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扶筝居然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

    “姬清荨……”她忍不住开口道，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黄帝后人姬氏，当年随黄帝在逐鹿之战中共同对抗蚩尤，立下赫赫战功。

    姬家满门忠烈，那是远近闻名。姬家直系中最小的女儿姬清荨，因尚且年幼又是女子，被准许留在家中，不必参战，当时却主动请缨，最后上阵杀敌无数，成了人人爱戴的少年将领。

    如今世事沧桑，距离自己临阵脱逃，被除去神籍过去了多少数不清的年头。

    而当年的那个少年将军也褪去往日青涩模样，换上墨色长袍，变得成熟稳重。

    “扶筝。我想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吗……”姬清荨看着她，眉眼中尽是温柔，仿佛她们之前从未有过争执，像从前那般形影不离，日日相伴。

    可惜嘴角扬起时那苦涩的笑残忍地揭露了这一切。

    “被赶下凡尘，除了缺些银两一切都好。”扶筝坐在地上，僵硬地说。

    姬清荨也在她旁边，捋捋衣袍，端正坐好。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还在怪我么？”

    她的声音永远就像一湖清冽的泉水，梨花细雨，淡淡春光，水波荡出回响，明月醉进杯中。

    “没有。”扶筝回答。

    深情的骗子，曾给予扶筝年少时泛滥情绪的归宿，包容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从未有一句怨言。

    姬清荨有时候像头怪物，习武，作文，三省自身，每日雷打不动地坚持，也从不抱怨。即便她没有天赋，也足够努力使她成为后来的小将领。

    “逐鹿之战后我元气大伤，昏迷了三年。法力也再难恢复至从前那般，族人便让我一直闭关静养。一直想来与你道歉，生生拖到了今日，是我不对。”姬清荨道。

    “没关系。我早就不在意那点事了。”扶筝别过头，不想再看对方，“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呢。”

    她们年少时，旁人说姬清荨孤僻高冷，唯独扶筝觉得她性子最好，很会照顾人。

    很早之前扶筝问过姬清荨：“你什么都帮着我，事事都顺着我。那你呢？你想做些什么呢？”

    “我呀？”姬清荨笑着，她那张脸虽未完全长开，却已是清秀俊朗，如月照青松。她一笑，更是胧胧月，新牙弯，“我希望你高兴。”

    “我高兴就够了吗？”扶筝不理解地问道。

    “嗯。”姬清荨点头。

    姬清荨望着扶筝别过去的脸庞继续道：“或许我该辞去神职，对神界诸事不再过问。专同你……”

    “好啊。”扶筝打断她，“人间也不错。有一山挺高，你不用法力自己去爬爬，说不定能消磨个十天半个月。也当锻炼身体了。”

    姬清荨的话被故意打断，也没有生气，只是换了个话题：“凡间有三。一为虚幻界，人死之后魂归之处。二是妖族为王，乃时空错乱之所。三则被人间天子所管理，人族昌盛，日新月异……听闻如今天子已被废除了。你在人间，是吗？”

    扶筝双腿并拢抱在胸前，头埋在膝盖的衣物中，后脑勺对着姬清荨，内心波澜万千，烦躁不安，声音模糊地问：“我困了，你什么时候走。”

    姬清荨愣了一下，眼眸垂下，欲图隐住自己眼中的氤氲水雾，起身整理衣服，淡淡道：“这就走了。”然后便走进朦胧中，那人身上的光辉离去后，整片梦境恢复了夜的底色，黑暗悄声袭来。扶筝又开始与无边无际的深海做斗争。

    等她呛了十几口咸涩的海水，又被淹泡了好久之后，终于夺回了自我意识。

    周围吵闹的声音立马卷入耳中，像一锅沸腾的热水炸出了锅，同时她还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推她。

    “扶筝！死人了！外面死人了！”姜怡对着扶筝耳朵吼道，接着比划着怎么给她一巴掌能把人拍醒，“吃什么药了睡那么死。”

    “……”扶筝烦躁地把半压她身上的姜怡推开，魂不守舍地说，“什么死人了，别人死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不是，什么叫我激动？”姜怡一脸震惊地指向外面，“就死我们隔壁啊！老大动静了。外面人多得都把客栈堵起来了，一个男人刚哭得是混天黑地，现在估计是哭累了，才消停会，这你都能睡着……”

    扶筝：……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破事。

    姜怡：“去看看？”

    扶筝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四肢酸软无力，心口还憋闷得难受，想都没想就说：“不去。”

    “竹音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竹音！”隔壁又传来那男子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