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白享“刺啦”一声又拉开一罐啤酒,熏红的脸沉寂了很久。

    超市里的小电视声音放的很大,隔着透明卷帘都能听到新年的倒计时。言歌抬起的酒迟迟没有落下,直到白享也抬起手。铝罐沉闷地碰在一起。

    看着白享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故事如涨潮时推来的海水,涌入了言歌脑中。

    台风入境,海边一片阴霾,白享家的自建房盖了两层。上方的一块铁皮被呼啸的狂风吹的摇摇欲掀。白顺华抵着窗户,屋里的烛光被风吹的忽明忽暗。白享躲在桌底,不敢发出声响。他清晰的记得那件事,因为那是白顺华凭一个女人的力量,支撑着他和家庭过活的几年。

    台风过后的第三年,林佑从市里回来,穿着谈吐都已发生变化,厨房里忙着做菜,鬓边被汗打湿的妇女,以及坐在墙角六岁却还不会说话的孩子都和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格格不入。白享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到一点情绪,妈妈却为了这个男的,笑容满面,做了平时央求都不会有的好菜,也许是这个时候,白享把这个能力学了去。

    小渔村里很快开启了饭后闲谈,妇孺老少拿把蒲扇,坐在村头,瓜子壳散落一地,就能把白顺华贬低到泥土里。此时的白享还不叫白享,中年女人们常常会说着方言,就把自闭又不懂得说话的小林享使唤过来。

    白顺华每每看见林享拿着蒲扇为那些臃肿的女人扇风,小腿上全是被蚊虫咬的包。就会愤愤的又把林享拽回来,看着林享与林佑相似的冷脸,忍不住大骂。换来的却也只不过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哭声。

    林佑回来后,林享家里的吵闹声不断,其实林佑并没有赚多少钱。反倒是因打架斗殴被关进了监狱。出来后,他知道了家里的情况,他拼命赚钱,他睡过长椅,摆过套圈的摊,在皮鞋厂里闻着皮革和鞋油的恶臭,寄回家里的钱却远远不够,直到皮革厂倒闭,他才扔掉了穿了好几年的,沾了无数鞋油的老头衫,给自己买了套板正的衣服。回来却是这样的光景,曾经美丽的少女,变成了瘦弱的整日要钱的妇人,儿子也只会“咿咿呀呀”的躲在角落。

    他原以为自己能带着家人从困境中摆脱,却在这落后的小渔村里看不到一点希望,林佑读过大学,他永远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在拿奖学金的那一刻,他的信念被证实,毫不犹豫的想往家里寄去,却被无关人员轻易取代,他动手打人,他被退学。在他锒铛入狱的那一刻,他的信念轰然倒塌。

    随着林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是整日酗酒,不干正事。白顺华被流言蜚语和贫穷压得喘不过气,某次林佑和乡里人喝了酒,白顺华的电话声却不断催促着,此时不知谁无意说了声“一个女人怎么这样逼你。”

    于是夜晚的林享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吵骂声。

    村里的街头会装路灯。昏黄的路灯被包裹着多年未清理过得黑色灰尘,照到歇斯底里的女人身上,照到挥拳动武的男人身上。林享被吵醒,半睁着眼,僵硬的躺在床上。他看见台风都没有吹破的玻璃被砸碎,他看见林佑把女人抵在窗边,扯下来女人睡衣前的小花,愤怒的扔到楼下,凶神恶煞的彷佛是在警告。

    林享看着被灯光印在墙上的影子,没有修好的铁皮在呼呼摇晃,和男人女人的气势汹汹联合在一起,像是电视频道中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林享攥紧了被子,他在闹剧中睡去,又在闹剧中醒来。

    从那以后,林佑打白顺华,白顺华就找林享泄愤。林佑捏着林享的脸蛋,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和身上各种淤青和伤痕。

    有段时间,林享不敢待在家里。时常躲在村里的野草里,学着野草随风摇晃。有时又跑到海边,跟着海浪来回跑。野草和泥土的气息,海风和沙砾的气息,在那段父母无止无休的战争中给了林享很大的慰藉。

    但每每这时,白顺华就会呼唤他,让他回家。他依旧害怕的藏着,直至被发现,白顺华手里多了条鞭子。原本在路边捡的小枝条因和皮肤的磨合变得柔软了些,打在身上是无法忍耐的刺痛。林享每次被打就“哇哇”大哭,白顺华看着他的脸,不会因为他的哭声而动容。

