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连成一片,火光照得行人浑身通红,训练有素的黑狗在人群间穿梭,细嗅空中的气味。窃贼蒙了面,看不清容貌,赌坊的人只好借残留符纸的气息找人。
黑狗突然扑路人身上,鼻子拱开男子的衣服,咬着一个纸袋子向主人邀功。
“你这里面装着什么!”
“没什么,就一点药。”
男子有些绝望,恶犬的涎水滴在脸上,眼中闪过恐惧。赌坊之人半信半疑打开纸袋子,里面是浅黄色粉末。
‘是硫磺?’
连镜躲在灯笼后,闻闻自己身上,是有一股符纸带来的气味,真麻烦,不得不承认,冲动了,应该再等一会儿,等那人离开,再调虎离山使她落单……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她需要赶紧离开,所有出口都被封锁,屋顶也有人虎视眈眈,尽量别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了。
今日似乎是某个节日,大街小巷都挂上简陋的灯彩,无人注意到一纸片落进其中,短暂发出蓝色的火焰,刺鼻气味一闪而过。
“汪,汪汪!”
黑狗兴奋地跑去,嗅着灯笼,尾巴疯狂甩动。
一次次找错,周围的行人对他们有些不满,因身份而敢怒不敢言,只好瞪着狗主人,他也有些尴尬,拽住狗链子,打了黑狗一巴掌。
“好好找,玩什么火!”
“嗷呜——”
挨了训,黑狗委屈蹲在地上,当看到不远的连镜时,耳朵一竖,又迅速蔫了,尤其是那点气味被浓烈的香包混杂,它有点犹豫。
连镜捻开香料,浓郁的气味扰乱犬类的灵敏嗅觉,这样应该没关系了,火晶早就扔进了储物戒,灵气可真是好用……
手腕一烫,沉寂许久的寻灵镯第一次有了反应,她都快忘记了,上一次遇到灵气,是什么时候来着。
怔愣间,一只手从人群里伸出,抓住了袖子——
“大姐姐,是你啊!”女孩满是喜悦的呼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世界这么小?连镜迅速甩开她,拉出距离,疲惫的身体不想多动弹:“抱歉,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诶?是我啊,阿淮,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不是才没分开多久吗?”云淮看上去很激动,眼睛牢牢盯着连镜,跟着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连镜环顾四周,寻灵镯坏得太过分,只能搜寻到周围有灵气,无法得知具体是哪个方向。
烦死了,这种时候发现灵气,能瞧见那些人已经往这边走,她真想直接把后头叽叽喳喳的人揪开:“不要跟着我。”
“可是,二姨,二姨她,我……”
云淮表现得踌躇,像是在做什么决定,目光游移,忍着害怕再次抓住连镜:“大姐姐,那个,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实在没办法了,姨母病了,我想买点药,但……”
灯火相映,人流攒动,行人的交谈声盖过他们的对话。
“你能,陪我一起吗……”
连镜一边躲避路人,一边搜寻视野中有无异常,却只看到了赌坊的人竟然退去,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不知道的事。
奇怪,灵气一直在附近,她停下,转头,打量紧张害怕的云淮,她身上没有灵气:“你在怕什么?”
“我,我没有……”
强烈的不协调感,连镜发散了思维,猜测每一种可能:“不是我不愿意陪你去,你也看见了,所有出口都被堵住。”
“我有办法,跟我来。”云淮连连点头,这回可拽动咯,补了一句,“对了,大姐姐,之前那个镯子,你带了吗?”
镯子……
人群似乎在为她们让道,人与人的缝隙间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就是这,大姐姐,我们快进去吧,怎么了吗?”云淮拉着她走,却没拉动。
连镜抽回了手,居然真出来了,这里有些偏僻,连摆摊都没有,却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逗留,好粗糙的陷阱,偏偏她还主动扎了进去。
她歪头,直视云淮的眼睛:“没什么,跑得有点累了,歇会儿,你不累吗?”
“啊,啊哈哈,不累,我不累的,大姐姐,我们快走啦。”
“但我累了,你能自己去的吧。”
“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不是来要钱的……”她紧张得快哭了。
连镜的目光从云淮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的脸庞往下移,落在被抓的袖子:“你可以解释。”
“我,我……”云淮用手指揉搓衣服,眼睛在地上看来看去,就是不敢看连镜,答非所问,“不,不是,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要是不听话,他们……”
他们,哪个他们?
