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理寺回来,南夫人就勒令南知留在南府,哪也不许去。
“母亲,外头都没事儿了,我想出去溜溜。”
南夫人睨了眼殷勤捶背的女儿,道:“没事的话,你兄长也不用天天彻夜不归了。”
南知捶背锤的又殷勤了些。
劫狱之事毕竟阵仗太大了,即便朝廷下了死令封锁消息,也少不得有人泄露出来。何况事涉火炮,朝中肯定也是急的团团转。
只是韩彦之到底是哪来的火炮?虽然沉沙楼久居江南,但在淮南王眼皮子底下,真的能给他开采到硝石吗?
好在这些都是别人要操心的事儿,南知只想着赶紧救出来兰泠,趁他们乱斗的时候跑路。
“夫人,宫里送来帖子,说是皇后的千秋宴。”
南知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派天真地说:“母亲您瞧,皇后都办宴了,外头早就没事儿了!”
南夫人拿食指点她鼻头:“行了,等你兄长闲下来,那才叫真的没事了。”
南知不服气地嘟哝:“锦笙给我递了好几回帖子找我玩呢,女儿真的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算了,都听母亲的。”
蔺府离南府压根儿不远,也就一条街的距离。让她这么软磨硬泡了四五日,南夫人终究是有点心软了:“那就多派几个人送你过去。”
……
“哎对对!多做点!要是我们知知不够吃,我就……”
“你到啦!”
蔺锦笙跳到南知眼前,笑的眉眼弯弯。她得意地指着闺房里一大桌满满当当的糕点,满含期待:“怎么样,我好不好?”
“好,你对我最好。”
蔺锦笙让人都下去,两个人坐在桌边聊笑。蔺锦笙跳脱,好奇心又强,更巧的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聊着天就什么都说了。从哪家后院起了火讲到谁家大黄狗下了两条崽,应有尽有。
“你是不知道,拘着我们审了那么久,犯事的竟然是赵菡萏……赵夫人也是,明知她脑子混混的不清楚,怎么还把人带去。”
南知心道终于说到了重点,她赶紧去捂蔺锦笙的嘴,担忧道:“说说八卦也就算了,这些朝堂之事,你我万万不能说。”
蔺锦笙两眼一瞪,立马不高兴了:“知知,你现在胆子怎么那么小?你不是那个看见鬼都不怕的知知了!”
南知心道我一直挺怕鬼,那天只是知道那是个假鬼。可面上却露出纠结之色:“也不是……”
说完,压低声音凑过去:“别气了,我就是想说,万一是有内鬼呢,你想,她本来人就糊涂了,这事儿她真的能办到吗?”
蔺锦笙兴奋起来,同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就知道!你也这样想对不对!我给你说,我那天听见父亲跟人议事,好像是瓦蒙人干的,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南知大惊失色,捂住嘴巴:“这种关头,皇后还办千秋宴?”
“可不嘛。前几年各地灾害都多,赈灾粮拨了一大堆都不见效,去年收成又不好,万一再打仗……”蔺锦笙托了下巴,叹口气接着说,“本来就缺钱。”
说完,她赶紧说:“这些事儿,咱们说就说了,可万万不能往外再说,要不然可是杀头的罪过。”
南知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瓦蒙与大夏向来不和,频频侵犯大夏边境。少年沈确和少年南忆安,也是在与瓦蒙的大战里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瓦蒙在此一役中受创颇重,已经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朝中怎么会往这一层上想?
难道韩彦之在朝中安的人,还有更高位的?
想不明白,南知被蔺锦笙拽了两下,后者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知知,你想不想知道本小姐的八卦都是哪来的?”
……
一炷香之后,蔺府后院,两个年轻小公子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在前面的还时不时在唇前竖起食指。
这两个年轻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穿了男装的蔺锦笙和南知。
蔺锦笙想必没少干男装出府的事儿,压箱底的衣服都有好几套,化起男妆来也是很有一手。
“之前有个表哥在府上住,他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书呆子,我就穿了男装溜出府,每次都用的他的名头。”
蔺锦笙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说:“怎么样?我聪明吧!”
南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语重心长:“有空可以把狗洞扩大一点吗?”
