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前夜,整个南府都在忙着收拾祈福要用的东西。南知随便带了几身素色衣衫,将从暗桩专门拿来的袖剑绑在腕上。
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在祈福时不弄一点装神弄鬼的动静,岂不是亏了。
南知看着自己袖剑里掉出来的纸条,冷嗤一声丢在烛火上烧了。
翌日,是个大晴天,院子里的梨花开了满树,南知坐上南家的马车,低声问:“母亲,这些人是……”
府邸门口围了一圈儿全副武装的官兵,南忆安脸色不大好看地骑着马在前面。南夫人担心她害怕,拍拍肩膀安抚:“近日城内有些不太平,你久居闺中自然不知,这些人都是摄政王派来保护我们的。”
南知装作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南夫人只是摇头说不清楚。
连着死几个人,想要压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专门派人来保护官眷。南知这下是真的好奇血书上的内容了,不知道是捣的什么鬼。
路上,南知偷着往外看,见路两边站满了百姓,对着车队指指点点,表情颇为愤慨。
难不成,讲了什么皇室秘辛?
承愿寺是长安城周围香火最盛的寺庙,官眷们日常祈福烧香,也都会选择这里。它的位置也颇有几分寺庙的超凡,坐落在一座不高的山上,寺庙周围长满了青竹,山上林木茂盛,有一条溪水自山顶蜿蜒而下,恰好流经寺庙旁边。上山只有一条路,不论高低贵贱,都只能拾级而上。
等到了庙里,夫人小姐们已经累的喘气了,南知一下一下喘着,被南夫人拍了拍背。
官眷们每人领了一沓纸,三日时间,要抄满经文。不知是不是有意,南家被分到了最偏的厢房,颇有点闹鬼的意境。
南夫人看着也有点害怕,她问:“不知这厢房是何人所分。”
“王爷。”
南夫人想换厢房的想法就此作罢。
官家祈福,祈的是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晴天让小皇帝心情好了很多,祈福期间艳阳高照,至少说明上天眷顾大夏,眷顾他这个天子。
“诸卿,平身吧。”
小皇帝心情良好地说完,脸色倏然变了。
一声惊雷打的他面无血色,旋即,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刚拜完,天就变了,若是此事传到坊间……
“福全,怎么照顾的陛下,脸色如此不好。”
在一片拜见声中,李嘉福抓住了他母后,稍微平复下来一些。他不能在百官面前失了态,于是又站直回去。
与此同时,南知悄悄溜了出去。
她要骗过那些士兵并不难,纤纤瘦瘦的官家千金,在瓢泼大雨里找不到路,再正常不过了。
咻——啪。
视野里的人应声倒地,南知确认四周无人,把人拖到约好的位置,又面无表情地一刀划开这人的胸腹,将韩彦之传给她的那行字写在布帛上,用干燥的树叶包了,狠狠塞进去。
这种事儿干多了,连血都溅不到身上。南知在大雨里冲了冲手,这才从岩石后走出去。
气定神闲地回到厢房,南夫人惊道:“怎么淋成这样?”
南知委屈:“母亲,我出去想寻茅房,但风太大,我把不住伞,又寻不着路。”
南夫人赶紧拿了干净衣服给她换,两人在厢房里待着抄经。南知努力耐着性子,字却还是写的越来越难看,然后趴倒在桌上。
再醒来又是兵荒马乱。
“知知,咱们还是得换个厢房。”南夫人顾不得其他了,收拾收拾就要去寻沈确。
南知揉揉眼睛满脸困惑:“怎么了?”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福全不知道被谁杀了,开膛剖腹的,吓死人了,找到的时候正有狼啃着他呢,里面好像还塞了个布条,写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南知大惊失色:“怎么有狼?”
“不知。总之我们住的这么偏,太危险了。”
危险倒是算不上,南知想,倒是方便做事,只是这种情况她没办法拦,只能由着南夫人去,不大会,南夫人脸色不大好地回来了。
南知立刻满脸期待:“母亲,王爷说什么?”
“让你去。”
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南知嗫喏:“王爷在哪。”
沈确单独一间厢房,房里进出着官员。一场雨下的天气冷下来,在外面侯着的臣子们冻得脸色铁青。据说小皇帝看到那种人间惨案,吓的直接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言风远远地看见南知,熟练地汇报:“王爷,南小姐到了。”
“带她走后门。”
房里暖和很多,南知震惊地发现沈确的厢房竟然是左右贯通的,有两间房。等了不知多久,她都要支着下颌睡着了,沈确才慢悠悠掀帘走进来:“南小姐久等。”
“王爷受累。”南知礼貌地说。
房里的气氛一时凝固,沈确道:“听闻南小姐和南夫人住不惯厢房?”