从屋舍边缘照进来的些许光芒落在地面,她微微往后倒,靠在墙上,踢了一脚脚边的小石头,踹进角落。
灵气还在附近,再等一会儿,连镜悄悄揉几下发痛的肩膀,应该青了。
“几乎是一进城,就有人带走了我们,我……我……直到现在,二姨都没消息,我真的没办法……”
“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云淮愣愣地重复,侧头回避视线,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盯着地上的鞋子,小幅度抬头看了眼连镜,又迅速挪开,手指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搓来搓去。
“我,我想……对不起……二姨出事了,我真的没办法,您能明白吗?她是我的亲人……为了她,我……”
阴暗的小道此刻安静无比,只有零星几声行人从路边走过的声响,敲击着云淮不安的心,她忍不住咬下嘴唇,牙齿扣住的地方颜色发白,借着身体的遮挡,突然将一个纸团塞入连镜手中。
“对不起……”
视线越过女孩,瞧见逐渐靠拢的行人,意料之中。
她们本就不是同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挂和目的,当利益发生冲突,被抛弃、不被选择……这很正常。
短刀自袖中落下,灵气,在谁身上?
黑暗中走出一道道身影,年轻的道长挡在云淮身前。
城中到处都是道观的阵法,如此邪物进入城中,怎会不知,这才多久,竟扰得城中一团乱。
林道长不敢大意,执剑直指:“交出灵镯,它不属于你。”
是为了灵镯,不是火晶啊,连镜还以为被赌坊的人逮到了呢。
刀顶开迎面而来的剑尖,立刻崩落一角,刺耳的金属声回荡在空气中。
对方稍稍后退半步,长剑上的阵文发出光芒,竟凭空生了火星,在剑身上摇曳着橙红色的焰尾。
是他。
短暂近距离接触,她已确定灵气的位置,但这剑不太好对付,是法器吗?又不太像,除了上面绘制的阵法,与寻常兵器并无差异。
身侧风声呼啸而过,连镜立刻调整姿势,避开了攻击,武器长度差距悬殊,又难以偷袭近身,她放弃了对碰兵刃,转用更加灵活的四肢,略微弯腰低下身,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
“唔啊——”
压抑不住的惨叫。
“嘭——”
抓住其中一人手臂,腰腹收紧,直将人实实摔打在地。
虽然来的道士不下十人,可真正出手的却只有三四个,剩下的人在做什么?
连镜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扫过耳际的焰火可不容许她半丝分神,烧焦的衣服和头发发出焦味。
她踮脚,前脚掌抓地,转动身体,另一只脚鞋尖的刀片露出,听得一声轻响。
“啪——”
长剑被打飞,于半空中缓慢地停滞片刻,细长的剑身在透过冰层的月色下薄如蝉翼。
林道长捂着流血的手,眼睁睁看着武器被抢走,甚至——
“你——”
颈上丝丝凉意让他连口水都不敢咽,微微后移了一点,剑却是更近一些,戳开皮肉。
“你们是无极观的人吧。”连镜放斜了剑,向前一步,反手握住对方双手手腕,膝盖敲击林道长的小腿,使人狼狈跪下。
手中的剑轻巧,绘制着和符纸相似的图案,应该是道观的。这可真“巧”,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能让他们跑了。
“林师叔!”
布置阵法的道士见此情况忍不住迈出脚想要上前,却被连镜的话制止。
“可别乱动,不然我手一抖,你们这师叔脖子上,不知道会划开多大的口子。”像是在证实绝非虚言,她用力压了压,一条红痕。
“你想干什么,好好想清楚,伤了他,你这辈子都别想在这里待着!”
连镜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不然也不会轻易与鸿运赌坊交恶,冻死人的鬼地方,一秒都不想呆。
“是吗?可就算我没伤他,你们也不打算让我安生呢,不然又怎会有今天的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这还需要找吗……”
细弱的嘀咕声,连镜只听清了几个字。
“城里的阵法会驱散邪祟,所以,邪气便是再浓郁,也不会像你身上那样!是你自己太明显了,不能怪我们……”道士几乎人手拿着一个阵盘,随时能发现异常。
竟然是因为怨气,抵抗光剑需要源源不断输送怨气,有时没注意,的确会泄露。
“这样啊,这么多人来抓我,真是受宠若惊,那灵镯呢……你们要它干什么?”
“别管我……”林师叔忍着害怕摇头,脖子上的血止不住,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无声地做了几个嘴型,嘴中呼出的热气一团又一团。
“师叔……”
当我不存在吗?连镜拉动剑,血色更浓:“哑巴了?还是没吃饭?!一个个的,声音跟蚊子一样?”
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几位道士更加紧张。
“你!我们也没伤到你,何必弄得这般尴尬呢?”
“回答我的问题!”连镜可不想让他们糊弄过去,他们似乎知道寻灵镯的用处。
“这!唔……它有些别的用处,我们可以交换,要钱还是要别的,都好说!”
不久前,无极观有道士去过京城,发现了那镯子并非凡物,可是镯子的主人并不愿意给他们,只好遗憾而归。
月光透过冰面,落了众人满身,林道长突然发疯般使劲。
“快!快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