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棘从传送阵出来时,正巧与戚嵘宁和姜朝撞个正着。
二人的模样来看却不像是巧合,倒像是专门等着她的。
寂静黑夜中,三人对峙立于千湖沙地中,苏棘问戚嵘宁:“你知道到我会跟来?”
戚嵘宁点头道:“我知你不会放弃。”
“也罢,”苏棘轻笑一声,继续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必偷摸跟随了。”
她上前一步,直接道:“走吧,此番同行,结果如何,各凭本事。”
戚嵘宁低头浅笑一声道:“好。”
虽不再同道,但苏棘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不少,他心中不由暗暗高兴。
不再废话,他们一同趁着夜色朝呼风山方向去。
十日后,正值拂晓,脚程不断的三人来到了目的地。
几日相处,戚嵘宁口风紧闭,苏棘未从他口中套到任何关于结界的信息。
唯一能确定的是,结界阵眼应是在呼风山中。
见戚嵘宁主仆没有停歇,到了地方直接朝呼风山去,苏棘心念百转间提步紧跟而入。
若想摆脱她去完成结界加固,最好的地方就是在呼风山外,趁此机会将她留在沙暴中。
苏棘猜的不错,三人刚进入,前方二人就加快了脚步。
她紧跟而上,谁知姜朝竟忽地回头朝她出招。
连忙侧身躲过招式,刚要往戚嵘宁所在看去,视线却被一道强劲掌风遮挡,运功挥刀,屏障霎时被青蓝水波击破。
待视野清明时,前方紧跟之人已失了踪迹。
独剩她一人站在混沌黄沙中。
她心道不好,方才视野被黄沙所遮,并未看清二人离开的方向。
视线扫向地面,常年随风流动的黄沙在这短短几息间尚未变化,几道浅辙脚步痕迹仍在。
当即收刀,直接顺着脚印追去。
日渐天明,朝晖射入沙雾,混沌中闪动丝丝金色浮光。
前方风力越盛,苏棘裹紧头巾,被扑面打来的沙尘逼得呼吸困难。
沙子自领口缝隙钻入衣下,纵然再小心紧裹,头发和身体还是被无孔不入的黄沙钻入。
顶着强风往前半炷香左右,空中一直规律流动的黄沙变得混乱暴虐起来,似乎是要到靠近呼风山的沙飙所在了。
苏棘自风中运功稳住身形,抬手掩眼朝天际看去,前方一道高入天际的巨大滚动沙墙现身眼前。
沙墙绵延百里,在混沌中不见尽头。
那东西仿佛活过来的巨物,与最初在云杉林中误触传送阵法后,初遇的巨型岩山给人的感觉相似,带着诡谲的压迫感。
似乎下一刻便能将渺小的人类吞噬。
沙飙力量强大,深入其中定会被撕裂成碎片。
可呼风山被沙飙包围其中,结界阵眼也定然在里面,想要找到那二人,就必须深入其中。
苏棘盯着暴烈流动的沙墙,思索抉择。
人类脆弱的身躯不可能安然通过沙飙,因此这里必然不是必通之路。
而能让人安然入山的地方,要么是传送阵,要么是……一个没有沙飙的缺口。
蓦然想到那个布满毒蛇的石林谷,脑中顿时思路清明。
回想那夜寻找戚嵘宁的路程,按当时脚程和方向,石林谷位置也在靠近呼风山外围。
可分明如此靠近沙飙,那里却无风沙侵扰,甚至可以算得上与外隔绝。
她不由后退两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沙子上留下的痕迹。
这里风势更急,黄沙流动快,不过几息间,她的脚印便已消失不见。
指明她来此的脚印,是刻意留下的!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转向石林谷的方向去。
与先前出发位置不同,前往石林谷没能像上次一般平顺。
途中尽布起伏不定的沙丘,且沙地松软流动,不仅要顶着强风稳住身形,而且还得防备沙子中的精怪毒虫。
