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 家父君父,孰重?

家父君父,孰重?

    邵皖从没有在如此深的夜色中进入皇宫,剧烈的兴奋挤占他全部的心房,自十六岁至今,他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接近成功。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它的主人,正在等待这位年轻的来客。

    如墨的夜,似昼的堂,汹涌的,是人心。

    “下官齐武,携证人邵皖,拜见陛下。”

    “宣——”阉人的声音悠长而响亮的席卷了深夜的深宫,也惊醒着邵皖,

    白子入局,落子不得悔。

    低着头,紧跟着齐武进入,屏风后,影影绰绰的,是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僵硬的跪在那里。

    “臣齐武携证人邵皖,拜见陛下。”

    “罪臣邵皖,问君父安。”

    邵皖紧随齐武行礼,但却不是简单的问候礼,他自称罪人,行了跪拜大礼。

    齐武和邵皖是后来者,邵皖在齐武侧后方,这样行礼,若是省去那中间的齐武,两父子倒是整齐划一。

    “齐大人,你胆子不小,”瑾帝悠悠开口,“朕是让你取证,谁许你派兵围剿,弄出这么大动静,周边百姓谈论的声音大到都能进到朕耳朵里了,你该当何罪?”

    齐武一着急,扑通的跪下来,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一时不知道如何作声。

    他振动的宽袖,振的邵皖肩头发热。

    “君父,臣知臣父罪行却隐而不报,臣下有罪,”

    清脆的音色砸开了这份涟漪,

    “至于齐大人,虽有不妥之处,但也是效力心切,恐在几个时辰后的朝堂之上捅娄子,才在情急之下,无意间落人口实。”

    瑾帝眉毛一扬,倒也没想到邵皖主题进入的如此之快。

    “如此,齐武,你先退下吧。”

    他语气淡漠,透不出喜悲。

    “多谢陛下!”

    齐武纵横官场多年,自然知晓这场合是能避就避,他利落起身,向瑾帝行了个官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临走前,倒是狐疑的扫了一眼邵皖的腰间。

    齐武退下,场上,只剩三人。

    “呈上来吧,”瑾帝顿了顿,“罪证。”

    他身体微微向后仰了半分,分明只有微末的变化,却让起身看向他的邵皖感到了一种,

    自在?

    “是,”邵皖缓缓起身,将自己的表情藏的很好,缓缓的靠近,熨帖的将那几封书信放在了瑾帝的手上,而这期间,邵久没有一丝动弹。

    “邵久与月之互通之书信,均在此,请君父过目。”他说着,低下头,等待着瑾帝的反应。

    “邵二,百善孝为先,怎得直呼父亲名讳?”

    瑾帝嘴上说着埋怨之言,却更像是个长辈对自家孩子的教诲,言语间透着亲昵。

    邵皖自嘲的勾了勾唇,趁低头之便,深深的看了一眼,跪拜着的自己真正的父亲。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先国后家,从来如此,”邵皖欠了欠身,礼数相当周全。

    “邵久与月之使通信之事,臣子知晓有一段时间了,然,尊其为人以师之趣,及为父之尊,尚未意识到兹事体大,无意间,竟成了帮凶。”

    “为人以师之趣——你怎么看?朕的爱卿?”

    堂下那团僵直的“死物”终于动了起来。

    “陛下,臣……鬼迷了心窍……”

    沙哑的嗓音撕磨着,邵皖听着心闷,不禁抢过话头。

    “陛下,邵久此事,定夺权衡,悉在陛下。”

    站在瑾帝身侧的邵皖再行了个礼,瑾帝皱了皱眉,没打断他。

    “陛下请看第一封信,自万历九年大瑾与月之建交以来,邵久操办诸多事宜,张张官帖得体勤勉,不失大国风范,此为其中一封,与月之使熟识乃常事,也记录在案,算不得罪证。”

    他微停,继续说着。

    “然,近几年来,月之阳奉阴违,背信弃义之事屡屡事发,月之与大瑾,交好数年,但背地里,宵小之辈已经开始猖獗,邵久作为太傅,卸任协理两国关系之职后,仍与月之使交游,落人口实,授人以柄,确实是……”

    他留了个话口。

    “邵白子,这几封所谓罪证,若是从轻说,只是邵久与月之使之私交,你身为人子,弃生身父亲于不顾,冷血无情,莫不如此了吧。”

    邵皖再一次俯在了地上。

    “陛下,家父君父,孰重?”

    缓缓地,精雕细琢地,开了口。

    “臣乃大瑾子民,虽感念骨肉相与,更感念皇恩浩荡,邵久身为国之重臣,与他国使臣私通信件,自是罪无可恕,又正逢月之屡屡挑衅,您,需要一个……”

    邵皖斟酌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把借口两个字说出来,只说,

    “臣胆大妄为,私以为,大瑾需要有所行动了。”

    上位那人,久久沉默。

    “来人!带太师下去!”

