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的项云应蹲在墙角,可怜巴巴的玩弄着脚边的野草。
啧啧。
项云应侧头一看,自己苦苦等待半个时辰的表兄,竟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既安啊,守在那做什么?”秦封骁极力憋着笑。
项云应未回答,凑到秦封骁身边后才说道:“阿兄,父皇他……可应允?”
秦封骁倒不疑项云应会问这个,只是称呼换得太快,叫他有些不适应。
“允,怎会不允呢?”他不做多言,转身出了月桂宫。
项云应乖巧的跟在他身侧,不近不远,不太过亲密,也不过于疏离。
不过阿兄似乎话里有话啊……
秦封骁斜眼瞧着身侧的表弟,个头与他差上一点,应该还能再长。宽肩窄腰,比例好得不像话。气质孤傲,即便是一身素衣也难掩半分。长相虽未像姑姑那般清秀,眉眼中稍带些戾气,但也是副顶好的皮囊。脚步沉稳无声,绝对的练家子,只是不知从何习得武艺。
匆匆一瞥,瞧也瞧不真切。不过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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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笈钰捏着眉心,有些发愁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人确实是因酗酒过多致死啊!可他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搞死的啊!
“死因?”梁恒架着胳膊走近宋笈钰。
“陈尚书……我总觉得他并非因酗酒而死。你且看啊,他倒下去的位置应是在此处。可若常人这般倒去,必定会下意识扶住身旁可利用之物。可他却像是死后被人故意推倒一样,身旁的桌子虽是移到了一旁,但满杯的酒水却并未因惯性而溢出。”宋笈钰俯下身,细细的看着眼前这张有些发肿的脸。
“房间门窗紧锁,下人说这是死者生前的习惯。每个角落我都看过了,并无他人入内的可能性。”梁恒紧锁眉头。
“太蹊跷了,凶手必须知晓两个条件。其一,昨日秦将军的庆功宴是秘密举行的,只有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知晓。其二,凶手须知死者有锁门锁窗的习惯。当然,前提是陈尚书真的是死于他杀。”宋笈钰起身,招呼来两人将尸体抬回官府。
“朝中内部……”梁恒若有所思。
宋笈钰往梁恒身边凑了凑,附耳轻声道:“仲文兄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死的毕竟是户部尚书,我们得听上面的啊。”
“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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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不熟络的两人终归是无话可说。
沉默像是汇成一条冰河,弥漫着寒气,令人无处可躲。
“阿乐,前面珍锦阁停一下。”秦封骁对外面驾车那人吩咐着。
“好嘞!”阿乐高声回应道。
项云应上车前匆匆看过一眼,那名叫阿乐的年纪才十五出头,满脸的稚气。
“阿兄?”项云应眨眨眼,望向秦封骁。
“带你去买身衣裳。”秦封骁眼中含笑,勾起薄唇。
“阿兄,你是从何得知我字既安的?”项云应属实有些好奇。
“在你加冠前几天,陛下曾派人修书与我。”秦封骁正过头去,马车逐渐没了颠簸。
“将军!到啦!”阿乐在外面吆喝道。
秦封骁先行起身,下了马车。
项云应收了那副天真的表情,在无人可窥见的车厢里轻蔑一笑。
他随后下了车,跟在秦封骁身后进了珍锦阁。
阁主是位丰腴的妇人,见进入门的两人相貌绝佳又气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家,便理了理衣袖立马迎上前来。
秦封骁不愿与她靠得太近,道:“给他挑件简单点的衣裳。”
阁主见他有些面色不善,也就未作多言。尴尬地笑笑,然后吩咐店小二去取衣裳。
“公子,这边请。”项云应随店小二去偏房试衣。
换完后回到正堂,秦封骁顿觉眼前一亮。一袭白衣穿在项云应身上,显得本就有些清冷的面孔更多了几分孤寂。腰间金丝束带将腰线勾的十分恰当,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合乎完美二字。
这么看来,也不知是衣衬人,还是人衬衣了。
“就这件了。”秦封骁给了钱,回到马车上。
项云应难得穿上件正经衣裳,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领口,出店时与阿乐撞了个对眼。
阿乐一愣,赶忙笑说道:“公子这身真好看!”
