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零零三没有说话。她脖颈和耳廓都红透了,又羞又恼,别着脸不出声。
南知明白她难受,默默坐着。
“小十一,我没想到他会在你眼前……”零零三咬咬下唇。
“重点不是这个,阿姐。”
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南知愧疚不堪。她尽力掩饰哽咽:“阿姐,对不起。”
“我、我现在带你走,你不是说有暗道,我们现在就走,我掩护你,他、他……”
“小十一。”温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她,“你要是这样做,那阿姐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你好好的,才有机会帮我。”
“你听着,我在他手里不会有危险,你不用担心我,那颗药有点副作用,大概是会影响你的内力,具体效果因人而异,你寻一个绝对安全的时候吃。”
南知只能点头,想起阿姐看不见,又改成一连串的“嗯”。
零零三叹了口气,摸摸她脑袋:“你那年回来找我的时候,狼狈的吓人,却只求我帮你找药,可见那段记忆对你很重要。”
南知难过的抽抽,她苦练这么多年没用,成为年纪最小的金牌刺客没用,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救不了阿姐。
“阿姐,他还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他本来想……总之,我闹了绝食,他不敢了。”
零零三不瞒她,连绝食都说了,南知认认真真地检查了好几遍才肯放人。
咚咚咚——
“该走了,阿泠。”
南知不肯撒手,声音很低地问:“阿姐,你叫兰泠吗。”
零零三只透露过她家里的事情,姓氏名字一律不提。南知清楚自己唐突了,可她还是要问。
那只略带薄茧的手无意识地抓了一下,南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
兰泠,很好听的名字。
南知回忆着卷宗里的内容,兰家是屏湖县的一家县令,兰县令为人刚正不阿,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却被当地知州以叛乱为由杀了全家。此事闹得很大,朝廷派了大理寺的人过去,调查结果却是兰家的确有叛乱之嫌,那位知州还因为这件事升了官。
知州名唤崔礼钦,如今任刑部侍郎。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南知猝然抬头,南忆安在马上俯视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氏案卷宗……
南知干笑两声:“兄长怎么得空出来?”
“妹妹转移话题的手段可不高明,卷宗在哪?”
马背上,南忆安眼神锐利如刀,一寸寸审视着南知。
“妹妹如果忘了交易的内容,我可以复述。”
南知干巴的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要是真栽在这一步,那她可就太亏了。于是眼一闭开始胡诌:“不用复述,卷宗被摄政王拿走了。”
果不其然,听见这个回答,南忆安稍微缓和了一下,又接着审:“你怎么知道?”
南知开始胡诌:“我看见了。那日我遵照与兄长的约定去档案室找卷宗,我偷偷进去的,所以听见声音就有点害怕,怕牵连到兄长,我就躲在柜子后面。”
听到“怕牵连”的时候南忆安就已经在冷笑了,嘲讽道:“编啊。”
“我悄悄往外看,看见沈确手底下的那个侍卫在找东西,也有点鬼鬼祟祟的,后面就跟着王爷,他们动作很快,像是知道往哪找似的,很快就出去了。等他们走之后我再去那里看,发现那层少了一份卷宗,对照着索引看,就是沈氏案的。”
说完,似乎是怕南忆安不信,南知补充:“摄政王那天穿了红色的衣服……”
“我没兴趣知道他穿什么。你早他们进去,怎么没找到?”
南知回忆了一下那场景觉得自己真冤,就听见南忆安不无嫌弃:“衙门的卷宗收纳都是按年份排的,你是蠢么。”
南知不吭气,在心里偷偷骂人。
“两日之后祈福,你别整幺蛾子。”
冷冰冰撂下这么一句话,南忆安驱着马走了,留南知在原地吹风。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南知只能认命地走回去。
朱雀大街一向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各种小商铺琳琅满目,南知鲜少逛,一时间禁不住慢下脚步,左看看右看看。
急促的马蹄声骤然穿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强劲的风从身边刮过,南知极快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那足以将她刮倒的力道。
一队人马飞驰而过,等马蹄声彻底消失,百姓们才抱怨起来,小贩扶正被撞歪的摊子,擦一擦就开始接着吆喝。
顷刻间,朱雀大街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
“哎,大娘,吓死我了,刚才那是什么人啊?”南知搭话。
大娘挎着菜篮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南知,这才接话:“小姑娘长得漂亮就不要一个人出门呀,有郎君让郎君陪着,没有就少出门,这些日子可不太平。”
南知疑惑:“不太平?”