朝石林谷行去半炷香,苏棘遇到了蝎子精怪。
方才靠近精怪所在,毒虫登时便被惊动。
来不及绕路,只能迎面与精怪对上。
精怪蝎子外壳坚硬,身如牛壮,四对步足灵活非常,前肢一对粗钳伸展间能直接将人夹断成两段,后腹六节长尾高翘灵活甩动,稍不设防便会被扎穿身体。
苏棘不欲与之过多纠缠,抽刀出手步步杀招,青浪刀风飞舞在黄沙中。
半炷香不到,苏棘盯准蝎子没反应过来之际,飞身全力一刀斩下,精怪从头至高翘尾部,从中央被刀风一分为二。
黄沙平复翻飞,死去精怪肉液嘶啦流动,切口萎缩,令人晕眩的恶臭散开。
一眼确定精怪没有生息后,苏棘平复丹田中被惊动的真气。
忍住体内因余毒未清而留下的不适,立刻续往前路。
后途断断续续再遇精怪,她一概利落斩杀,屠完第五只精怪再往前,空中能见度渐转清明。
她随手擦过落在脸上的血迹,皱眉忍过鼻尖腥臭,看向远处氤氲浓雾掩盖下的石林谷。
目的地到了。
朝前行去,从黄沙屏障中迈出,站在风沙与浓霾交接处,她抬头看向呼风山的方向。
白昼日光下,隐见暴烈沙飙中一道浅淡的黄沙缺口,隐在天际浓霾深处。
她眯起眼睛,入口果然在石林谷。
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定气丹服下,调息片刻后,将心头面对沙飙的巨物恐惧尽数压下。
睁眼目光如炬,坚定朝不甚明朗的石林谷中去。
有了上次中蛇毒的教训,苏棘也意识到,这谷中的毒物似乎并不一定咬到才会中毒,仅仅是沾到也会。
与上次进入谷中的位置不同,这次苏棘没再遇到毒蛇,反而是见到了大片奇异艳丽的花草。
她直接运起轻功飞身上石柱,几步掠跳向深处,待艳丽花草渐稀,才从石柱上落地。
绕过一片密集石柱,隐隐听前方传来似鸭叫的呱呱声。
空中浓霾由干燥转变为湿润,更像是潮湿水雾。
雾气环布周遭,身前视线受阻,察觉不对,苏棘顿时停下脚步。
看向脚下,发现鞋底潮湿,于是蹲下捏起布满杂草的泥土碾了碾。
土质湿黏,风携水汽。
前方似有水源或沼泽水滩,耳朵里听见的叫声应是水鸟一类。
苏棘站起身,双手一抬在身前动作结印,闭眼念出口诀:“聚风掌,破雾虚。”
口诀一出,真气在身前形成一片圆障,云行宗鸟鹤状的图腾在圈中隐现。
“散!”
随她一声喝落,圆障带着涌动的真气冲向前方,顷刻后,浓雾被驱散,视野清明一片。
一片巨大的沼泽地清晰现身,立于其中的几十只灰白苍鹭被惊动,“呱呱”地惊叫一片后,瞄准苏棘所在袭来。
她立即拔出留影刀,正好对上第一批飞来的苍鹭。
半个时辰后,苏棘喘着粗气旋身朝身旁石柱一蹬,借力一鼓作气,挥出致命一刀,袭击而来的苍鹭振翅轻颤,血溅入水。
剩余苍鹭不敌,逃窜飞向深处。
漫天灰羽缓缓落下,整个沼泽变为寂静。
刹那后,沼泽水雾尽数散去,一道荧光自水中尽头亮起,随后两个石柱形成的不规则拱门闯入视野,一条幽深的石板道出现在拱门后。
苏棘挥刀往身旁水蓬一挥,折下一枝朝沼泽中央丢去,随后她飞身而去,脚踩碱蓬借力飞向沼泽尽头。
片刻后,稳稳在拱门处落地。
回头再看,浓雾再次重新聚集,转瞬沼泽便再次被笼罩。
她抬手看了一眼始终平静的银镯,按理现在她已经深入石林,可还是没有感受到戚嵘宁的踪迹。
只怕那二人已经到了呼风山,她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不再多做停留,转身踏上幽深小径。
戚嵘宁跟在姜朝身后,两人越过幻物般的沙墙,踏上了呼风山的土地。
“你确定影谷中的东西不会伤到她?”他回头担忧道。
姜朝回答:“五殿下放心,我已提前做好布置,那些喽啰不是苏姑娘的对手。”
