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苟延残喘这么久,终于死的透透的了。
“大皇子刚从并州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去和其余的皇子一同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了,在二皇子的灵堂前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季听竹刚从二皇子府回来,听下人说景晏带着景小五来了,他阿姐在花厅里招待,便连忙赶过来了,此刻讲的眉飞色舞,季听兰手里拿着一本《尉缭子》看着,景晏挤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景小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朝他翻了个白眼。
景晏今日出来时恰巧碰见景小五溜出府,便逮着一同到季府来了,刚到便听季听兰说二皇子昨日夜里薨了,季听竹已经往二皇子府去了。
季听竹在二皇子府里瞧着大皇子那伤心劲,心里啧啧称奇,忙了那么久,累成狗还亏了大把,还有力气演这么好。在二皇子府一直憋着不敢显露心声,此时可以放心的分享,哪怕没人搭理他也说的津津有味。
“五皇子可是让大皇子狠狠出了血,不知道大皇子会如何报复他。”待到季听竹说的差不多了,景小五才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着。
“管他呢,狗咬狗罢了,让他们咬,只要别冲咱们狗叫就行了。”景晏的手闲不下来,开始拨弄季听兰簪子上的流苏,眼睛还瞧着季听兰手里的书。
“刚从并州回来,就赶上二皇子这出事,有他累的,怕是要过些日子了。”季听兰忽略了景晏那只手,依旧专注的看着,却忽然微微扭头瞧了景晏一眼。
“你瞧你的,不用管我,我随便看看。”景晏从桌上捏起块八珍糕递给季听兰,“听闻皇帝又找到新的道士了,还献上了一枚丹药,皇帝大肆赏赐。”
季听兰往后翻了一页,接过了那块八珍糕,她吃相好,往往要用一只手接住碎渣,此时接碎渣那只手拿着书让她有些为难。
景晏自然的伸出一只手,为她接碎渣,另一只手仍然没放开簪子上的流苏,这样一来,季听兰便被她环在怀里,她又嫌累,将脑袋轻轻靠在了季听兰肩上。
季听兰满意的一边啃那块八珍糕一边继续看书。
“可不是嘛,都察院呈上去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季听竹说的口干舌燥,猛喝了口茶,才总算舒坦了,一张嘴就又停不下来,“那位求仙问道想要长生不老,两年多了吧,道士是越来越多,整出来的东西是一点没用,我瞧着白头发是一点不落的长啊。”
景小五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脸真诚的问季听竹:“说起都察院,你在锦衣卫当差还整日鬼混,没人弹劾你吗?”
季听竹:……
“首先,我没有整日鬼混,至少我从来没有玩忽职守,我不过是闲暇时候欣赏一下歌舞而已。其次,文武百官那么多在朝官员,都察院盯着我一个锦衣卫的喽啰干什么,只要别明目张胆的在他们面前玩就行了。”季听竹无语片刻,还是解释了一番,企图为自己正名。
景小五嗤笑一声:“醉花楼听曲就听曲,还欣赏歌舞呢……”
景晏一记眼刀,景小五暗道不好,紧接着景晏悠悠开口:“你与听竹年岁相仿,他在锦衣卫当差都一年了,你还无事可做,游手好闲。”
季听竹顿时喜笑颜开:“景四姐姐,你在夸我吗?阿姐,我被夸了诶。”
景晏:……
景小五:……
季听兰轻笑两声,意味不明。
夕阳从窗户里斜斜的照进来,给那本《尉缭子》镀上金光,晃的人眼睛不舒服,提醒着景晏时候不早了,于是景晏起身,带着景小五打道回府,季氏姐弟起身将人送出去。
从季府花厅到季府大门这几步路,景晏反复叮嘱季听兰别吃凉食,多穿衣服,千万注意身体,季听兰也一遍一遍的认真应着。
二皇子下葬,爱子逝世,皇帝想长生不老的念头愈发强烈,越来越多的道士频繁进出养心殿。
这日早朝,皇帝提出想在宫中建观,供道长炼丹,还要给道长授官,无疑是遭到群臣反对的,内阁和都察院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皇帝大怒,拂袖而去。
景晏隐隐料到了,这几日一直宿在太后宫中,景晏也没想到,竟还要给道士授官。
太后坐在铜镜前头,景晏正给她调整发髻,得知此事,不可置信的向来报的宫婢又确认了一遍。
那宫婢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不少大人都追到了养心殿外头跪着呢。”不用想也知道是内阁和都察院的人。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怜悯:“老又没哀家老,糊涂倒是比谁都糊涂。”
