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今天小学毕业,嘉洋晚上来家里吃饭,我去海鲜市场买他最喜欢的海鲜。
回来的时候打车,运气好,又打到那辆蓝色的沃尔沃。
沃尔沃车主是个女人,话不多,但因为坐她的车坐了太多次,如今我们再见,
我说,“你好”。
她也礼貌性地回句,“好久不见。”
我对她一直很好奇,她好像不是专职司机,但是总能打到她的车。她也好像是从事文艺行业,但是话一点不多。
她的车很干净,车里香香的。有时候下雨,我下班后没办法回去,只要打车,她都在附近。我拎着我水淋淋的帆布包上车的时候,会感觉抱歉,她却不介意,鸭舌帽下露出粉色发尾,侧过头轻声说一句,“没关系”,让人在寒冷的雨天如沐春风。
话说起来,她好像是我和嘉洋离婚后才出现。
我和嘉洋婚后两年离婚。
自此以后,妈妈对嘉洋的态度就很差,对我倒是一如既往地刻薄,“你和他离婚,我看谁还要你,谁还要你这个精神病。”
天天拿我失忆说事,怎么就不想想基因的问题。
再说,我失忆还不是被她吓的。
十年前,我失忆住院,听护士说,就是被我妈坠楼刺激的。
失足坠楼,真有她的,幸亏她没事。
我倒是也还好,只是失忆,以及情绪激动的时候,头痛一点。
刚出院那会儿,我去找医生复查。
医生说,保持情绪平和,就问题不大。
“那我的记忆呢?我还是想知道我前二十四年发生了什么。”
“这个就看时间了,可能会想起来,也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
当时听到医生这句话,我很沮丧。
只是,幸而有嘉洋陪着我,他对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如指掌,做我未婚夫倒是不亏。
虽然我觉得我们缺了点什么,比如,面对他,我实在下不了嘴,也没有什么摸摸抱抱的欲望。
为此,我还偷偷去咨询医生,我这个失忆,是不是会影响我的情感。
医生倒是没否认,毕竟大脑很是神奇。
我和嘉洋说了检查结果,他失笑,但是他摸摸我的头,说,不用强求。
当时,我真不打算再和他结婚的。
因为我的病,让人守活寡。或者说,因为我不行,就让丈夫去外面偷吃,回来还继续相亲相爱一家人,那受这个折磨干嘛呢?
我们最终结婚,是因为江明月。
病刚好那年,我工作还是有些吃力,就去市里的一些福利机构做义工。
当时福利院有个一岁的弃婴,刚来的时候谁抱都哭,后来所有已婚的人都试过,都不行。
然后,我试了试。
我抱过她不久,她就开始乖乖地喝奶粉了。
她长得可漂亮了,白白嫩嫩,最主要是那双天真纯洁的眼睛,亮亮的,像倒映在湖里的月亮。
福利院的同事都说我和小婴儿,很有缘。
我觉得也是。
我看到她总觉得很熟悉,看到她笑,就觉得好安心啊。
可能是喂久了,有一天我来了,她看到我,就伸出手要找我抱。
她软软的,好可爱。
那时候,我决定领养她。
只是,我自己不行,还得拜托嘉洋。
于是我和嘉洋结婚了,我是江明月的妈妈,嘉洋是明月的爸爸。
嘉洋也是女儿奴。
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每天下班后就跑来抱她,周末推她去草地上晒太阳,推掉不必要的聚会,回来陪明月玩耍。
只是,婚后,他父母和我妈妈一直在催我们要孩子。
听得多了,嘉洋也萌生出再试试的念头。
不行,不行。
我靠近他总觉得不对劲,就是难过,就好像背叛了谁一样。
我不想再耽误他,所有婚后第二年的时候,我们离婚了。
后来嘉洋搬出去住,明月在我们这两边来回跑,只有一些大日子,比如今天,明月小学毕业,我会邀请嘉洋来我家,一起给明月庆祝,顺便问问他的私人生活,有进展了吗。
“师傅,等会放学,那堵车,在前面停下就好。”
“好。”她侧过脸回了我一句。
我要下车的时候,她问我,“你们怎么回去,我在这等你吗?”
“不用,孩子爸爸等会回来,谢谢。”我关上车门,就打算走了。
她又拉开车门追过来。
这次她没带口罩,也没带鸭舌帽。
哇,八年间,我第一次见她的正脸,她可真好看啊,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她递给我一个盒子,“送给你女儿的礼物。”
“啊,谢谢。”我受宠若惊。
她笑了笑,摆摆手就上车走了。
往学校走的时候,我还在惊讶,人家送我礼物,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推拒。看来是坐她的车,坐了太多次,就算不怎么说话,也默认她是熟人了。
晚上,我把礼物拿给明月。
明月拆开后,是个精美的八音盒,音乐很好听,特别舒缓。
明月一下就听出来,“这是《海上婚礼》!”
“什么《海上婚礼》?”
“就是这段时间很火的,那个詹唯,写的歌。”
我摇摇头,没印象。
嘉洋倒是停下了筷子,问我,“你什么时候去考个驾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开车头就晕。”
“那以后我接你,你别天天打车了,不安全。”
“可别了,你这都多少年了,我可不敢耽……”
想到明月在旁边,我止住了话头。
明月拿出手机,拍照搜索八音盒的价格,这个八音盒竟然两千多。
“这也太贵了妈妈。”
是啊,这也太贵了。
这位沃尔沃女士,到底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