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用饭时,单盈衣看苏棘有些心不在焉。
去了沈施青那里一趟之后,回来去敲苏棘的门时就不见人踪影了。
桌上只留了一张字条。
“师姐,我有点事去行州城中一趟,很快就回来。”
行州城外,苏棘找地方将马牵住,她带着幕篱缓缓走入城内。
绕过热闹集市,往城中最有名的绸衣铺子去。
刚进门便有一穿着艳丽亮眼的女子上前问道:“呦,姑娘是来看什么类型的成衣的?”
苏棘带着幕篱,女子看不清她面容,只好中规中矩建议道:“姑娘生得周正漂亮,身量不矮,穿我们店里的衣服,保准适合。”
“你们这里可有别致一点的香囊?”苏棘开口问道。
闻言,虽然对苏棘不是来买成衣的有些失望,但还是陪笑道:“有,有的,姑娘跟我来。”
一面说着一面想道,待会得多说几句,让这姑娘再买点其它的。
“阿绒啊,你出来看着铺子,我带这位姑娘上楼看看。”
“诶,好的。”铺子后院走出一个编着侧辫的十五岁女孩,朝苏棘友善笑了笑。
苏棘点点头,随老板娘上了二楼,抬眼便看到了挂着一整面墙的香囊。
但大多都是女子常佩款式的香囊。
苏棘扫了一圈,默然思量着。
铺子老板娘道:“姑娘可有满意的?”
苏棘有些尴尬询问道:“我想要款男子佩戴的香囊,可有?”
老板娘会心一笑,忙说道:“有,我这里啊,什么都有,姑娘来边看看。”
说着她走向一个箱子,一打开,各式各样的男款香囊琳琅满目映入苏棘眼中。
“姑娘瞧瞧,哪一款适合?”
苏棘蹲下,这才摘下幕篱放在身旁,一张脂粉未沾的脸当即露了出来。
面色素净,但五官却浓烈得漂亮至极。
她低头翻动挑选着香囊,一双眼睛沉静美丽,认真得令人着迷。
老板娘看着,心中暗暗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作为绣娘习惯,方才看清苏棘身量的第一眼,她就已经想好了这姑娘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此刻见到真容,脑中更是已经浮现了十几套适合苏棘的衣服了。
苏棘从压箱底拿出一款香囊,反复查看着是否有损坏之处。
又衡量了一下大小容量是否能装下药草,思考了一下香囊挂在那人身上的模样后,良久,才缓缓问道:“老板娘,这香囊多少?”
老板娘睁大眼睛仔细一瞧,竟是一款藏青色的香囊,其上图案绣着只在云间高飞的白鹤,她脸上一喜,这姑娘一挑,竟然就挑到了个最贵最好的。
这一个香囊,可就价值十几套普通成衣。
“姑娘,这香囊是用上好的云绸布料,还有最好的绣娘用孔雀羽线绣成,极为珍贵,就这一个香囊,可就价值三十两银子。”
闻言,苏棘扬唇一笑,笑意难掩道:“正好,就要它了。”
想来那人身份尊贵,也是最适合带这般香囊的人。
“哎呦,姑娘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我店中最精贵的香囊了,”老板娘兴奋应下,随后又旁敲侧击道,“只是这香囊穗子单调,姑娘可要加点什么?”
闻言,苏棘有些纠结,那人的生辰就在大后日,若是让驿站快马送去,最多也就大后日晚上才到,耽搁不得。
她微拧眉问道:“时间紧,香囊我今日便要送去,加点东西需要等多久?”
“姑娘放心,不过就是在穗子上加点东西,多则半个时辰少则一炷香,我们绸衣坊的手艺很快的!”老板娘保证道。
“姑娘看看要加点什么?”