“谢……谢谢。”项云应红了脸,局促的应下这着实少见的赞美。
车上仍是一片寂静。
“既是随我去军营,若你仍用二皇子的身份,恐会多有不便。”秦封骁缓缓道。
项云应也知这个道理,毕竟他在皇帝老儿那极不受待见。
“阿兄的意思是?”项云应装作不解,假意问道。
“往后你便是秦家旁系子弟,我的堂弟。名秦封致,字岚川。可记清了?”秦封骁支着头,望向一旁的项云应。
“岚川是哪两字?”项云应略显慌张的问道。
“手。”
项云应听话的伸出左手,只见秦封骁将其拉过,抬手在他手心上写下两个字。
岚川。
项云应手心发热,目光有些恍惚的落在秦封骁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上,险些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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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逆旅时,阿乐哼着的小曲才停下。
出城前,三人回秦府取了渡魂,耽搁了一会。出城时天边就已泛了红,现在更是没了光线,只剩逆旅门前的几盏笼灯还发着亮。
秦封骁昨夜失眠,马车又颠簸,睡也睡不安稳。
“阿兄,到旅店了。”项云应轻声道。
“嗯。”秦封骁眯起眼,缓缓起身。
三人三间房,阿乐垫了些钱,将马车换成了三匹马,赶路也方便些。
店小二将饭菜呈上来时,项云应还有些恍惚,仿佛在冷宫的那十年只是他做了一场苦梦。现在的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
“回神,菜该凉了。”秦封骁一语打断项云应的回想。
他愣了愣,拿起筷子,漫不经心的夹着菜。
索然无味啊……
秦封骁像是困极了,懒得去管项云应究竟在琢磨什么。飞速吃完后就回了房,多一句嘱咐都没说。
人啊,困起来就是这般不管不顾。
项云应吃罢,准备回房。但当他走至楼梯拐角时,余光瞥见一位刚进店的黑衣男子,怀里抱着一把剑。
那剑柄他再熟悉不过了。
项云应定在原地,二人对上视线,只见那黑衣男子轻顿首,项云应便转身回了房。
师父来得竟这般快!本以为他出宫要费不少时日呢。
项云应躺在榻上,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秦封骁擦着枪,冥想昨日种种。
我这阿弟到底哪来的一身武艺?他那柄阴铁剑又是谁给他的?
这孩子,哪有他表现的那般单纯,毕竟相由心生,他装的再像也无济于事。只要……他不坏我大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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雩用剑挑起窗边那块被撕扯下来的黑色碎布。
二殿下一身素衣,冷宫别处的衣柜里也都是清一色的白。
他又去了主殿,桌上那套杯具只有两只有磨损,其中一只程度更甚。
雩浅笑一声,趁着天还未亮,再度翻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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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欲晓,旭日将升,三人简单收拾过后,趁着雾气未消上了路。
项云应幼时学过骑马,虽说十年未碰,但加之秦封骁精辟点拨,倒也骑得将就,赶个路自是不成问题。
三匹马扬蹄疾行,若路上不出意外,按照原定路线,三人至多九日便可到达狼沙。
“阿兄,有记载道,平沙莽莽黄入天,说的可是狼沙?”项云应逆着风将话吼出。
“是!”秦封骁同样吼着应道。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这些可都为真?”项云应再问。
“真真假假各掺一半,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前方小径拐角处闪出一道正扬鞭赶马的人影。
“将军!好像是谢监军!”阿乐惊叹。
三人急忙勒马,前面那人飞驰到他们眼前。
“报!前线紧急军情!请将军速阅!”谢廖翻身下马,将密函呈上。
秦封骁速速拆开,只见那密函写道:
涂青余孽逃至尔丹,带回五万援兵。我军驻扎涂青余部损伤惨重。现已知我军内部有人告密,还请将军速回,主持大局!
“好你个尔丹!出尔反尔!老谢!走小路!五日之内赶回狼沙!”秦封骁怒火冲天,密函叫他捏出了皱。
“是!”谢廖领命,带三人抄了近道。
小路凶险,但官路迢迢,若是走官路,狼沙那边怕是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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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冕帝合了奏折。
“让谏阁把户部尚书的合适人选列出来。再告诉梁恒,这案子不用查了。”项朝哑声吩咐道。
“是。”福来领旨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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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濡无奈摇头道:“陛下这般可如何是好。”
福来陪着笑:“首辅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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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当真是陛下口谕?”梁恒拦住福来。
“梁少卿这是何意?是疑老奴假传圣谕?”福来仍笑道。
“……不敢。公公慢走。”梁恒将人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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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晞面色凝重。
“主子向来谨慎,即使你当不了,也有别人能当。”雩抱剑匿在阴影处。
“我是怕梁仲文那人犯轴。他个死心眼,极有可能悄着查案。”尉迟晞抿了口茶。
“此事不用你管,主子自有安排。你自己小心谨慎就好。”雩言尽于此,翻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