先前皇帝求仙问道时太后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没放在心上,虽然不是很赞成,但毕竟是天子,又没有太过沉溺其中,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闹成这样,不可能置之不理。
“若虚,你走一趟吧,请皇帝过来,劝劝那些老臣,一把年纪了,冒雨跪着怎么能挨得住,早些回吧。”太后将手搭在景晏手上,偏头瞧了眼外头,“又开始下雨了,你也小心别淋湿了。”
皇帝哪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碍于天子颜面不会认错,更何况如今处在气头上,压根不会觉得自己错,内阁和都察院又都是死战不退的,由太后出面劝解皇帝是最好的,毕竟不可能真的给道士在宫中建观又授官,也不能真让群臣阶下冒雨长跪,但太后若亲自去,落了天子颜面,不一定能谈好,若派个奴婢去,不仅落了天子颜面还显得对朝臣不重视,而派景晏去,就刚刚好。
景晏出寿康宫时雨并不大,走着走着忽的大了起来,雨一大,原本就快的步子更快了,身后一众宫婢小跑着才跟上。
养心殿阶下跪的整整齐齐的绯色官袍在雨中没有一丝摇晃,为首的是内阁首辅谢逸礼。
景晏快步走到谢逸礼身侧,弯腰为其打伞:“谢首辅,先回去吧。”
从寿康宫跟着景晏来的宫婢们有序的为阶下的朝臣们打伞。
谢逸礼缓缓抬头向景晏道谢,却毫无起身之意。
景晏无奈,只得将伞递于官绿,而后面向阶下的绯袍们深深一礼,高声道:“诸位大人皆是我朝肱骨之臣,理应万分保重身体才是,景晏从太后之意,请诸位大人早些回府。”
人群中传出骚动,景晏转向次辅季从敬,声音轻柔:“季伯伯,季伯母和听兰此时在府中定然忧心忡忡,谢首辅年纪大了,怎么经得住折腾,季伯伯劝一劝,一道回去吧。”
季从敬看了看白发苍颜的谢逸礼,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起身去扶。
景晏转向养心殿:“臣女景晏拜见陛下。”一礼罢,接着道,“太后请您到养心殿去。”
阶下的老臣们听了这话才悠悠起身,由宫婢撑着伞出宫了。
景晏也松了一口气,聚精会神的等待着皇帝的答复。
皇帝虽并非太后亲生,但自小由太后抚育,还是很孝顺的,所以景晏并不是很担心太后和皇帝的谈话。
少顷,养心殿的朱门开了。
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走了出来,景晏恭敬一礼,将头埋了下去,又往旁边迈了几步,并不去看朱门前那人的脸色。
“阿晏辛苦了。”皇帝目光落在景晏头顶,“去换身衣裳吧。”
寿康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帝一进来便闻见一股清香,是案上放着的一碗桂花芋乳。
薛太后拉起皇帝:“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快坐,我叫人准备了桂花芋乳,快尝尝味道如何。”
皇帝顺着太后落座,端起那碗桂花芋乳,尝了尝:“味道极好。”
“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每每哭闹不止,只要一碗桂花芋乳就立马乖了,如今想想,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哀家白头发都长了许多了。”太后说着说着,话中带了几分沧桑。
皇帝不知是摸不准太后的意思,还是心中不快,总之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吃着那碗桂花芋乳。
太后也不管他,话中带了怒气:“哀家也才刚刚过了七十寿辰,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
皇帝将那碗桂花芋乳放在桌上,脸色难看,太后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皇帝察觉到这目光也抬头瞧着太后,太后这些年保养的好,宫中一切事务都由皇后管理,她也不管朝政之事,瞧着算不上苍老。
见皇帝不语,太后又道:“你如今身子爽朗,没有什么大毛病,身为一国之君,自然应处处为百姓着想,他日史书留名,写上去也好看。”
薛太后目光一凝,缓缓道:“皇帝说,哀家说的可对?”
早朝时群臣激烈反对,薛太后好话歹话都说了,皇帝再怎么也该松口了。
“母后说的是。”
薛太后这才满意的笑了,等那碗桂花芋乳皇帝彻底不再动时,便开口道:“你政务繁忙,哀家不久留你了。”
皇帝听了这话便起身离了寿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