即重心不稳,双脚踉跄趄趔,眼睁睁的便朝那朱红的殿门俯冲而去。
几人回神之际,见状唯恐她将自己也放倒了,皆撒手往侧旁躲去。
碧落察觉眼前一空,原本还诧异自己分明没用上什么力气,下一瞬当即反应过来,暗叫不好。
殿门传出闷闷的声响,程昱初已然撞上那门角偏侧,额头登时青肿大片。
碧落瞧见此状,神色凝重,急急低喝道:“快拦住她!”
“何人吵闹?”
众人听闻熹华殿里传来的肃冷话语,身子已然先行一步跪在了殿外。
“奴婢叩见皇上。”
“嘶……”
程昱初捂着额头,嘴角止不住的抽着。
方才她是想着,自己只需轻轻磕碰殿门一角做个戏便好,所以身子也收着力。
哪知凭空出现两颗飞石不声不响地击中她的后膝,顿时感觉双腿酸软,一时间没了力气,这才摔了个实实在在。
瞥见院里那扇门的动静,程昱初一骨碌地爬起来,随几人跪在殿外。
她头压得极低,等了良久,才听见那人鞋履捻着地上的薄霜,信步而来。
他在程昱初面前站定,却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高常青语气不悦道:“你们吵吵嚷嚷的是做什么?莫不是是圣人素日对你们太过仁慈,让你们都忘了宫里的规矩,一会都去司礼部自己领罚。”
“高公公教训得极是,奴婢这就去领罚。”
碧落伏叩在地上,她哪里不知皇上就站在程昱初跟前,眼下她便是想着赶紧应了话,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那人一开口,碧落顿感周围泛寒,是那种从骨头里生出的凉意。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发颤,如实道:“回禀皇上,是她夜间私自出宫,坏了宫里的规矩,奴婢正要带她去司礼部判罚,没曾想她竟起身抗拒,这才惊扰了圣上,求圣上恕罪。”
程昱初默默跪在一旁,隐隐作痛的额头时刻在敲打着她的神经。
按照碧落的说辞,定是有人知会了华妃等众人。
华妃临盆在即,里外早已加派了人手,可奈何接生的婆子早早便被皇后打点好了关系,宫中太医也系呈前朝萧氏一派,立场自不用说明。
本是委托母族从外请来的郎中算好了临盆的日子,近段时日便鲜有耳闻华妃肚子上生了几道纹,因许是忧心烦闷,脾气是好是坏,时常苛责下人是常态,就连日常使唤的几个女婢都苦不堪言。
皇后便是抓住了这点,前些天借着皇上去探望华妃的幌子,借皇上之手将柞木枝所致的膏药赠予华妃。
也不知怎么的,华妃竟真实实在在用上了段时日,这才有了昨夜里突发破水临盆。
华妃临产得仓促,夜里整个春和殿都聚满了人,人多眼杂,支开像碧落这般的亲近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即便是里外戒备看守森严,婴孩倒是很顺利的被她带出了宫去。
念及此,程昱初浅显的蹙起了眉头,因是又想起江淮序那人逼迫的嘴脸。
皇上瞧见她如此,心底更加断定是她人欺负程昱初在先,闷声不悦道:“她若是做错自会有罚,反倒是你,若是朕没记错,可是华妃身侧的女婢,如此,华妃刚生产身子虚弱不说,你未曾陪伴在侧,反而惹是生非,替她徒增事端,这后宫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朕觉得,你才应该去司礼部好好反省自己。”
她还未反应过来皇上为何对一个女官深夜出宫不曾责问,现下矛头直指自己头上,登时泪水便止不住地从眼底冒了出来,啜泣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行了,华妃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先回去好生照顾着,照顾好了便当抵罪了。”
口吻不咸不淡看似慷慨免了责罚,却是只字不提失去了孩子这件事。
皇上避重就轻的回答,碧落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只得暗自为自家娘娘惋惜抱不平,低低抽泣了几声,便带着几个春和殿的下人仓惶离去。
程昱初也松了口气,身子窝在墙角,整个人小小的形如这漫天大雪中的一粟。
“起来罢。”
得了皇上的指令,她却不适时有些心虚。
毕竟主要是她闹出的动静,可她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自救。
也就偏偏今日这般凑巧,皇上当真按时下了早朝寻去了熹华殿。
因照往日这个时辰,应是皇后正要出殿去怡和殿喂她最喜爱的那只乌羽雀。
其实她是想着让皇后顺道出手干预一番罢了,毕竟她与华妃相互不对付已久,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华妃的爪牙伸到她眼皮子底下。
皇上垂眸看向地上那瘦小的小姑娘,莫名有了些许耐心:“莫不是敲晕了,起不来身?”
程昱初侧过头去,抬眼先看了眼高常青。
高常青面上似是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旋即操着清冷的口吻道:“圣上都发话了,还不快起来?”
程昱初缓缓站起,额头的伤口虽只伤及表皮,却尤为狰狞。
脑门突突的疼,她强忍着不适,朝皇上恭敬施礼道:“多谢圣上开恩。”
他身形欣长,身上俨然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身玄墨色窄袖衬得他英姿挺拔,虽瞧不见脸,倒是能让人想象到是如何威风俊俏的模样。
皇上看她低头唯唯诺诺的模样,脑海里似是一闪而过那稚嫩的脸蛋,轻声道:“听高公公说,你姓程?可是上京程氏?”
程昱初焉地觉着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嘴上却憋不出一个字。
肺腑间憋得发紧,正思忖着该如何是好,远处一抹暗红窈窕的身影明晃晃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身形翩翩如燕,轻盈盈地薄衫披在肩头,脖颈处还擦着微红,似是冻的又像谁人温柔怜惜的轻吻。
是皇后!
程昱初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皇后的方向便垂眼施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皇上见她如此,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满目柔光身形具软,回过身去,长手轻缓一揽,便勾住住那娇俏的身子。
他用臂膀圈住她单薄的背脊,身形一侧,将将挡住那寒风袭来的方向:“柔儿怎地出来了?外边冷,不是让你在里边候着?”
萧柔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