越是深入小道,苏棘越感熟悉起来。
走进两壁夹持的一线天中,抬头望天见罅隙蓝天,低头环顾周围,看到熟悉的石头纹理。
这里与初入黑岩山中看到的景色相似,岩石地貌都像是常年被巨风吹刮后形成。
往前又走半炷香长,行出压抑山壁,前方天光豁然。
一片不知依附什么攀爬的巨型藤蔓,在她面前形同一道直冲天际的高墙,只在中央留下一个城门高的通道。
走入通道之中,身体再次陷入黄沙漫天中,但却丝毫没有身处风沙的裹挟感。
眼前的一切像是幻觉般,她既没有感到黄沙扑面,也没有觉得呼吸不适。
反而能闻到一股在荒漠中久违的清新草木味。
正疑惑着,又朝前行了一炷香左右,从虚幻沙暴中走出,周遭豁然开朗。
一座翠绿的巨山跃然涌入视野,巍然屹立前方。
抬眼望去,山中与外面沙漠荒原截然不同,山顶是一道巨型的碗状凹坑缺口,表面自顶而下丰饶翠绿,地势上又有明显隆起的岩壁脉。
是一座远古火山沉寂后形成的环形山。
看向头顶,圆形出口处澄澈蓝天,沙飙围成的圈仿佛一口井,苏棘正自井底观天。
在荒芜沙漠中待久了,久违看到这么生机勃勃的景象,苏棘第一反应竟觉得不大适应。
这里是呼风山?
她不禁产生疑问,曾设想过里面可能会是一座巨大的沙山或是石山,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番生机盎然的景色。
除了周围沙飙围成的呼啸巨墙,还能听见山脚苍翠的林子传来阵阵悦耳的鸟鸣声。
手腕上的手镯终于有了反应,一阵微弱的颤动拉回了恍神的苏棘。
她暗松一口气,看来没走错路,戚嵘宁确实往这边来了。
想罢,抬眸看了一眼巍然的呼风山,目标直接锁定山顶,提步走入山下稀疏的密林中,从山谷寻路往上去。
半日转眼已过,落日余晖消去,天色入暮,攀爬许久的苏棘总算接近山顶。
顺着银镯感应,她踏上一条石块切割方正的石阶,宽阔蜿蜒往上,从其宏伟精致能看得出建造这条石阶时定然耗费不少的人力物力。
随着路上人迹越多,手腕上银镯感应越强。
苏棘确定,戚嵘宁离她的位置定然已不远。
幸而戚嵘宁的银镯法器只是附生器,只有他主动联系主法器时才能得到回应,因此二人距离相近时,只有苏棘这只镯子能感知到对方。
正是昼夜交替的时间,四周映着幽蓝的天光,苏棘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
那二人熟悉此地,只怕比她早了不知多少时辰至此。
想着,她脚步越发加快。
不知行进多久,苏棘感到疲惫之际,终于走到了尽头。
绕过一个小型锥形山包,借着月光远远看到了站在凹坑边沿的戚嵘宁。
碗状巨坑中,一个圆形的湖面镶嵌其中,夜色下,仿若澄澈的幽蓝宝石。
而宝石中央,隐隐能看到立着一块近阁楼般高大的黑色巨物,仿佛一团深不见底的虚无裂隙。
此景瞬间让她想起了黑岩山中那块诡异的墨石。
仔细再看,苏棘更加确定,两者是同一种物质,只是这里的石块更高大更诡异。
苏棘忽地反应过来,戚嵘宁在前方,那姜朝呢?
思及此,便见广阔湖面升腾起一道道亮光,万道荧光丝线冲向中央诡异的墨石,却被虚无般的墨色石面吞噬。
奇异的景象映在她眸中,清亮黑棕的瞳孔仿佛容纳了闪烁星河。
一声震天的龙啸自湖中响起,紧接湖面忽有狂风起,搅动了平静湖水,巨浪翻涌。
猎猎狂风刮来,苏棘不由抬手遮挡,裙摆向后飞扬,脑后长发凌乱炸开。
一切不过在她踏入山顶转瞬出现的变化,未及多做反应,心中只觉涌上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恐惧。
整个山顶都被笼罩在一股森寒的气场中。
“戚嵘宁,你们做了什么?”
