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狭小的屋内回荡,颇有要绕梁三日不绝的架势。
贺晓识睡眼惺忪地看了下手表——7:30,闹钟还没响。
他挣扎着想要清醒,生理上的头疼和困意却牢牢禁锢着,要将他按入梦乡。
腹中残留的幻痛传来,贺晓识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向床边滚去。
“砰!”
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处是,方才不可一世的困意也瞬间消退,只剩下宿醉的头疼还在负隅顽抗。
贺晓识揉着快要裂开的脑子,跌跌撞撞地从房间跑到客厅,最终来到门口。
门铃声已经停了一会了。
他拉开大门,恰好看见了背对自己正准备回屋的邻居。
“早啊,秦时源。”
对方身形一僵,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晓识上前两步,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怎么,不想理我吗?”
“我,我还没洗漱,咳咳,你等我一下!”
说罢,秦时源想往屋里走,却被人硬生生地掰了回来。
贺晓识眼睛弯弯的,露出熟悉得令他想哭的温暖笑容。
“怕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然后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又补充了一句:“你说是吧,小十元?”
“你,咳咳咳,你什么时候……”
被揭穿的秦时源紧张得话也说不利索了,他心虚地拿出藏在背后的信封,却发现上面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被拆开过。
贺晓识伸出手,歪了歪头。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秦少爷眼眶微微发红,抿着嘴唇不肯松手。
自己明明已经阻止贺晓识看到信了,为什么他依旧认出了自己?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此刻的秦时源是只刚睡醒的潦草小狗,还没来得及整理打扮,而且人也病恹恹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好。
懊恼瞬间充满了心头。
自己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重逢,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像是看出他的窘迫,贺晓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秦时源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被人哄进了屋子,拿走了信件。
待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熟门熟路地找出药片,连同刚烧好的开水一起递给他。
“烧得还不严重,吃点药很快就好了。”
秦少爷愣愣地看着贺晓识。
他感觉自己这一觉很不得了,醒来世界都变了,仿佛自己在睡梦中错过了几个亿。
“你,咳咳咳……”
“嘘,”贺晓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赶紧喝了。”
秦少爷有一点好,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也不想了。
他乖乖地接过药,一仰脖子就咽了下去。
再次抬眼,贺晓识已经不在眼前了。
他心头一紧,刚想翻下床去,却听到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口传来——
“今天我跟秦时源请假……”
“生病了,算工伤……什么事假?必须病假……”
听到贺某人奋力地跟领导就请假问题讨价还价,秦时源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通话完毕,贺晓识拿着信件,笑眯眯地坐回床边。
“秦时源,你给我写了什么呀?要不一起看看?”
“不要!”
秦少爷想起自己中二时期写的东西,整个人都臊得慌,脸颊好不容易消散的红晕又冒了出来。
然而贺某人起了作弄他的心思,故意当面把快递的封条撕开,下一步就是把信封打开了。
恼羞成怒的秦时源想要去抢,却被人按着脑袋在床上起不来。
始作俑者则把信封伸的远远的,让他根本碰不着。
最后挣扎无果的秦少爷选择放弃治疗,他直接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逃避这个世界。
听着贺晓识时不时发出的轻笑声,他羞耻得简直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一把掀开了被子,新鲜空气瞬间灌进他的鼻腔中。
“秦时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咳咳,好消息吧。”
蔫蔫的秦少爷,此刻已经承受不了打击了。
“好消息是,”眼眶微红的贺晓识捏了捏他发烫的脸,像是笑出了眼泪。
“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依然是你,也只有你。”
“那坏消息呢?”
受到鼓舞的狗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等待宣判。
“坏消息就是,你今天生病了不能出门,我只能请你吃外卖了~”
贺晓识点开手机的外卖APP,伸到他面前:“想吃哪家,你挑。”
然而对方并没有接过,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贺某人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爆栗:“烧傻了?你要是不点我可就反悔了。”
秦时源这才如梦初醒地拿过手机,对着屏幕划划划戳戳戳,嘴角忍不住扬起。
贺晓识看着对方幸福的模样,也跟着勾起嘴角,只是眼中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苦涩。
“高兴地过完今天,比什么都强。”他轻声道。
“啊?”
