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雕塑一样被藤蔓扎穿的人伫立于街道上，他们仰着脑袋，雨水糊满眼睛。
连镜伸手在他们跟前晃晃，没反应，人已经死了，仅仅一夜时间，满城数十万人竟都惨遭毒手，这就是修士的力量吗？
赵云澈躲在光屏里，本就胆怯的心揪得更紧，他看见了姿态诡异的人蹲在客栈大堂，嘴里咀嚼着已不新鲜的肉食，它灰白的皮肤和死人无异。
竟然已经异变到这种程度了吗？好像师尊讲起过这东西，叫尸什么来着……他咽了口口水，腿肚子有点酸。
多废了点时间绕开尸鬼，终于抵达地方，一入房中赵云澈就钻进卧室翻箱倒柜。
“真是多谢了，至于报酬，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的。”李荣安用手扶着脑袋，眼睛耷拉，身体里像是有好几根针，难受得没法再说话。
在夺得玉符中的灵气后，连镜没有帮她去除干净，还保留了低浓度的怨气在她体内，这是保险手段，毕竟谁也无法判定人心是否能善恶如初。
许是气氛有些太尴尬，女子疲惫眨眨眼，背靠在桌边，邀请她：“你饿吗，桌上有些糕点，应该是早上新换的。”
收回观察男子一举一动的视线，连镜看一眼盘子里花朵、兔球模样的东西，色泽鲜艳，圆滚滚。
她确实有点饿了，拿起一个，没毒，很软。
“咔噔——”
不知何物踩在这一层楼的地板上。
那点轻微的声音绝不会是物件倒落的声响，是有节奏的，由轻到重，由重到轻，是在刻意放轻动作。
连镜停下咀嚼，腮帮子撑满了，她艰难发声：“有东西过来了。”
李荣安虽没察觉，但不妨碍轻声呼唤里屋的人，他手忙脚乱翻出符盒，银光一闪，三人身上浮现一层光膜。
它阻断了气息的散发，那东西前进得迟疑了，无法判断猎物是在哪个房间，索性每个都钻进去搜寻，想必也是知道猎物发现了它，动作不再轻柔小心。
“诶！还真有东西上来了，不行，只能维持不到半炷香。我刚刚想起那是什么了，要是被伤到，会传染的。”
赵云澈后悔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订三楼的房间了，即便有轻身符，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他小声说话间，怪物已经闯入了五六间厢房。
等待无用。
“我和他身体不便，你先走吧，从这里跳出去，还能活。”
“不了，叔叔，你有什么纸片能给我用用吗？”
浅黄的符箓贴在身上，红色的纹路看不明白，贴上的一刻，身体轻快无比，连镜活动手指，剑符握在掌心，半透明的长剑散发微微蓝光，很是漂亮，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修士的世界了。
没等赵云澈再说废话，连镜拽着李荣安的袖子把人甩到卧室，身后木门被撞开，血肉模糊的怪物伸出细长舌头，舔舐过它突出的眼球。
“缚！”
数张符纸竟随着赵云澈的动作盘旋升起，彼此间连着光线，缠绕尸鬼。
连镜则小腿用力，快速跃至另一边，再借力一蹬脚，自后背，转剑，长剑锋利，轻易划破尸鬼的皮，剑尖从它胸前冒出。
尸鬼身体并不坚硬，肉质略松软，很容易就可以刺穿，至少对于连镜是如此。
它仰天嘶吼，身上符箓绳索炸开，笨重的身体要把连镜撞成肉饼不可。
“它血有毒，尽量别碰到。”赵云澈大喊。
战斗分心是大忌，连镜没心思说话，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敌人上。
她不清楚这些怪物的战斗力，似乎对其他人而言，最危险之处是能传染的邪祟阴煞之气，这一点，连镜倒是无所谓，她的血肉早就浸透了怨气。
松手翻身躲避，房间的家具摆设一个个全被尸鬼锤破，精贵的瓷器花瓶碎了一地，力气可真大，绝不能被打中。
她移步与其周旋，思考应对方法。
怨气是情感的力量，它并不能直接用于杀伐，而尸鬼体内的，显然也超过了控制范围。
没有痛觉，血肉伤毫无意义。
搬起角落的石头摆件，砸在尸鬼上，她弯腰对着它的腿就是一脚。
骨头碎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连镜自个儿也疼得呲牙咧嘴，行伐，骨头比正常人硬。
“吼啊……”
尸鬼挥动手臂，直接把靠近的她拍飞。
顺着屋檐的木条下滑，瓦片撞个稀碎，连镜手抓在屋檐，于风中无力晃动，雨水顺着手流入嘴巴。
“吼——”
愤怒的吼叫自上传来，沾着血的口水滴落在窗台，和着雨晕染开。
失去了目标，尸鬼双手撑在窗台，庞大的身躯要挤出来，表面的大量鼓包随着行动，有的臌胀，有的干瘪。
它在找被拍飞的猎物。
飞剑擦着尸鬼的耳际飞过，吸引了火力。它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两个猎物，瞧起来笨重的身体敏捷跳到屏障前，骨头断裂的下肢无法提供平衡，压住屏障，看着里面弱小的猎物，呲牙咧嘴。
雨水滴在身上，冰冰凉凉，连镜试着弯手，蓄满水的衣服沉重。
积蓄在身体里的疲惫不受控的释放，她的身体状态本就不好，这一下子更不想动弹了，结上一层月华的经脉颤抖，渴求温暖。
