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间,狐妖生九尾,妖冶非凡,深林间无人曾见此妖物,兽语相传,渐成大势。一日娲女途径此地,留一妖丹,似孕育状,狮王大喜,遂留此丹,以为祥瑞。”
次日早朝,瑾帝庄重昭告天下,邵久虽已离职,然其与月之使臣秘密通信,此等行为涉嫌叛国。经查实,虽无重大情报泄露之虞,但罪责仍不可轻忽。然而,念及邵久开国以来之卓越功勋,以及其子邵皖豪举其父之深明大义,特予邵家保全,仅将其年禄减半,并剥夺邵家世袭之资格。至于邵久本人,将于九日后处以斩首之刑。
同时,瑾帝颁布旨意,尽管瑾朝与月之已建交十数年,双方关系紧密,沟通往来畅通无阻,但此次事件仍对他产生了深刻的警醒。作为月之的领主国,瑾帝决定派遣使者带队,前往月之,以进一步加深两国的交流与合作,确保双方关系持续稳固发展。
而带队要派去的人,不仅从礼部中选,还会从兵部中选,美其名曰,保护使者途中安全。
举国上下皆因这充满茶余饭后谈资属性的国家大事而沸腾,朝廷官员们接收到这一“风向标”后,纷纷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然而,在这繁忙之中,有一件小事却引起了他们特别的关注:瑾帝下朝后,特意嘱咐陈公公,钦点邵皖,特赦他不受孝期限制,得以参加两个月后的殿试。
殿试,就是科举的最后一次考核,由皇帝亲自审理,瑾帝会参与卷面的评判。
按理来说,殿试一般会安排在会试的几天之后,不过,殿试由皇帝陛下亲自担任考官,考期不定,但是会试的成绩一发下来,能考中的人基本都要收拾收拾车马盘缠通关文书进京了,否则压根来不及。一下子拖了两个月,倒是可以让许多人的步伐缓下来。
也留足了流言肆意疯长的时间。
重臣被赐死乃是大新闻,何况邵久稳坐太师之位数载,名声在外。皇帝旨意中邵皖举证父亲的内容被有心之人大肆传播、强调,相比于远在天边的边境骚动,自然是这种父子相残还全身而退的戏码更让人有讨论的欲望。
邵皖既是这个大案子的关键人物,又和亘古不绝的热点——殿试捆绑起来,他卖父求荣的臭名声,一时间遍布天下。
邵府闭府三日,不见外客。不过府外倒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晾了府上的人两天,不乏有人过来打探消息的,都被邵皖打发了去。
“全子,你看,这早膳,较三日前的,如何?”
“公子,明明没到发月银的日子,这一个个的,都好像是缺了他们数年似得,您一个世家公子,还要在他们手底下讨饭吃?真是荒唐!”全子忿忿不平,这些墙头草,哪里知道,要不是公子,他们连命都没有了!
“也罢,这两日来,有人想要溜出府吗?”
邵皖明面上没有理睬他们,却暗中让全子盯着这里大大小小的几个门,正门没人敢走,但这府上,老人儿不少,小门有两个,再不济,还有个狗洞。
“没呢,但动小动作,小心思的,不少。”
全子说着眼神扫向桌上的早膳,嘴撇到一边去,分明还记恨着。
“好啦,”邵皖拍拍他,借着全子的力站了起来,抄起两天不离身侧的圣旨,拍拍身后尘,推门而出。
“既然没人逃,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小全子,招呼府上所有人,上至夫人太太,下至丫鬟长工,全都到堂前!”
流言总比真相来的凶猛热烈,就算是他一回来就闭府门,几百号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上的。
宜疏不宜堵。
全子使出浑身解数,该请的请,不情愿的带着些胁迫,这拖一个那拽一个。过了好一会儿,府上的人,零零星星算是凑齐了。
“公子,都在这了,”全子又扭捏了一下,“晴儿小姐,我实在劝不来。”
“嗯,”邵皖眼眸微敛,“也好。”
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片人,手上冰冷的圣旨又重了几分。原以为这事他可以自己韬光养晦细细谋划,可瑾帝这一道旨意,直接把邵皖推到了众矢之的,邵皖的名声日渐一日的燥起来,他没时间慢慢来。
“诸位静一静!”邵皖喊道,但这里的人,不乏眼高于顶的姨太太,为钱是瞻的小厮,他一个没钱没公信力的臭小子,能喊得动谁。
似是硬是要与他作对,发泄他让当家主公没落,让自己明摆着得吃苦,他这一喊,让周围的声音更强烈了。
嚷嚷的嘈杂声里,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就这么看向他,郑婉清,他的生身母亲。这两天邵皖有留意母亲的动向,不曾想,这偌大的邵府,除了他以外,就两个人没动静,一个是邵晴,另一个,就是郑婉清。
他无暇顾及郑婉清此刻的想法,悄悄握紧手上的圣旨,朝天一指,大声呵道:
“圣旨在此!何人还在喧闹!”