“并非。”南知叹了口气,“我与母亲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近日多事,有些害怕。”
说到“手无缚鸡之力”时,南知觉得沈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没等她捕捉真切,那点笑又消失了。
“本王不对自家人之外的特殊照顾。”
南知松了口气,幸好自己还没跟他成亲。
“只是……”
沈确话锋一转,南知提了提心,就听见他接着说,“转告令母,每个厢房附近都派了人守着。”
不知为何,南知总觉得这是在对着她说。
左右不需要换厢房了,南知心情好了点,看清一群冻得两股战战还得等着帝王醒来的大臣,心情更好了点。
装神弄鬼嘛。
南知没回厢房,随机挑选了一位倒霉侍女,打晕换上了她的衣服,又熟练地给自己戴上一张人皮面具,接着端起汤药往回走。
小皇帝的厢房就在沈确对面,南知低着头穿过大臣人群,太后在榻边坐着,柳叶眉蹙着,与冷宫里的孝仁也有几分神似。
南知端着汤药,太后就一勺勺舀了喂他,昏迷里的小皇帝都脸色苍白,连药都抗拒。
真是个小废物啊。南知感叹。
“娘娘,花相遣人送来了一株百年人参。”
太后喂药的动作微顿,道:“劳伯父费心,陛下尚未需要人参吊命。”
下人诺诺退出去,此时躺的安详的小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太后连忙扶起,高喊太医。
南知趁乱退出去,找到刚才倒霉侍女躺的地方,换回自己的衣衫,快步向厢房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
“啊——”
南夫人的尖叫声划破了夜幕,南知快步走回去,只见她瘫倒在地,面无血色,与此同时,一道劲风自身边一闪而过,山林里传来狼嚎声。
她哆哆嗦嗦地牵住南知的手,急切道:“快去找你兄长,让他护着你。”
南知愣了一下,微微施力将南夫人扶起来,拉着她往外跑。
白色人影速度极快地穿梭在厢房之间,看方向,是往皇帝那边去了。原本在厢房附近守着的禁军一见方向不对,都紧着追人去了,一时间甲胄摩擦之声和脚步声不绝,场面极度混乱,还有不知道哪来的小侍女大喊着闹鬼,官眷们一窝蜂涌出来,相携着去找丈夫父亲,霎时间,承愿寺乱成一团。
“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你怎么知道是装的,万一是真的呢?”
“阿笙,不得胡言。”
少女似乎不太服气,哼一声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那道影子。她看起来不太害怕,甚至在被纳入禁军保护圈之后还朝着南知抬了抬下巴,语气矜娇:“你是谁啊,你也不害怕,是个聪明人。”
始作俑者之一笑笑,也不否认,道:“我叫南知,不知道小姐是?”
“哇塞,你就是南小姐啊,之前听爹爹提起过你,一开始他说你能查案我还没信,今天看见总算信了。哦对了,我叫蔺锦笙。”
蔺小姐热情的过分,仿佛一整天的事情都没能让她放在心上,蔺夫人在一边眼神都要递的抽筋了,蔺锦笙只当看不见,兀自叽叽喳喳,在一片泣声中像一颗小爆竹。
南知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笑,还时不时为她理一理鬓边的发丝,蔺锦笙很喜欢南知,话题已经从“闹鬼”转到了“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添妆”,话题跳跃之大,令南知都有些接不上话。
她余光看见玉清面露焦急地在与禁军统领说些什么,隐隐约约听见“消失”“侍女”之类的字眼,不禁苦笑一声,皇帝带的人多,丢一个两个不打紧,只是公主能带的人本来就少,若是打了玉清的人……恐怕少不了一番追究了。
只希望韩彦之那边的动作能再快一点。
“哎,知知,你真的要跟王爷成亲吗?”蔺锦笙问她。
南知转转眼珠,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
蔺锦笙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好啊好啊。”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南知轻声:“我喜欢他,但是之前他来提亲,我母亲没答应,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好办啊!”蔺锦笙一激动,跟南知头碰头磕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神秘秘,“你们私奔啊。”
南知:“?”
也许是为了应对蔺锦笙的爆炸性想法,一声惊恐痛苦到极点的惨叫蓦然爆发,蔺锦笙立刻转头,却一声都没吭出来。
一头皮毛油光水滑的恶狼,眼底闪着血红色的光,正把一个姑娘扑倒在地,撕咬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