    如血般凝固的氛围匆匆地被打破,又匆匆的被关门声复原,眼下店内,就只剩一俯一坐的两个身影。

    “你倒是沉得住气,”邵皖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太子给朕传话,为的不就是此刻?”

    “陛下,臣,句句属实。”邵皖匍匐在地上,音色却没有方才清亮,听起来有些模糊,“邵久于我,乃是血浓于水的养育之恩,而您,却是再造之恩。”

    “个中意义,白子拎的清。”

    这句话回荡在殿里,邵皖既是说给瑾帝听,也是讲给自己听的。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也要告诫自己:

    天子之罪罚,岂能与帮凶同论?

    “陛下。”

    瑾帝就这么盯着邵皖低下的头,感觉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抖动,眼前的人口中的话像是急切的溢出两个字又匆忙收回,只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鼻尖,不敢对视,像是在等待着最终审判。

    邵久的孩子,不仅毫无犹豫地为他提供了采取行动的正当理由,更是巧妙地将邵久推向了绝境,这如何能不让他畅快呢?

    “邵家会无事,这是你懂事的奖励。”

    年轻的孩子看起来像终于松一口气,缓缓起身,却因久跪而踉跄,微微勾起脊背,慢慢向门走去。

    当邵皖的手抚向门时,瑾帝开口道:

    “事发须有因,你立功了。”

    “陛下给的机会,臣决不会忘,往后的路,但凭陛下吩咐。”

    出了御书房,齐武早就没了踪影,陈公公候在外面等着邵皖。

    “邵公子请吧,夜早就深了,宫里面也早就落了门,所以饶是公子您熟悉这,也还是跟咱家走一趟吧。”

    “辛苦陈公公,您也请。”邵皖丝毫没有推脱,顺从的跟在陈公公后面。

    腰间墨色的玉佩晃着,邵皖不禁抬手揉了揉胸胀的头,又突然意识到不妥般快速放下,一刻不停的思忖着,看着这个和自己熟悉的出宫之路大相径庭的走法,开始回忆自己方才在殿前的一举一动。

    他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行为或是言语有所不当,才让明显是正中其下怀的瑾帝又多防自己一手,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一席纹着四爪的蟒袍,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殿下怎么在这?”邵皖轻声询问,陈公公欠身,让他上前的意味明显。

    “公子,太子殿下十分忧心您的处境,实在是央得咱家不好拒绝,想见您一面,不过,不要谈太久,咱家相信,公子还是有决断的。”

    邵皖闻言,向前走去,注意到陈公公也跟着他往前,保持着一步半的距离,暗自叹气。

    “问殿下安,”邵皖走到太子面前,行了个礼,用着身后人能听的一清二楚的音量说道,“殿下啊,这个时候,您不该在这儿的。”

    “该不该有什么关系!你和老师才是重要的!我没想到父皇会如此盛怒……”弘业到底是开了这个口,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热切不像作假。

    邵皖不得不规避他的眼光,那抹僵硬的身影又浮现出来,他正了正神色,开口的声音中,凄凉却温和,

    “殿下,邵久私通他国属实,保不住的。弘文馆,也该有新夫子了。我身为其子,应当担责,”

    还没说完,就被弘业打断,

    “才有端倪你便察觉告知了我,我……”

    “你不会有事的对吗?”弘业吞下了想说的话,攥住他的手,看他不言语,“我去向父皇求情!”直接向御书房方向走去。

    邵皖顾不上装痛苦,急忙把他拽回来。

    “陛下念着殿下您的功劳,也没出太大事端,我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他看向弘业的眼神里,尽是安抚,“您看,我这不是被陈公公送出来了吗?”

    声音轻轻的,抚平弘业内心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

    好像自己对他有天大的对不起,他都会原谅自己。

    哪怕,将他的信任踩在脚下,背着他,向瑾帝检举了他的父亲。

    邵皖落在弘业眼睛里的笑容极尽勉强,缓缓开口:“毕竟是罪臣之子,殿试在即,您也快到了辅国的日子,跟我的距离,暂时还是远些为好,后段时间,我应该不会在弘文馆陪着您了。”

    他轻轻松开弘业的手。

    “夜深了,不一会儿就要上朝,殿下,早些休息。”

    邵皖向弘业深鞠一礼,根本不给弘业出声的机会,径直离开了。

新书推荐: 善诱 归园田居(女尊) 兄长误我 我成了师尊的白月光 浮香雾 七零港城杂事 春草醉春烟 死对头竹马的白月光是我 永不停歇的夏日 [柯南gb]莱拉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