一时间,众人急忙噤声,窸窸窣窣的只剩参差跪下的衣裳间的摩挲声,比两日前的那个夜晚,更琐碎,更令人厌烦。
邵皖深深看了一眼郑婉清微微欠身的身影,连忙走进,搀着她交叠的手将她扶起,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脸庞,只看到敛着的眼,和垂着的眸。
“母亲,先起来。”
他扶着她站定,而她挣开了他的手。
寸劲,没让其他人发现异样,但却足以重创他的心。
“母亲,我这个年岁,才堪堪较您高些,搀着您不舒服了,您多担待。”
他得意地看到母亲的表情一滞,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瞥见了低着头的人里几个攒动的脑袋,随意选了一个,用手上的圣旨,勾起一个丫鬟的下巴,俯下身去,直视她抖得发狠的脸:
“好奇吗?想看看吗?嗯?”
没有收敛的少年音,分明在悲戚的境地,却凭空生出一种恣意。
“问你们呢!不是好奇吗!来啊!这圣旨就在我手上!两天以来,甭管是直接的,间接的,我院子里可谓是门庭若市!不就是想看看,这圣旨里,是灵丹妙药,还是鸩酒一壶吗!”
他时而徐徐,时而切切,拿着圣旨,有目的的游走在动荡的人心中,看着一个个避之不及的脑袋,最后,钉在了账房管家张昌的身前,也抵达了众人的核心区域。
“既然各位已无意来看,那便由我为大家阐述。那夜我呈上罪证,揭露邵久玩忽职守之实,幸而尚未酿成恶果,邵久又以死力争,陛下念及他的功绩,广施恩泽,为稳定民心,决定对邵府网开一面。然而,如今的太师府已失去太师,此地已非昔日的殿堂,而是需要修葺的庙宇。若各位有意另寻高就,邵某人自然会给大家一份尊重;但倘若你们愿意给予我邵皖一个机会,给予你们曾经效忠的信仰一个机会,给予邵家百年功绩一个机会,我恳请大家能够留下,共同为重塑邵家的辉煌,我们一起,尽一份力!”
他摒弃了方才的戏谑之态,庄重地将圣旨双手奉至张昌面前,言辞恳切道:“张老,您自老宅而来,是府中的长者,请您为我这个小辈指点迷津,看看我所说的,是否有半分虚假。”
张昌接过圣旨,细细审阅了两遍,随后恭敬地归还给邵皖,并深深作揖回答道:“小公子所言非虚。”
邵皖轻轻托起张昌合起来的双手,将他扶起,温和地说:“张老,您请起。”
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坚定地说:“诸位,正如张老所言,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他望向众人,这一刻,空气凝滞。
“吱呀——”
全子领会,迅速打开了紧闭了两天的邵府大门,仿佛揭开了厚重的封印。门前聚集了两天的众人,如同被驱散的苍蝇,纷纷散去。
邵皖向众人挥手道:“诸位,都请起来吧!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做出选择,去留随心,邵某绝不强留。全子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身契,若想离开,请放心去做吧!”
一炷香,凭空生起,袅袅烟尘中,是放大的人心和欲念。
起初是一个人,后来,一个,又一个站了起来。
一时间,邵府,混乱非常。
戏园里的戏子急着下台,看客们欣赏着强弩之末的狂欢,混乱的舞台上,他邵皖,粉墨登场。
一炷香烧尽,邵皖朝着门口的方向展颜,挥一挥手,全子再次将大门闭了起来。
这下,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诸位,邵皖今日,在此谢过。”
邵皖的笑容随着大门合拢,对着只剩三分之一的人手一一作揖拜谢,眼前的这一个个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留下,就成为了邵皖为数不多的一部分本钱。
“站在这里的人,不管处于什么目的,与我邵皖而言,莫过于厚雪之暖碳,久旱之甘露,漂亮话,我讲不太来,就讲点实际的,大家也能看见,我们眼下,只有原先的三中之一,但陛下恩典,邵府贴补,还有一半,因而,诸位的月银,自然是不减反增。”
邵皖扬眉,将一些人勾起唇角的画面尽收眼底,
“其余的承诺,如何都会显得苍白,那就,请各位,受白子一拜!”
邵皖完全敛去了笑意,深深地弓下腰去。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二月后的殿试与我而言,重逾千斤,故而,这段时日可能有照顾不周之处,各位可以告知于娘子或是全子,我会尽力解决诸位的问题。”
邵皖朝着人群之中那位妇人看去,于娘子伺候郑婉清良久,可以说是看着邵皖长大,接收到了邵皖的视线,微微向同时看过来的众人欠身。
众人逐渐都回了头。
“辛苦大家来一趟,可以去忙大家自己的事情了。”
看着逐渐恢复秩序的邵府,他微松口气,起码是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全子,去婉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