‘……要不跑了算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疯狂地生长。
反正只是陌生人，没必要管，等怪物走了再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就算不回去，黄纸已经有几张，足够研究一段时间……
‘可是，连一个都打不过，太没用了吧，好好想想……’
刺骨的冰寒深入骨髓，简直就像……就像……
“阿秋！”
连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冷得身体发抖，唯有丝丝阳光化作暖意，它和月华相似又不同，微量时不至于太灼热烧毁经脉。
抬起头，阳光很朦胧，她不懂功法相性，不懂阴阳有序，怎么会明白肆意更改功法是大忌，脑子一热，什么都敢做。
“吼——”
“别过来！走开！”
飞剑划破尸鬼身体，鲜血四溅，它嘶吼，转动。
被击落的飞剑转而落到窗外，本以为又要损失一张剑符，可变故出现，一只手伸出，抓住它，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她，她还活着？！”
屏障里负隅顽抗的二人是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没死。
炽热的温度燃尽理智，连镜不太对劲，浑身红扑扑的，像是喝了几缸酒，完全不顾沾了脏血的剑刃划破掌心，眼睛牢牢盯着尸鬼。
它立马转动攻击方向，身体加速跑到窗户，木墙轰的一声自三楼落下，激起浑浊的灰尘。
“嗙——”
剑刃挡住利爪，烟尘还未散去，一人一怪已打了近十个来回。
身影轻巧如飞燕，剑尖抵在尸鬼头骨上，向下一压，避开爪子。好好一把剑被她用得和刀一样，斩过尸鬼身体，直接砍下一条胳膊，鲜血顺着剑身流下。
力气大了好多，拥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尸鬼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瘦小的手指扣住它的手腕，脚踩着肩膀，直接扯下手，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叫，腐烂的碎肉和血块洒落。
明明已经不会感受到痛了，可尸鬼现在竟有些害怕，失去理智的心更是起了逃意。
“吼——吼啊——”
连镜跳落于它身前，拨弄插在胸前的长剑，收肘聚拢，瞬间开膛破肚。
躲在三楼的二人瞪大了眼睛，无辜又弱小。
“血！你沾到血了！”
连镜疼得哪顾得上这些，不断深呼吸缓和理智，好不容易走回三楼，身体里像是沸腾，湿漉漉的衣服都冒热气，触碰到污血的皮肤瞬间长出气泡。
“云澈，你快去看看。”
李荣安身体虚弱，坐在地上，拍了一巴掌赵云澈的小腿，生怕这杀疯了的小丫头一生气把他们俩也给杀了。
雨很大，他们看不清战斗的细节，却是知道这人力气大得吓人，该不会是什么精怪变的吧。
“你，你别乱动啊！”
赵云澈怕极了，隔着手帕擦去她手上的血，看着瘦不拉几吃不饱饭的矮个，怎么动起手来这么凶，要是因为邪祟入侵而疯魔，他是真没把握能制服。
要不……
“啊——痛——”
“你想干什么？”连镜抓住他偷偷摸摸想使用符纸的手，盯着赵云澈，就算身体不适，但打断他们的骨头还是做得到。
赵云澈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乱动：“我……啊哈哈，你情况似乎不太对，我……对！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东西。”
终于夺回自己左手的控制权，苦着脸在行李里翻箱倒柜。
“这个。”
连镜拿起一个盒子，不在意是否惹恼了两人，此时的畏惧何不利用？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
白玉制成的盒子，隔着玉石触碰，都能感觉到凉意从里面钻出，好东西。
赵云澈差点没动手抢回来，这可是下山前师傅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救命灵药，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用。
连镜“无意”随手捡起一块散落在地上的陶瓷碎片，轻轻一捏，化为齑粉：“怎么了？不行？不是说好，竭力报答吗？谢谢。”
拿着战利品坐到角落休息，她轻推开盒盖，露出一条缝隙，里面是一株微微散发寒气的干草。
整株囫囵吞枣吃下，这能更好地吸收，舌头冻得发麻，闭上眼，经脉里的气翻滚炸裂。
功法运行不可擅改，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没有磨合就碰撞，噗噗噗炸个不停。热气过盛，可现在她也没办法静下心来梳理，只能借助于寒草压制。
好难受……又冷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