苏棘看了一眼单调的黄色穗子,思量片刻后道:“织一个平安结罢,还有……挂一个玉扣在上面。”
老板娘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成衣铺中,没有玉扣,姑娘看着这……”
话说着,就看见苏棘将自己腰间的平安扣解下,几番动作将玉扣摘了递来。
苏棘道:“就用这个吧。”
这平安扣她带了十多年,是幼时随父母去拜庙时,住持送的,想来或许真有什么在冥冥之中保佑,这风雨飘摇的十年,她竟也真能安然无恙至今。
但愿那人收到此物,若是愿意戴着,往后也能应这玉扣寓意,能平安顺遂一生。
她看着老板娘灵巧的手将穗子松解散开,从旁抽出几条金线一同缠上,先是在最上方打出了个平安结,又用线穿过玉扣固定好,最后灵巧地将完整的穗子留出。
老板娘的手很巧,做得很快,甚至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便将编好穗子的香囊递给了她。
接过香囊,窗上的阳光正好落在手上,其上丝线流光溢彩,仿若光照下闪动的流水。
她不禁想起了和戚嵘宁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穿着一身精贵的锦衣华服,面容却是一脸泥泞狼狈。
思及此,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从绸衣铺中出来时,老板娘相送她到门口,脸上满面笑容看着苏棘离去。
身后,女儿上前,奇怪道:“人家不就买了一只香囊而已,阿娘笑什么呢?”
老板娘转头跟她道:“你不懂,那香囊可贵着呢,而且……谁看见美人温柔一笑,能不愉悦呢。”
“哦……”女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苏棘走入驿站,前日接待她的伙计打眼一看到带着幕篱穿着浅蓝狐裘的姑娘,立刻认出老客户,连忙上前来招呼笑道:“呦,姑娘又来了!”
苏棘拿着一个比巴掌大点的方正木盒子,问道:“伙计,从这里送东西至洛京多久能到?”
伙计领着苏棘在招待客人的桌边坐下,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水,忙答道:“正常路程五日便能到。”
苏棘问道:“若我加钱,两天半日可能赶到?”
伙计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间看到苏棘拿出一张银票,立刻涌上喜色道:“没问题,保准给姑娘准时送到。”
“后日子时前,必须送到。”苏棘伸手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去。
小心接过盒子,伙计高兴道:“姑娘请这边登记,我们稍后便能快马加鞭帮姑娘寄送过去。”
苏棘点头,随即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伙计道:“再帮我将这封信寄去云行宗。”
两日后,天色将暮,深冬的洛京难得出了缕残阳。
五皇子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张罗着盛大的生辰宴会。
可后院寝屋中却冷清一片。
“阴神医,我家主子身子如何?”
长崎看阴归收回号脉的手,连忙问道。
戚嵘宁靠在实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绒被,俊朗的脸苍白如纸,面色平和如常,丝毫没有病人面对病情的慌张。
阴归只是叹了口气,默然对上了戚嵘宁平静的眸子。
见此,长崎有些着急上前摇人问道:“阴神医,你倒是说句话呀?”
戚嵘宁训斥道:“长崎,莫要无礼。”
长崎连忙放开阴归,哭丧着脸道:“若是没有陛下这一出,去年殿下回来能及时得到阴神医的诊治,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阴归终于说话了,他缓缓道:“这一年来,殿下靠服用噬心丹来护住心脉,若是没有擅动真气,本可还有挽救的机会。
“可……殿下不止擅动了经脉,还被某种力量对经脉进行了一次冲击,相当于一次洗筋伐髓,寒骨蚀之毒正巧趁此机会渗入四肢百骸,已然非普通药石可控制了。”
戚嵘宁道:“噬心丹的毒如何?”
阴归道:“如今殿下心脉被噬心丹之毒所侵蚀,本来该会毒发,但体内正巧又有寒骨蚀,二者相克,竟达到了一个平衡。”
长崎闻言,咋呼问道:“阴神医,所以你的意思是,往后殿下身体中必须要有两种毒同时存在才能安然吗?”
