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荷用帕子捂住鼻子,上前一步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三皇子府的凌姑娘!嘴里再不干不净的,就去京兆府领一百板子!”
陶周忙磕头道:“小人们冲撞了凌姑娘,罪该万死。”
刘大反应过来,紧跟着磕头认错。
王大娘呆怔过后尖叫一声,涕泗横流地往一边躲去。
凌华叹口气,“陶大哥有事可以来三皇子府寻我。”说罢不看王大娘一眼,领着众人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刘大赶忙爬起来,对陶周作揖道:“陶兄,我得去书院报道,告辞,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陶周看着王大娘,到底于心不忍,将她扶到最近的医馆包扎后,留下一两银子,“王婶,你还是回家吧,我还要在京城待两天,有了黑狗子的消息会带回去的。”
王大娘神情木木,只抱着自己少了食指的左手不说话。
陶周也没法,将银子塞给她后走了。
王大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仆。
“我家主子要见你。”
王大娘也不应声,由着男仆将她带到了酒楼包厢。
包厢里设有屏风,屏风内似有人影,屏风外坐着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王大娘坐下后,管事问道:“你与凌华相识?”
一个“凌”字触动了王大娘的神经,她近乎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
管家使了个眼色,出来两个小厮把王大娘按住。
“凌华把你害得这样惨,我瞧着都难受。你放心,我家主子也和凌华有过节,只要你说实话,定会为你做主。你上京来是要找谁?黑狗是你什么人?”
王大娘起先还猛摇头,直到听到何黑狗的名字,大喊道:“救救俺儿!救救俺儿!”
两个小厮松开手,王大娘爬到管事脚下,双手合十哀求道:“凌大丫跟俺儿不对付,俺儿不见了肯定是她干的!她现在有本事了,说不定狗儿已经……已经……呜呜呜……贵人!贵人帮帮我!”说着“哐哐”磕头,断指上的血流到地上,和泪水混到一起,艳色蜿蜒,流到管事靴底。
“你细说说凌大丫的来历。”
“两年前地动,凌大丫在俺们邢水村落了户……”
听完王大娘一番话,管事转到屏风后,恭敬道:“主子。”
徐华伸指敲了敲桌面,“原来是这么回事,去余县查清楚。”
管事领命退了下去。
侍卫问道:“主子,这个老婆子怎么处理?”
外面王婆子还在哭诉咒骂,徐华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窗看楼下人来人往,语气随意像在谈说天气晴雨,“聒噪,杀了。”
……
芸娘的住处在左支街,离中正街不远,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
凌华到的时候,芸娘正在前院接待客人。
丫鬟将凌华领进来,芸娘忙起身介绍道:“快来,你心心念念的人到了。威达奈,这位就是我跟你提的凌姑娘。”
威达奈肤色较白,浓眉高鼻,典型的雅利安人长相。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问候道:“凌姑娘好。”
凌华大喜过望,“你来的太是时候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芸娘笑道:“瞧你说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生意嘛,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打紧。”
凌华心想,我这还真是第一等的要紧事。
芸娘招呼两人坐下,丫鬟摆出器皿,芸娘研磨起来,准备烹茶。
凌华让小玲和铃铛两个小丫头玩去了,香荷说什么也不走,守在一旁。
凌华节约时间,单刀直入,“我手里银子不多,只有几百两。不过我们要是合作愉快,我可以为你引荐大主顾。”
“这……”威达奈犹豫了,几百两银子他确实不放在眼里,他看向芸娘。
芸娘放下茶匙,右手比了个“三”,又向上指。
威达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凌华。凌华高升莫测地笑了一下。
“户部尚书杨大学士知道吧,他的独子杨维杨公子,刚跟我做了一笔生意。你出去打听一下,最近顺味斋推行的‘红票’,便是我向杨公子建议的。不说那位‘三公子’,杨公子的财力想必你是了解的,若是他与你合作……”
凌华适可而止,静待鱼儿上钩。
威达奈果然抵制不住诱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有如此本事。那我们来谈谈姑娘想如何入股?”
