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揭开盖子,露出答案,在一声声不甘的哀叫声下,有人的筹码由一变二,由二变四。
连镜向四周看去,除了大门外,几乎没有别的出入口,不过许是为了通风,还有镂空木头墙沟通着外界。
难以停止的喧嚣,对金钱的渴望,对翻身的期盼,种种情绪交织,是最易控制的欲望——贪婪。
“是四。”
赌徒们没在意连镜的话,期待的看着碗被揭开,还真是四。
再来一次,一。
五。
……
有人品出了不对,试着按连镜所说的下注。
“中了!中了!”
任何欲望都被无情地放大,其他赌局的人也过来凑热闹,附近巡视的赌坊人员亦用危险的目光看着连镜。荷官脸都白了,摇骰子的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说道:“小姑娘,我们这可是不能出千的,你……”
“出千?你赶紧开吧你,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还能让她搞事?”
“就是!小妹妹,快呀,下一个是什么?!”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赚这么多钱!发了发了!”
荷官咽了口口水,察觉到场外的眼神示意,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不敢动作,可是,要是不做的话,他要完蛋的……
【换个数字吧】
无形的压力催促他做出错误的选择——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
连镜装模作样认真分析,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不可置信,眉毛都打结了:“等一下,它动了,变三了。”
话音一落,荷官真的要失去颜色了,颤抖着移开手,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我没有!”
赌徒们可不想听,赶紧打开盖子,忒,还真是三。
“□的,你个□孙,刚刚动了手脚?!”
极致的喜悦顷刻间化为愤怒,如烈火燎原,借着怨气的风吹遍整个赌坊,就连毫无关系的其他人也被带得怒气冲冲。
谁能允许赌坊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怒之下冲上去要对荷官动手。工作人员也是拼命阻拦,赌局出老千,简直是自砸招牌,必须把事情压下去,否则上头的人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别打了,都停下!停下!”
赌坊的光昏暗而微弱,照射出人们愤怒扭曲的面容,他们血气上涌,甚至都不知是为何而争。
情况的恶化远超他们所想,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出千,甚至还没查清是否属实,竟闹得整个赌场不得安宁,简直不正常得像是人为。
“还不快停手!你们疯了!”
【杀了他】
暂管赌场的人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才喊了一句,就被边上的人偷袭,结实的木头锤下去,直接脑袋开花,血溅了一地。
“血……死人了,死人了!”
“快去叫刘老板!”
——
所有人扭打在一起,一片混乱,凳子被敲断,破碎的陶瓷碎片沾了血迹。
几位劝架的人反而被抽了好几耳刮子,块头稍微小的直接被扇摔倒,滚了好几圈,好在门口伸出一只皮靴,制止了他的滚动。
滚在地上的人连忙爬起,跪在来人前请罪,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讲清事情始末。
“所以人去哪了。”刘老板看着满地狼藉,头都痛了,若非她正好就在附近,只怕得到消息的时候,这里已经成废墟了。
随着动作,她胸口艳丽的红色晶石在皮肤上摇晃,数道颜色稍浅的伤疤隐没于暗红色兽类皮毛下。
“人?人……”
他们忙着安抚赌徒,一时间竟忽略了暴乱的源头,那个莫名其妙的瓜娃子。
“大人,我们这就去找!这就去!”
几人搜索着赌坊的各处,却没料到所找之人就在他们上方窥视一切。
目标出现,连镜从屋顶的房梁探头,目光被女子戴在脖子上的红色晶石吸引,漂亮的颜色,干净通透,这就是火晶吗?
怨气太浓了,连镜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
她熟练操控着,赌场中的人们情绪本就处于极端,只要稍微再点拨一下,为了私欲,挑起争端,也不知今夜之后,又会有多少家庭雪上加霜。
很遗憾,连镜没有无辜的概念,无罪还是有罪,都不代表是否可以免于侵害,天灾人祸亦不会因为某人的正直善良便停止到来。
人群就像得了失心疯,根本拦不住,甚至有几个想突破重重阻拦,拿着凳子扔向被簇拥保护着的人。
“嘭——”
木凳子被剑劈开,那放肆之人立刻被压住,刘老板正在气头上,拔了随从的剑,直接给对方一个透心凉。
“还不快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砸成这样……真是……”
刘老板还没说完话,身侧突然一道风,随从推开了她,却还是让砍刀划破了昂贵的皮毛。
“□的!贱人!就是你,把我的钱还来!”