阴归沉思不语,似乎在斟酌措辞。
戚嵘宁面色出奇的平静,他缓缓开口道:“无妨,阴前辈实话实说便是,我不会怪罪你的。”
“寒骨毒由四肢百骸发散,主伤经脉,若是蔓延至心脉,便是死期;
“而噬心丹之毒由心脉发散向外,毒性为慢性,且主要作折磨所用,除非毒性积累到一定程度至心脉衰竭,否则只是会一直占据心脉。
“二者相合,寒骨毒会被噬心毒阻在心脉之外,噬心毒会被寒骨毒逼在心脉的,相互平衡。”
长崎听言,脸上苦巴巴地问道:“阴神医,所以以后殿下要承受两股毒发的蚀骨噬心之痛吗?”
阴归道:“不管怎么来说,对于如今暂时没有寒骨毒解药的殿下来说,此事算是好事,或许剩下的时间会比我前几年预想的要长一些,只是,要辛苦殿下要多承受一份噬心之痛了。”
戚嵘宁竟有些释然地笑起来,他安慰般拍了拍长崎的肩膀,转头对阴归道:“多谢阴前辈。”
“长崎,送阴神医去休息,晚点带阴神医参宴。”
阴归摆摆手道:“宴会我就不必参加了,实在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场合。”
临出门前,阴归回头问了一句:“此事陛下定然会问起,殿下……”
“望阴前辈替我瞒下此事,”戚嵘宁抬眸,“算是还了我当年救下前辈爱徒的人情,如何?”
“好。”阴归没有过多犹豫,点头应下,随后离开。
人走光,屋中只剩下戚嵘宁一人,他平静的眸子登时黯淡下来。
伸手摩挲着腕上手镯,心中思念之情难掩,自上次至今,却是不敢再次传信试探。
雾庆在西北搜寻数月,却始终不见苏棘踪迹。
手镯传信未有回应,人究竟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倘若……她还活着,那可还记得先前诺言,赴他生辰之事。又或者,她已然决心与他决裂,再不愿相见了。
指尖落在银镯浮雕上,轻点传信。
良久,腕间平静如常,他轻颤眼睫闭上了眼,手掌紧紧覆在镯子上。
前院隐隐传来宴会热闹,他心中却提不起任何一丝欢快。
有家仆脚步匆匆跑来,在屋外禀告道:“殿下,四公主与六公主来了。”
“嗯,”戚嵘宁收起眼底落寞,吩咐道,“唤人来更衣。”
“是。”
前院大堂内,四公主戚祺顼安坐如山喝着茶,旁边六公主戚熹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念叨道:“四姐,你就带我去见见五皇兄吧,我都快两年没见他了。”
戚祺顼挑眉道:“我这不是提前带你来他府上了?
“你去后院找人,我不拦你。”
“可是……可是我不敢啊,五哥发起火来,真会把我丢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戚熹可怜巴巴地对皇姐道。
结果对方毫无恻隐之心。
戚熹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五哥身体怎么样了?”
戚祺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纯真骄横的六妹,隐下眸中晦暗,点头道:“好奇啊,但我们等会儿在宴会不就能见到了吗?”
看她是真不愿意带自己去找五皇兄了,戚熹有些泄气地在旁边椅子坐下,失落道:“五皇兄回来都半个多月了,除了回来那天去见过父皇,后来都一直在闭门谢客。前两年五皇兄去晇国时身体已然大好,现在却一直不出来,你说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了?”
戚祺顼抿了口茶,假装没听出其中试探之意,善意提醒道:“六妹,你说这话是在咒老五吗?”
“呸呸呸,哪有,四姐你怎么又拐着我的意思呢,这都想到哪去了?”
戚熹慌张解释道。
“阿熹又在说我坏话了?”戚嵘宁声音从大堂后传来,姐妹二人齐齐转头看去,各自脸上表情一顿,随后又快速变化着。
戚嵘宁身后的长崎朝两位公主行礼:“见过四殿下、六殿下。”
戚嵘宁比从前气色更差,两位公主皆是习过武的人,自然都看得出他身体比从前孱弱。
“五哥,”戚熹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惊喜喊道,“你可算肯出来见人了,这两年我都快想死你了!”
戚嵘宁宠溺笑道:“你到底想的是我,还是想我给你带的新鲜玩意儿?”