    林佑在被林享抽的最狠的那天回家,意外的没有喝酒。他在黑暗中盯着林享的脸,香烟上的火光烟雾不断,林享被呛得流泪,伸着稚嫩的手想要拿走林佑的烟。林佑却逗着他,不给。

    鱼腥味从残破的窗飘进来,伴着夜晚的蝉鸣。小农村的天空星光闪烁,林佑的脸暴露在星光下,没了刚来那天伪装的冷漠,只剩疲累和不堪。漫天繁星取代月亮,理想主义被现实狠狠打趴,林佑的喉咙发涩,静静的听着除开蝉叫的寂静。

    直到林享指了指他,小声说了句:“爸爸。”

    林佑的眼睛猝然睁大,受伤的烟灰抖落,传来一阵刺痛。没了酒精,林佑异常清醒,猛地将烟熄灭,抱住白享。

    第二天,林家夫妇收拾好行囊,林佑下定决心离开,重新出发,来到a城打拼。白顺华也觉得生活迎来了转机,难得没有了从前的满面愁容。

    他们在a城租下了一个小出租屋,即使不大,却是寄托了夫妻俩的无限期望。

    正讲话的白享此时顿了顿,便利店的老板拉下卷帘门,出来看到了言歌,言歌一副醉态的朝他敷衍的招招手。老板笑着离去了。

    夜里的风刮在白享的脸上,酒色的红潮褪去不少,一缕头发被风挂上鼻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有些醉了,白享正不受控的打着寒颤。言歌宽大的手安抚着他的肩膀,起身跟他换了位置,坐在风吹来的那一面。

    在言歌的遮挡下,冷风没了大半。他喝了口酒,掩饰着自己颤抖的唇。

    “只可惜,生活慢慢的步入正轨.......”白享吸着鼻子,手在口袋之下不断地摩挲着药瓶。

    刚到a城没几年,林佑本分赚钱,林享上了小学,白顺华料理家庭。一切都风平浪静。

    直到某天,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一家三口的生活。林佑给林享买了部小手机,女人的彩信发到了林享的手机里,上面是模糊的床照,林佑躺在女人怀里,睡得很安心。林享没有告诉白顺华,最后被白顺华拿城里买的马鞭狠狠的抽了一顿。

    自那之后,林佑和白顺华又开始打架,林享一开始还会哭着劝架,最后只是冷冷的站在阳台的窗边,看着防盗窗外狭小的世界。屋里的吵骂声不断,林享顺着飞来飞去的小麻雀,努力望着远方,企图看到被带离的野草丛和沙砾滩。

    初中的时候,林享一家换了好的房子,但战火依旧不停息。于是林享鼓足了勇气,对白顺华说:“妈,你跟爸离婚吧,我跟你。”

    白顺华被酒瓶砸破了脑袋,痛苦地坐在地上,表情凌乱不堪。可抬眼却是那张冰冷的脸,一怒之下发起疯来,马鞭重重地甩在了林享背上。用尽毕生的脏话破口大骂这对无情的父子。当天夜里,母子俩都被送往医院。

    “那之后,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白享在脑海中临摹着背上的伤口,手心的温度将药瓶捂得很热。

    言歌听完垂下了眼眸,脑袋故意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手边还碰倒了一瓶啤酒。白享站起身去收拾,言歌的袖子悄悄地濡湿了一片。

    等到白享拎着剩下的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用那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话:“是真醉了,还是在装睡。”

    言歌撑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声音里藏住了委屈,笑起来:“享享,扶我回去。”

    白享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扶着言歌的腰。说是扶着,倒不如说是抱着,言歌的手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他的脖子上揽。

    等到回家,那群人已经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除了祁墨玄蹲在角落有些不高兴,其余的人都挥着仙女棒嬉笑着。

    两人刚走到门口,陈凤的声音就传来:“你俩干啥去了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看见言歌半死不活的靠在白享肩上,笑了声:“哟,背着咱偷喝啊!”

    言歌最终被祁墨玄和赵一送上了楼,白享也婉拒了烟花回家。

    白享洗完澡看见那院子的光依旧透过来,不免觉得有些安心,心里的气像是顺了出去。酒气在和言歌回来的拉扯中早已散了大半,床边的灯没关,他看着那片银杏默念道。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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