急切的语气在身后响起,戚嵘宁注意力从湖面中回神,他转身看向身后肃然的苏棘。
湖面被掀起的巨浪翻涌升高,拍打向凹坑边沿。
戚嵘宁尚未回答,只闻身后水浪巨声至,当即又被吸引回头,却看到了朝自己扑面而来的巨浪。
他将要被水浪吞噬之际,腰侧忽地被一只胳膊揽住,两人往另一方向扑倒躲开。
比他矮了个头的苏棘紧紧抱住他,很快又自他怀中起身,用一股蛮力拉起呆愣的他往身旁一个小山包跑。
直到站在山包上,苏棘终于从浓重夜色中看到了姜朝的身影。
人站在凹坑之下湖面之上,一个宽阔的石筑圆形台子上。
姜朝浑身真气涌现笼罩整个台子,身前浮着一块熟悉的圆形玉石,滚动的血丝在玉石边环绕。
苏棘一眼便认出,这是戚嵘宁那个放在药囊里一起随身携带的玉石。
玉石发出的光芒涌入湖中,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自水面上浮出,内圈耀眼的白虎图腾正是燕启的国徽,而外圈不同的图腾……
苏棘震惊地睁大了瞳孔,那是江湖中各个仙门的宗徽!
阵法刚浮出,水面竟再次涌动,渐渐回转在中央成一个巨型漩涡。
见状,台子上的姜朝身子一僵,盯着漩涡愣住,走神片刻,阵法一道力量霎时对他进行了反噬。
远远看见姜朝异样的苏棘心道不好,看他反应,事态似乎是超出了控制,不能再任他继续下去。
想上前阻止,身体却猛然被戚嵘宁拉住,他惊呼道:“有些不对劲,阿棘莫要上前。”
说着自己却要上前。
苏棘当即抬手甩开他,快速道:“朝微前辈根本压不住结界力量,我若再不管,结界只怕不是被加固,而是碎裂了。”
话落,搂住戚嵘宁一起,飞身前往姜朝所在。
她说的没错,随着漩涡的出现,呼风山周边的沙飙也变得不稳定起来,沙墙不再平静如常,成型松散,形成大小不一的沙飙四散开。
山脚稀疏的林子离得最近,首遭破坏。
树木被倾折,遭黄沙掩埋。
二人身影落在石台上,忙上前查看,第一眼便看到七窍流血的姜朝,戚嵘宁怒道:“朝微,先停下,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苏棘仰看坐落在湖面中央的巨大墨石,盯着石头下的漩涡沉思,得找到这阵法的破绽。
姜朝充耳不闻,只是高声道:“殿下,方才只是意外,您无需担忧。”
见他固执,戚嵘宁没有再出口劝阻,而是直接从乾坤袋中掏出短刀,伸手拉开自己手腕长袖,被包扎着的新伤口顿时裸露出来。
苏棘放在湖中的目光霎时便移到了他手腕上。
原来姜朝这么多年不动手,是这缘故。
戚嵘宁将包扎再次扯开,用短刀往已经止血的伤口上再次划去。
苏棘被他动作弄得心中一颤,下意识出声道:“掌握好分寸,别划太深。”
血滴顺着手腕流下,戚嵘宁收刀,另一只手指尖沾血,他闭眼念叨:“白虎引阵,停神入虚……”
同时指尖在空中画阵,血线滞在空中,法印结成。
“殿下,不可如此,我们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了……”姜朝见他执意要破,连忙喊道。
戚嵘宁念完口诀,睁眼看向姜朝训斥道:“朝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独自一人根本压不住这结界阵法吗?”
话落,目光落向前方玉石,指尖收回出掌,往前一推,神色坚定喝道:“破!”
空中血印瞬间被他微弱真气推向玉石。
姜朝瞳孔一缩,却已来不及阻止,血印仿佛带着某种巨大力量,瞬间将悬浮的玉石击落。
姜朝外涌的真气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倾注了全部力量的身体在真气停下刹那仿佛被抽空,他当即捂着胸腔吐了口血。
戚嵘宁上前接住落下的玉石,上面已被自己的鲜血浸润,尚未完全熄灭的荧光将表面的血色照得莹润鲜红。
回头看向姜朝,却对上了一双狠戾的眸子。
“求殿下将玉石赐予卑职,我今日必须要破开此阵。”姜朝踉跄上前跪下,嘴上说着请求但眼神却透着威胁。
身旁围观的苏棘神色一顿,破阵?