“哪有……我是真的想你啦,”戚熹过来扯着戚嵘宁胳膊摇了摇,末了还是忍不住好奇加一句,“那五哥给我带了什么啊?”
可爱得仿佛还是两年前那个年纪小小的娇蛮公主。
戚嵘宁温柔笑着,手上却若有若无地回避戚熹的接触。
“你气色不佳,是昨夜没休息好?”戚祺顼问道。
戚嵘宁解释道:“劳四皇姐担心,没大事,就是连日奔波,身体疲累过度,所以恢复得慢些。”
“这都恢复半个月了……”二皇子戚景声音从大堂外传进来,一边走进来一边漫不经心地揶揄了一句,“再慢,也不该如此慢啊?”
戚嵘宁默然不答,转头视线落在戚景嘲弄的脸上。
戚景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脸上笑意越发明显,转头问答:“四妹和六妹不去前院宴会上,怎的来这里了?”
戚祺顼探究地看了戚景一眼,缓缓答道:“迟迟不见老五出来,所以六妹缠着我来寻人。”
戚景疑惑地看向六公主阴阳怪气道:“哦……六妹与五弟的交情可真好。”
戚嵘宁总算开口,他淡淡问道:“那二哥怎会来此?”
“五弟啊五弟,你说,明明是自己的生辰宴,再怎么不爱见人,也不该把一众宾客晾在前院啊,”戚景说,“成何体统啊……”
长崎脸上有些愤然解释道:“二殿下,主子从今日午时便一直在接待客人,方才是身体有些累了才回到后院休息片刻……你没看见,怎能……”
“长崎!”
话被戚嵘宁喝止,长崎气鼓鼓地低头认错:“属下冒犯,二殿下恕罪!”
“长崎这奴才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五弟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得害了你,要不二哥去给你挑个好的送来?”
戚嵘宁道:“多谢二哥美意,长崎自小长在我身边,怪我疏于管教,待晚些罚过便好。”
“见过各位殿下,”家仆忽然从外面进来,行礼过后,上前到戚嵘宁身旁道,“主子,都察院崔御史……还有赵驸马都来了。”
戚嵘宁点头,随后转头对几位公主皇子道:“既然宾客已齐,入宴罢,晚些父皇也该来了。”
二皇子无所谓地打首转身出去,手中摇着把扇,“嗯,那便走吧。”
四公主跟着二皇子,也走了出去。
戚熹凑来戚嵘宁身旁,低声兴奋问道:“五哥,你真的给我找到新鲜玩意了吗?”
“自然,”戚嵘宁浅笑,玩笑问,“今日是我生辰,六妹可有给我备礼。”
“那是自然,五哥等会就等着看吧。”六公主仰着骄傲的脸,满是得意。
戚嵘宁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几人入宴,众人忙起身行礼:“见过诸位殿下!”
戚嵘宁坐在主位旁,开口道:“诸位大人快坐,今日美酒佳肴,无需拘礼!”
众人齐齐应下,各自坐回原位。
其中一鬓发斑白的官员站出,上前行礼道:“见过五殿下!”
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名叫崔晖,是戚嵘宁母亲晞贵妃崔明晗的哥哥。
戚嵘宁起身上前扶起人:“崔大人快起身,近年家中可还安好?”
崔晖看着他,脸上心疼难掩,却还顾着尊卑之礼,小心问道:“都好都好,殿下这一年来如何?”
戚嵘宁微笑道:“劳大人忧心,一切安好!”