凌华心想,老娘上辈子吃够了老板画的饼,照葫芦画瓢还拿捏不住你个外国佬。
“不急不急。”她老神在在道,“坐久了闷,我们不妨去园子里边走边聊。”
芸娘闻言嗔怪道:“那我这茶怎么办?”
“没事,我和威达奈一会儿就回来。”凌华起身,“走吧。”
三人走到屋外,凌华对守在屋外的于茂道:“我去园子里逛逛。”
于茂要跟着去,凌华打断道:“你去干嘛,香荷跟着我,至多两刻钟就回来了。”
于茂指着威达奈道:“那我得搜他的身。”
威达奈摊手,无奈耸肩。
于茂道了一声“得罪”后,上前结结实实把威达奈全身搜了一遍。
凌华告罪道:“他是职责所在,请你理解一下。”
威达奈表示道:“天朝的规矩,我懂的。”
二人对视一眼,他乡之人和异国之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小花园不大,很是玲珑精巧。
威达奈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走前半个身位,时不时向凌华介绍园中花木。
凌华好奇道:“你和芸娘关系匪浅,就没想过带她远走高飞?”她知道芸娘的奴籍不能消,然而有权不用过期则废,“奴籍的事不用担心,我可以请人帮忙。”
“姑娘有所不知,芸娘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也曾有意长居京城、伴她左右。只是她遭遇不同旁人,早早看淡人情冷暖,不愿终身委于一人。她说不如现在这样,潇洒自在。”
凌华没想到芸娘是如此想法,在方寸之中尚能追求自由,与自己倒是殊途同归了。
“威达奈,你的宝石生意我不过问不插手,只入股八百两,一年后返还本息一千五百两。契书也不必签了,几百两的小生意不值当郑重其事,你若想促成更大的合作,自会好好维护我这个小主顾。”
威达奈诧异非常,他本以为凌华所谓的几百两合作是空手套白狼,没想到她是真心实意打算入股。
“为表诚意,我先奉上三百两,余下五百两七日后补上。”
凌华说完,香荷拿出三张银票递给威达奈。
威达奈接过后还有点懵,这不像是来赚钱的,倒像是来送钱的,天朝的贵人都这么富了吗?
凌华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清楚后,便说要回去找芸娘。
走了两步,凌华“哎呀”一声,“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香荷忙察看凌华腰间,挂着的配饰确实不见了。
“那可是明恪送我的,装在你给我绣的凌霄花香囊里,香荷,快帮我找找。”
香荷有些着急起来,这玉佩意义非凡,万万不可遗失。
威达奈也想帮忙,凌华拦住他,“我们快去找芸娘,让她安排下人来找。肯定就在这园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挂在我腰上。”
香荷叮嘱道:“姑娘小心些。”
凌华点头,和威达奈一路疾行出了园子。
出了园子后,凌华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她长叹一口气。
威达奈不解道:“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凌华再一叹气,摇摇头。
威达奈被她叹得一头雾水,“可是担心找不到玉佩?不必忧心,只要在这园子里,总能找到的。”
凌华三叹气。
威达奈头皮发麻,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她。
凌华终于开口了,“我那个丫鬟,你可注意到了?”
“是‘香荷’丫鬟吗?”
“对。她的身世也和芸娘一样惨啊。她本是伯府二房的庶女,受嫡女嫉恨陷害,不得已投奔到皇子府以求庇护,做了我的侍女后才免遭伯府诸人戕害。”
威达奈没料到香荷还有这重身份,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
“可是她再怎么也是世家女子的出身,而我的身份,顶破天不过是皇子的侧妃侍妾罢了。我待她亲如姐妹,如何能看她一辈子为奴为婢。因此一直想为她换个良家身份去自由过活,不要像我和芸娘一般困囿终身。”
威达奈深受触动,建议道:“为何不求三殿下给她办个假身份呢?这对三殿下来说又不是难事。”
“唉,哪里如此简单。这对三殿下来说确实就是一句话的吩咐,只是到底要顾及伯府的面子,不可做得太过。若是能寻隐蔽的渠道办妥,那自是上佳之选。”
威达奈犹豫了一瞬,小心道:“我倒是认识一些人……”
凌华勾唇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来,我们细细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