蔺锦笙:“……”
两个姑娘模样底子在那,就算穿了男装也是眉清目秀,尤其是南知,像是做了很久的男人一样,颇有点风流模样。
“你要是拿个扇子,可真就跟话本里写的翩翩书生一样了。”蔺锦笙感叹。
南知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在停在城内著名主母打人现场的怡红楼时,缓缓发出一点疑问。
“蔺小姐,可以解释一下吗?”南知很礼貌。
她本人对这种地方有点阴影,有一回她接了任务,不得不去青楼。也是穿了男装,一进去就被姑娘们团团围了一圈,全身都是脂粉香,等突破重围时,任务目标已经跑了。屡战屡胜的小十一头一次出任务吃瘪,回去解了衣带,还掉出不知谁塞的香帕。
还被死对头笑了九九八十一天都没算完。
蔺锦笙有点儿理亏,把南知拉到一边:“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而且这里也不都是……你懂吧?一楼有个说书先生,白日里一般都是他在台上。”
“说书先生?”南知有些困惑,“说书不都在茶楼么?”
蔺锦笙拍拍她肩膀,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这位先生就喜欢待在怡红楼,跟楼里姑娘还有老鸨的关系都不错呢。”
“也是个奇人。”南知评价。
“可不嘛,而且他真的知道好多八卦,还特别敢说。”
“说出去那么多贵人的秘事,怎么活下来的?而且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儿的?”
蔺锦笙歪歪脑袋:“知知你说得对,但管他呢,有八卦听就行,走走走,要不然听不到完整的我会伤心的!”
如蔺锦笙所说,她是这怡红楼的常客,刚一进门,就被老鸨热情至极地迎了进去。老鸨眼神在南知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恭维:“程公子的朋友也是一表人才啊!咱们……”
“停。”蔺锦笙不知从哪摸过来一个扇子,啪一下合上,“本公子的朋友也用不着这些。老样子老地方给我们上。”
坐定,南知冲着蔺锦笙竖了个大拇指,后者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不大会,一个着蓝色长衫的男子便登了台,手中压言木一拍,清清嗓子:“接上回,那胆大包天之人,竟是赵家二小姐。一介闺阁女子,又罹患脑疾,竟如此铤而走险,到底是何人指使?”
蔺锦笙给自己倒了杯酒,闷下去之后凑近跟南知咬耳朵:“我知道赵菡萏有脑疾还是听他说的呢,之前赵家捂得可严实了,说是二女儿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南知也跟她咬耳朵:“这个说书先生是每天都在说这么……呃……找死的事儿吗?”
蔺锦笙噗嗤一声笑了:“倒也不是,有时候讲讲江湖故事,有时候说说各家无关痛痒的小八卦,比如哪家畏妻的偷偷养了外室,或者暗喻一下谁家丑事,这种指名道姓的时候也是少见。”
说完,她又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样,我能从那些故事里提炼出来关键消息是不是很厉害?”
南知不得不佩服。
而说书先生话音刚落,听众们都激动起来,有心急的甚至喊起来:“先生快说!别卖关子了!”
那位一身蓝衫的先生就笑了笑:“瓦蒙。”
蔺锦笙都瞪大了眼,她赶紧蹭到南知身边:“要不咱们走吧,我怕死。”
南知盯着那位说书先生看了一会儿,没回她这句话,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呜呜呜我不知道。”蔺锦笙晃晃南知手臂,声音发紧,“知知你看看那是谁,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顺着视线看过去,南知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那人穿了身昳丽至极的红衣,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玉冠上,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是沈确。
“这都是朝廷机密,这说书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王爷肯定是来拿人的!就是可惜了我的八卦啊!王爷铁面无私,就算你是他未婚妻也……咱们跑吧。”
南知心里有了主意,一句话让蔺锦笙整个人都碎了:“他已经看见我了,应该也看见你了,咱们走不走都没区别。”
台上说书先生只管扔下这么一个大炸弹,随后神态自若地把话题转向其他。而听众已经沸腾了,那是有着新仇旧恨的瓦蒙,二十年前,大夏败于瓦蒙,送了大量财帛,甚至赔上了一个公主,才达成合约。而十几年后,瓦蒙公然撕毁合约,大肆进攻,大夏无人,只有两个半大少年带兵迎战,虽胜,损失依然惨重。而如今,瓦蒙的人竟然渗透到了朝廷?!
大堂一片议论声,也就没人注意到门什么时候开了。禁军统领扶着腰间长剑,暴喝:“此人妖言惑众,来人,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