崔晖吩咐家中随行来的小厮道:“将东西拿来。”
小厮应声捧着一个木盒呈上。
崔晖接过盒子,当众打开递给戚嵘宁道:“殿下不在这一年,家父甚是想念殿下,听说殿下平安归来,便亲手缝制了皮草披风,让我今日带来。”
戚嵘宁看了一眼盒子里毛色上好的披风,转身吩咐长崎将东西收下。
“替我谢过外祖,劳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为我这小辈费心。”戚嵘宁朝人点头道。
为了避嫌,都察院向来不与各公主皇子来往,可崔御史与五皇子不同,二人是舅甥关系,五皇子又自小丧母,所以崔御史对他亲厚些也正常。
只是随着戚嵘宁长大,朝中人多嘴杂,崔晖关心行径向来就都只在人前,私下从不与五皇子府来往,就怕被人误会结党营私。
看着崔晖方才坐下,二皇子戚景便出声刺道:“唉,这一幕真是看的人感动,五弟,崔大人如此关心你,怎的先前回来不去叙旧,还是说……五弟私下已经去问候过了。”
戚嵘宁道:“劳二哥关心,崔大人作为右都御史,身负监督纠察之责,事务繁忙,我岂敢打搅耽误公务。”
戚景拿酒杯倒酒揶揄道:“五弟真是公私分明。”
戚嵘宁懒得与他废话,看向右手边面貌周正英俊的男人道:“赵驸马独自前来,可是长姐有事耽搁了?”
赵驸马名为敬忞,乃是礼部尚书赵平彦的长子,四年前在长公主前往南蜀治水期间,与之意外相熟,归京一年后二人就完婚了。
赵敬忞回答:“申时公主被陛下召入了宫中。”
正说着呢,外面忽地传来太监传话:“陛下驾到!”
宴上众人齐齐起身跪下,“参见陛下!”
公主、皇子:“参见父皇!”
隆盛帝身后还跟着长公主和嘉贵妃,宴上众人又道,“见过长公主、嘉贵妃!”
“平身!”
皇帝入宴,众人也齐齐坐下。
隆盛帝除皇后外有三个妃子,嘉贵妃、瑜贵妃、晞贵妃。
晞贵妃因病早逝,皇后因三公主夭折离宫入佛多年,如今嘉贵妃掌管后宫,瑜贵妃正值圣宠。
长公主戚隐和三公主戚文瑞均为皇后所出,五皇子戚嵘宁为晞贵妃所生,但晞贵妃病逝后,转给了皇后所抚养。
因此戚嵘宁与皇后二女更亲厚些,可惜后来三公主因意外夭折,皇后黯然离开了皇宫,长公主和五皇子便被一齐送到了继皇所生活。
而二皇子戚景和四公主戚祺顼为嘉贵妃所生,六公主戚熹为瑜贵妃所生。
宴会之上,嘉贵妃朝戚嵘宁问候了几句,他一一答过,又朝皇帝和嘉贵妃谢恩生辰礼后,言明身体有恙,先行退下。
离开前院宴会,穿过长廊时被人喊住。
“嵘宁,回来怎的不来见我?”长公主戚隐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戚嵘宁脚步一顿,回头看到戚隐脸色凝重地带着一侍卫站在长廊口。
身后的长崎见状,当即恭恭敬敬弯腰喊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戚隐长相随皇后,一张脸生得温婉典雅,本是偏柔软的面貌,可在女子中偏高的身量和果决的行事作风反而又添了几分威严气质。
此刻戚隐穿着出宫尚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头发用玉冠绾髻束起,一身飒爽利落,在灯光昏暗的长廊下,徒生几分不可侵犯。
“长姐事务繁忙,嵘宁不敢打扰。”戚嵘宁恭恭敬敬道,语气中满是疏离。
“体内的毒如何了?”
戚嵘宁还没回答,便有一侍卫快步过来,欲朝戚隐禀告:“大殿下……”
开口前,眼神看向戚嵘宁,欲言又止。
“既然长姐有事尚要处理,那皇弟先行告退了。”戚嵘宁说完转身便走。
戚隐看着人远去,脸上凝重表情登时转为平静,开口:“说。”
“五殿下府内藏着三个二殿下的家仆眼线,府外有十几个是六殿下的人,每日监守着皇子府动向。”
“将戚景的眼线处理了,戚熹的人不必管,还有安插点人入皇子府,让他们机灵些照顾好嵘宁,有什么动向及时来报……”
话还没吩咐完,便听见驸马赵敬忞靠近道:“阿隐,怎么来这了,让我好找。”
戚隐压低声音道:“先按我吩咐去办。”
“是。”侍卫应下离开。
凌厉表情舒开,戚隐回头浅笑道:“与嵘宁许久未曾相聚,所以来寻他谈谈。脸色怎的如此慌张,可是出了何事?”