朝微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要加固结界阵法吗?
没了力量牵动湖中阵法,山顶的丝丝荧光开始消散,暴虐的湖水也渐归平静,山体周围的沙飙恢复原样又聚集成墙。
见湖面恢复原状,苏棘与戚嵘宁的注意力都聚向了姜朝。
二人都没发现,湖中央的漩涡并未消退,本来映不出任何光亮的墨石底部竟隐隐反射出青蓝的荧光来,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自底部悄然蔓延。
“朝微,你的目的并非像我们一开始所商讨的那样,是吗?”戚嵘宁目光沉沉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姜朝没回答,只是弯腰在地上磕头重复道:“求殿下将玉石给卑职!”
他身上的血滴落在石台上,出声颤抖,字如泣血。
戚嵘宁握着玉石的手收紧,他冷冷出声道:“不可能,我绝不会让你随意破乱结界。”
“那就莫怪卑职犯上了。”跪着的人快速道,一道利器出鞘的清越声响起。
随后人影带剑迅疾起身扑向戚嵘宁,苏棘未及反应,只见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
她连忙出手上前,同时喊道:“快闪开!”他们离得太近,苏棘阻止的动作还是没有姜朝快。
剑光闪过瞬间,苏棘心头一紧,紧张出声:“嵘宁!”
没想到平时看着弱不禁风的人竟敏捷地躲开了姜朝这致命一击,戚嵘宁侧身躲过一剑,回身朝姜朝打了一掌。
人当即被打飞落到石台边沿栏柱,一掌加上先前阵法的反噬,姜朝没能站起来。
见状,苏棘看向戚嵘宁,他体内的毒不是还没解,真气何时恢复的?
心中疑问才浮,便看到戚嵘宁的脸色唰地一白,似乎被什么痛苦迅速反噬而上,身子轻晃着倒下。
来不及多想,苏棘忙上前接住人。
姜朝撑起身体靠着石栏,看着戚嵘宁,有气无力道:“殿下,卑职早就说过,噬心丹只能保您一时恢复,但绝不可擅动真气,否则将遭到百倍毒性的反噬。”
苏棘怀中的戚嵘宁身体轻颤着,脸色渐渐转为铁青,体温迅速降低至冰冷。
苏棘声如寒霜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噬心丹是李裟那里搜来的吗?”
戚嵘宁转头咳出一口黑血,身体止不住地冷颤,却没回答苏棘的问话。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让自己唇舌停住打颤,看向姜朝的方向冷笑道:“呵,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破除结界。”
苏棘抬手欲给他输送真气,却他冰凉的手抓住,气若游丝道;“阿棘,不必费力,放心,我心中有数……咳咳……不会有事……”
她没有坚持,而是顺势放下手,随后视线在姜朝和戚嵘宁之间回转,开口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做了什么约定,还有……”
她的视线转向姜朝,开口问:“你为何要突然转意要破除结界?”
话音才落,地面忽然涌上剧烈的震颤,对峙的三人当即被动静吸引看向湖面中央。
漩涡竟然没有恢复,反而越扩越大。
姜朝微微睁大眼睛,随后一抹笑浮现在他脸上,他近乎癫狂地开口:“结界碎了,竟然真的碎了……哈哈哈……碎了!”
看到墨石上细小裂缝的戚嵘宁惊道:“不好,阵法裂了一个缺口,此地不宜久留,阿棘,你快走!”
说着他推着苏棘往外,手上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苏棘眯眼盯着那破裂的地方,顷刻后收回目光看向怀中人冷静道:“来不及了。”
随着她话落,漩涡中一阵龙啸震天响起,几乎要将三人的耳朵震聋。
紧接着,一道青蓝的巨物从漩涡中飞涌而出。
是一条水龙!
巨大的狂风自水龙身上掀起,方才恢复平静的一切再次被扰乱。
沙飙快速旋转滚动冲向天际,刚成型的沙墙被破,刹那间,两百年间被沙飙笼罩的呼风山现世。
山顶凹坑边沿开始塌陷,沙暴自呼风山起,向整个阿呼境内涌开。
戚嵘宁道:“不好,守阵兽苏醒了!”