徒然对上一双充血的眼睛,刘老板也是心里一紧,但还好,她身边的人绝不是……一只脚落在肩膀,她只觉得脖子一痛一麻,全身麻痹,胸口的热意骤失。
狡猾的窃贼如同泥鳅,刀刃划过她的衣角,偶有角度刁钻能穿过布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东西一到手,连镜便清楚其中构造和原理,心中有些诧异。
顾不得拦路的人,又踹了一脚中毒晕厥的女子,捏碎轻身符,一蹦四五米高,直冲通风口,手指扣着镂空处,掰开个大洞。
她才不跟他们打。
“快追!”
羽箭从侧下方飞来,擦着连镜的脸颊,耳朵上被蹭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轻身符效果有限,几息就没了效果。
后方的人依旧穷追不舍。
连镜翻开衣服夹层,露出发黄纸张,抽出一张,划破指尖,血液与符纸上的朱砂图案相容,燃烧发光,就好像流星划过,微末的光亮一眨眼消失在视野中。
“怎么跑这么快!”
打手吹起哨子,几长几短传递讯息,一部分人点头回应,刘老板名下不止赌坊一个营生地,哨子声尖利,其他门面的人也包围而来。
在街上游荡的路人噤声,看着在屋顶飞窜的几人。
“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的屋顶啊!别踩坏了!”
屋顶上凝固的冰晶随着几人跑过而滑落。
“嘭——”
连镜险险躲过挥来的重剑,尚未刹住脚步,肩膀摔在瓦片上,敲出巨响,嘴中挤出闷哼声,而被躲过的铁剑也是砸在屋顶,屋下的人心痛嚎叫,倒霉透了。
宣城资源匮乏,这一砖一瓦,都是从地面建筑上拆下来的,坏了很难再补。
“哪里跑!站住!”
她一跃跳进巷子,加速冲刺,左右脚先后踩着墙面向上一跃,手攀住墙顶,臂膀用力,翻过死胡同。
骤然从高处往下跳,还是这么冷的天,连镜脚底酸酸麻麻的痛,她跑得没力气了,身体歪歪斜的,只好扶着墙,一边进入街巷,一边脱下身上老旧的外衣,摘掉面具,脸上的伤只剩些疤痕。
火红的灯笼光下人影绰绰,阴暗的城市也有了几分生气。
“站住!这是你家孩子吗!”
“你过来!”
宣城孩童本就稀少,难得到街上玩闹的几个被打手们吓坏了,行人也是惊恐着退开。
“老大,这还要找吗?”
“□的!”打手头目啐了一口,这般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至少不是毫无收获,他摊开手,手里的符纸余烬散发白烟,淡淡的硫磺味。
“我先回去,你们几个,好好搜!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回到赌坊,那一小片黄色的符纸落入已清醒的刘老板手中,失去了火晶,她再度感受到陌生的寒冷,只能狼狈裹着厚重衣物保暖。
“符纸?”
“是的,那小贼用了这个后,跑得飞快,跑进了人群里,实在找不到……不过已经发布了悬赏,只要她还在宣城,一定别想安生!”
“呵,也就是说,你们还是让她跑了?一群废物!我养你们那么久,连个贼都抓不住!?”刘老板冷哼,把符纸捏在手里,脚踩手下的头顶用力碾压。肩上的刺痛感一阵一阵,在众人面前被个小丫头一脚踹晕,真是莫大的羞辱。
即便已经发展了其他产业,鸿运赌坊依旧是她的根基,交通不便,运输困难,导致城内食物匮乏,留不住人,只有最刺激的赌坊之流尚能不亏损。
正在为她处理肩上伤口的医师手上动作更加轻柔,其余的手下也是低头不敢引起盛怒之人的注意。
刘老板沉默了好一会儿,摊开手,只剩下一角的黄色碎纸依稀能辨别上面画着红色花纹。
这东西,真是眼熟。
宣城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雪山后住着仙人。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飞天遁地,长生不死,多么令人向往的存在啊,谁人不渴求呢?
以此为信仰者建立了道观,坚信着寻找仙人踪迹。
“去,通知无极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