赵敬忞松了口气,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方才你离席不久,我便见二皇子也离开,有些担心便想着出来寻你一寻。”
戚隐脸色微沉,问道:“他跟来这边了?”
“看着是一个方向,”赵敬忞脸色也不由变了,意识到什么般道,“他既然不在这里,那……难道去找了五弟?”
戚隐脸上虽浮了层忧色,但并未慌张,缓缓道:“不会,父皇还在宴会上,渺迦的人就隐在暗处,他不敢乱来。”
只是戚景这厮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离席。
思及此,她转头眼神示意身旁侍卫,对方会意点头往府中某个方向去。
赵敬忞将一切看在眼中,默然站在身旁,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待戚隐吩咐结束转头来,才道:“我们回宴上?”
戚隐:“回去罢,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敢在父皇眼皮子下搞什么花样。”
她眯起眼,冷冷嗤笑一声。
刚回到院中,戚嵘宁就受不住地脚步踉跄咳出血来,四肢变得冷僵,胸口却如烈火炙烤般灼痛。
“主子!”长崎慌张扶住人,“怎会如此,我去喊阴神医……”
戚嵘宁气喘喊住人道:“回来!”
长崎眼睛都红了,带着哭腔道:“可是您这么痛……”
他年纪不过十六,幼时便由戚嵘宁照顾着长大,如今看着主子这般模样,慌得生怕他一口血吐完就倒下。
“好了,”戚嵘宁深吸一口气,忍着疼道,“看来真是该送你去桦明那练练心性,阴神医今日已说明毒性发作会如此,死不了。”
长崎闷闷道:“我是不如雾庆冷静聪明,可却也伺候您近七年了,论近身伺候之事,他还不如我细心呢……”
戚嵘宁疼得耳边嗡鸣厉害,都没太听清长崎说了什么。
他伸手,长崎忙让他搭着自己,戚嵘宁缓缓道:“先扶我进屋休息,然后……咳咳……熬点药来。”
长崎将他扶进屋中,按吩咐走了。
戚嵘宁眼皮沉重地闭眼假寐,渐渐地,前院模糊的热闹声消了,神智也变得昏乱,疼痛消减。
不知过了多久,一家仆忽地敲门问道:“殿下,府外有不知谁送的行州城驿站送来的生辰礼,该如何处置?”
迷乱的意识回归,戚嵘宁朦胧睁眼问:“什么?”
家仆还没说话,前院忽地传来皇帝怒声,一侍卫急匆匆赶来,在屋外慌张道:“殿下,不好了,六公主出事了!”
脑子瞬间清醒,他起身开门严厉问道:“怎么回事?”
家仆抬着手里精致奢简的木盒忙退在一旁,让侍卫紧着先说,不敢插嘴一句。
“方才六公主去拿了您给她准备的雕玉,而后回到宴上不久,忽然脸色发青,呼吸急促,须臾便晕了过去,”侍卫支支吾吾,瞧了眼戚嵘宁道,“太医诊治说六公主是中了毒,如今陛下正召您过去呢?”
长崎端着药过来,便见戚嵘宁要走,忙喊道:“殿下,药,药还没喝……”
主子匆匆离开,没有回头。
长崎喃喃道:“出什么事了?”
旁边家仆见戚嵘宁没时间处理自己这边,又不敢擅自做主手里的东西,于是朝长崎重述问了一嘴。
“唉呀,主子这么急,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长崎连忙将手中药递给家仆拿着,一边追着人离开,一边回头道,“这个应是哪个官员为了巴结送的,东西先收着放库中,待事情了,我再寻殿下说。”
家仆点头称是,府中混乱与他无关,自顾自地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将手中木盒送往库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