“看你这衣裳,家里有钱吧。”大娘叹口气,“你们这样的人家没事,苦的都是老百姓啊!大娘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就知道这几天官兵老是跑来跑去,好几家都丢了闺女啊!这天子脚下,也不太平喽。”
说完,一边叹气一边走了。
南知一头雾水,索性回府给暗桩传了消息,这才知道,城西不知怎的,频繁地丢姑娘,还都是未出阁的。本来这种事情也惊动不了大理寺,但是连着几日,丢了的姑娘被抹了脖子丢在城门口,身上的布帛上尽是血书。
本来去年收成不好,很多百姓的日子都难,可能因为长安城内饿不着百姓,赈灾粮只拨给了地方,很多百姓心里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了,这一串命案下来,更是在百姓们心中重重打下了阴霾。
此事若是处理不妥,只怕君主会渐失民心。
也怪不得官兵这么着急了。
只是这事情发生的实在巧合,两日后就要去祈福了,偏偏这会儿死了人。
……
“混账!”小皇帝气的摔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的到处都是,太监们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只有下首站在议政堂最中间的男人懒懒抬了眼皮。
“沈确你说,他们怎么敢?究竟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
被发现的那些无辜受害人的遗体一天一具出现在城门,每次出现时都附加一张写满了血字的布帛,添油加醋地把当年熙王之死的事情描述成小皇帝上位的一场阴谋,把他和当今太后描述成了踩着长姐和长兄的尸骨上位的无情无义之徒。抛开这些不说,又细数了自他上位以来的无德之事,讽刺其为只会靠着别人的可怜虫。
小皇帝自己又气了一会儿,砸了一套茶具,碎瓷片溅的到处都是,太监们被划伤了也不敢吭气,直到有一小块碎瓷划破了沈确的侧颊。
“嘶。”
他蹙着眉,拇指轻飘飘地擦过那点破口。
就这么一声小皇帝就怂了,摆摆手让一群噤若寒蝉的太监都出去,然后喊了声:“义兄。”
沈确道:“这几日禁军都守在那里,对外只说死了人。”
小皇帝放下几分心来,几步跑下高台:“果然还是义兄对我好。”
沈确眼底闪过一抹轻蔑,正待再说几句说过八百遍的场面话,就见副将匆匆来报。
“陛下,王爷,那些传言……不知为何,张贴在了城内几个主要街道,朱雀大街、玄武大街都有,现在百姓聚的水泄不通,还有几个认字的书生在那里给他们念,说的不太……”
小皇帝刚好了一点的脸色瞬间又变了,他求助地看沈确:“王爷怎么看?”
沈确没理他,跟副将确认着情况:“是只有零碎的,还是完整?”
“完整的,特别完整。”副将道。
“带人去封锁现场,东西都带回来,检查群众是不是有人手里还有,注意带头闹事的,全都抓回来,那几个书生也带回来。”
沈确这边有条不紊地安排,小皇帝舒出一口气,想给沈确端杯茶,却发现茶具已经尽数碎了。于是使唤道:“孙副将,出去给朕再拿一副茶具来。”
孙副将刚领了命要带人去街口,闻言迷茫地看着沈确,沈确道:“陛下?”
小皇帝连忙:“你先去,出去的时候把福全给朕叫进来。”
等茶水都上来,整个政事堂里只有二人,小皇帝才道:“义兄,你可得帮我啊!这、这些简直是无稽之谈,兄长是外出时遭了刺客,孝仁皇后可是父皇亲自下诏废的,与朕何干啊!”
小皇帝越说越慌,等得知百姓们非但不退,还一股脑涌在街头巷尾时,更慌了。他简直带了哭腔,好像自己是个普通的幼孩,受了委屈就找兄长母亲护着,一点都不像一国之君。
“义兄,祈福能不去了吗?”
他惴惴。
沈确睨了他一眼,温声:“有臣在,没人伤的到陛下,这祈福,得去,否则居心叵测之人不是更有理由说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