强大的法阵都会形成一个守阵兽,当阵法遭受破坏时,守阵兽就会苏醒,无差别攻击阵法十里内的威胁。
湖面隐消的阵法再次浮现,震颤的地面晃得三人东倒西歪。
水龙在湖中游荡,龙啸一声再起时,阵法射出一道强大力量弹向四周。
石台上的三人不及反应,当即被波及震伤,经脉俱损。
苏棘嘴角溢出鲜血,她伸手抹去血迹道:“得尽快离开此地。”
看了一眼正痴迷盯着阵法中央裂口的姜朝,她收回视线,拉着戚嵘宁的胳膊起身,尽量稳住身形扶着人道:“我们走!”
二人才走出几步,石台仿佛感知到什么般,地面纹路忽然发起亮光。
苏棘脚步一顿,尚未看清,刹那间眼前被白光笼罩,紧接被不知何处涌来的黄沙包围。
阿呼境内,自中央阵眼呼风山而起,边境八方法阵结点呼应,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型沙暴浩劫开始在境内肆虐。
燕启西北湖城内,望月客栈三楼,一道靠在窗上饮酒的倩影身形忽地一顿,似有所感地看向城外百里云杉林的方向。
皎洁的月色下,远处天际雪山漆黑一片。
不过片刻,一声似龙啸的尖锐声响从地脉中传来,整个湖城彻底喧闹起来。
客栈楼下有人惊喊问同行人道:“刚刚那是什么声响,你听到了吗?”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
城中人群炸锅般沸腾,客栈中的身影眯眼眺望远处,思索片刻后,转身从桌上拿起佩剑。
她身形一闪,从客栈翻越而出,身如鬼魅般往雪山的方向去。
声响两声后,湖城乃至整个西北的地面都一齐出现了微弱的震颤。
两个时辰后,东方都城夜色下的皇宫,隆盛帝的寝宫外,三道黑影轻巧唰唰落地。
守在寝宫外的太监迷糊睁眼看到黑影,被吓得差点尖叫。
他身旁站着的两个侍卫仿佛早已见惯,冷静站着未被惊动分毫。
三道黑影其中一人快速上前,一只手掌及时捂住了太监的嘴,即将发出的惊叫被压回口中,太监惊恐地看向面前高大的黑影。
领头蒙面女子朝寝殿跪下,身后人同样紧随弯腰。
她开口朝寝宫请罪道:“陛下恕罪,深夜惊扰,西北急报。”
小太监终于冷静下来,心道,这些人居然敢打扰陛下休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面前三道黑影的压迫感太强,他身体带着被惊吓后的轻颤,心中暗自腹诽,但闻言也战战兢兢地朝寝殿方向跪下。
良久。
殿中掌灯亮起,隆盛帝的声音传出:“何事?”
沉稳威严的中年男声一出,所有人的头再次低下去几分。
领头女子双手捧起一道密信,丝毫没有被帝王气势影响地冷静禀告:“禀陛下,西北境内忽生异像,源头为阿呼之境。”
多余不再多言,恭敬地沉默下来。
“盛进来。”
“是,陛下。”领头捧着密信起身走到寝殿门口,低头等待。
片刻后,寝殿大门打开,一内侍恭敬接过密信,小步朝内殿去,另一内侍轻手关上殿门。
“退下罢。”片刻后,隆盛帝再出声。
领头黑影再次下跪作揖道:“是,卑职告退。”
随后起身回头,领着其余两道黑影往楼顶飞身离开,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门外的太监眼神瞬间由惊恐转变回平静,视线落到侍卫身上时又变得谄媚,朝人小声道:“秦侍卫,小人被吓得有些内急,我且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侍卫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沉默点头。
太监得了首肯,当即小跑出去。
殿外角落里隐藏的黑影见太监身影,也连忙跟了上去。
侍卫不苟言笑,对此见怪不怪,只是眼神沉郁地看了一眼太监背影,随后转头与身旁的侍卫递了个沉郁的眼神。
一夜过去,西北一场动荡缓缓平静而下,国都洛京中却酝酿起了另一场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