刚点完餐的秦时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贺晓识却收敛了神情,摇摇头表示无事发生,然后接过手机,将购物车里满满的辣菜删了一半,换成清淡的食物,又加了一碗甜品才下单。
看着秦时源满脸求夸奖的表情,他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对方的脸。
“笨蛋,点这么多辣的,不知道发烧该吃点清淡的吗?”
直到眼前人变得委屈巴巴后,他才放缓语气:“以后要多吃点养胃的东西,山药小米什么的都可以,少吃点辣的,记住了吗?”
秦时源乖顺的点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个叮嘱并没有意义。
毕竟自己,应该没有以后了。
“哎呀,你是不是不吃葱啊?”
贺晓识忽然一拍脑袋站起身来,不顾秦时源的阻拦向外走去:“我去给商家打个电话,你等会。”
秦时源目送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好久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了。
自从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他们确实很尽力地想要弥补自己,只可惜失而复得比不上经年累月在身边的陪伴。
饭桌上准备的菜,是弟弟爱吃的,父母关注的忌口,也是弟弟的。
第一次他告诉父母,自己不爱吃葱后,他们就说以后要分开放,因为弟弟喜欢。
结果后来的每一次,端上来的菜上面依然是绿油油的葱花。
只不过从那以后,秦时源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了,自己把葱花挑出去就行,何必改变别人这么多年的习惯呢?
所以后来,看到他挑出葱花后,父母都会懊悔地说下次分开放,而他只是笑着说不用麻烦了。
本来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自己也不是很重要的人。
门外,贺晓识输入那串熟悉的号码,按下拨号键后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刘易生吗?”
“我是贺晓识,想跟你做个交易。”
……
不用上班后,时间显得富裕起来。
“秦时源,有没有兴趣到我家坐坐?我当导游。”
贺晓识忽然提议道。
秦时源连忙点头,欣喜得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虽然他对贺晓识房间的东西一清二楚,但能跟对方待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下床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是贺晓识眼疾手快扶住的。
四周的墙壁扑簌簌地颤抖落灰,台灯也扭成了水蛇。
“我的身体已经这么差了吗?”
秦时源愣了一会,却又顿时紧张地看向贺晓识,直到见对方没有丝毫异常反应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自己在担心什么呢。
意识世界里的人是感受不到异常的,他们跟整个世界同源而生、同频振动。
一念及此,他看向身边人的目光不免有些落寞。
贺晓识并没有发现秦时源的变化,他正费力地半拖半抱将人拽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终于到达沙发时,两个人都累得瘫在了上面。
“秦时源,你看着不胖,但真的很重!”
贺某人翻着白眼,拿起茶几上的两瓶可乐,顺手递给旁边的人一罐。
秦时源摆摆手,表示自己要练肌肉不喝碳酸饮料。光说还觉得不够,甚至要挽起袖子给人展示线条。
贺晓识满脸嫌弃地把他的爪子拍下去:“自己病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我呢!医生都让我别乱运动。”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小时候那次肺炎差点要了贺晓识的命,虽然林医生将他救了回来,却还是落下病根,再也不能剧烈运动了。
往事不堪回首。
“哎,那你冰箱里的可乐,是给我准备的?”
贺晓识把一杯白开水放到茶几上,毫不刻意地转移话题。
正准备拿杯子的秦时源手一抖,将水溅在了衣服上,窘迫得像是做坏事被捉住了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秦时源为重逢准备的惊喜。
他知道贺晓识喜欢喝可乐,早早就准备了一箱饮料放进冰箱,这样不管贺晓识什么时候到自己家,都可以第一时间喝到。
对哦,刚刚在自己家的时候,他怎么忘记把饮料拿出来啦?
秦某人懊恼得锤了一下自己脑袋。
贺晓识则笑眯眯地将他头发揉搓成鸡窝。
“你哥我啊,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好吧。”
沮丧的秦少爷瞬间被哄好了。
小时候贺晓识每次帮秦时源解决麻烦以后,都会说这么臭屁的话。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