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歉。”少年态度端正干脆。

    “我接受，你可以续说大火之后的情况了。”醒来后，因为还不习惯分散注意力，众目睽睽之下与李铭进行对话时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发呆，为了避免误会，姜茗选择翻个身再交流。

    毕竟，现下可不是装疯卖傻的好时机。

    “当时我爹娘兄弟为了好好地送我上路，特意将所有人召集在灵堂内外。所以，你看到的那幅场景已经是大火蔓延无可挽救的时候了，李家上下 70 余口人全部丧命。”

    “节哀，”姜茗叹了口气，“所以这场火不是意外？”

    “我看到了纵火逃跑的人，不过只是一个背影，我想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李铭难得愤懑情绪外露。

    “如我当初所言，你这事不好办，我只能尽力而为……”

    “我清楚，毕竟我只看见一个背影，就算找到了人也无法出堂指正，”李铭的情绪只低落了一瞬，“但是没关系，我相信你！”

    “为什么？”这个问题姜茗也问了很多次了，为什么是她？

    “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

    姜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正好此时落英端着早膳进来，“小姐，用膳了。”姜茗不再假寐，起身披上大氅行至桌前开始用膳。

    刚用完膳，就听见人通报梁嬷嬷带了些人在院内候着，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她亲自挑几个侍卫。

    “落英，快帮我收拾一下，别让梁嬷嬷久等。”

    “诺。”

    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陈柯抬头，便见柔和晨光中走出两道娉婷身影。

    跨过门槛后，姜茗拄着拐杖站定，落英向梁嬷嬷行了个礼，就静候在姜茗身旁。

    “大小姐，”梁嬷嬷略一躬身，行了个礼，“老夫人听闻大小姐昨夜梦中受惊，为让大小姐宽心，今儿专门让老奴带着前些日子招进府的几名护卫来给大小姐看看，有没有您看得上眼的，留在您身边做个贴身护卫。”

    “多谢祖母挂念，也有劳嬷嬷跑着一趟了。”姜茗客套一番也不再客气，她现下行动不便，如果能培养一个得力会武的自己人，日后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刚招进府，想必也没那么快被人招揽，祖母确实考虑的周到。

    “哒、哒、哒”姜茗手执拐杖，缓步向梁嬷嬷带来的那群人走去。她轻微侧过脸去，看似是在认真听什么动静，实则是通过李铭给她提供的可见范围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真实反应。

    眼见一个盲女来选择他们，即便她是姜府的嫡小姐，也有不少人露出不解、不喜的情态。

    “呀！梁嬷嬷也在呢，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娇俏的声音蛮横打破原有的宁静，在人群中掀起不小的动静。

    “二小姐，”梁嬷嬷眉间微微隆起，眼里略有些不喜，但还是恭敬答道，“老夫人派老奴带些护卫来给大小姐挑选，看能否留用几个在身边保护大小姐安危。”

    “祖母可真是偏心，姐姐需要人保护，我就不需要了么？”姜桃嗔笑着走到梁嬷嬷身边，小女儿形态地拉了拉梁嬷嬷的衣袖，“嬷嬷，可否能让我也挑一两个顺眼的留在身边？”

    “这……”梁嬷嬷犹豫地看向姜茗，那双空洞洞的眸子让她回过神，嗐，大小姐这都瞎了，示意她也看不到呀！

    “嬷嬷，妹妹要挑便挑吧，祖母素来对我们都关爱有加，这是妹妹主动提的要求，想必她是不会怪罪的。”姜茗有李铭在，姜茗怎么能没看见梁嬷嬷的眼神。

    梁嬷嬷听了，心下一喜，对呀，这是二小姐主动要求的，她只需回去后如实禀报，就算老夫人怪罪也怪不到她身上。

    “大小姐说的是。”梁嬷嬷冲姜茗行了一礼，才重新转过身对姜桃说，“那么二小姐稍等片刻，等大小姐先选……”

    “既然都要选人，断没有先后之分，姐姐你说呢？”

    还不知道姜桃想干嘛，姜茗就真是个傻子了。

    “妹妹想如何？”

    “咱们一起选人，看他们自己想认谁为主子，这样也公平，不是吗？”

    虽知姜桃一向好胜心强，曾经还觉得这点甚是可爱，现在么，姜茗觉得自己以前才当真是心盲，“就依你说的。”

    见姜茗没有异议，梁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也打心底里看不上二小姐这行事作风，对大小姐更是怒其不争。

    “那么——”姜茗再次没有拒绝自己，姜桃都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得意之情，转头冲着护卫们粲然一笑，“有谁愿意做本小姐护卫的？”

    一时间，不少人应声。但因为男女有别，又怕唐突了小姐，护卫们也只是轻声交流，迈步向前以表心意。

    “见过大小姐，我叫陈柯，虽然没有从小习武，但是从小混迹市井，耐打耐摔。后来偶然得了机会，找了教习师傅学武，也算有些成果，希望大小姐能留用我。”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这一段自荐突兀又清晰。

    姜茗循声转头望去，说这话的是个眉目舒朗，长相端正的少年。

    “陈柯？”

    “大小姐。”

    “你为什么想要我留用你？”

    “因为我的恩人曾经告诉过我，学些本领，靠本事傍身，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所以我学了本事，想跟在大小姐身边。”这番话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姜茗听懂了。

    见姜茗露出笑容，李铭问：“你为什么笑？你知道他是谁了？莫非……你就是那个恩人？”

    “嗯，你可真聪明。”

    “梁嬷嬷，就他吧。”姜茗对陈柯颔首后，就重新走回梁嬷嬷面前。

    “就他一个人吗？大小姐，要不再多选几个？”

    “就他一个。”不想留下的，强留反而埋下隐患。

    “大小姐，这是陈柯的身契，”梁嬷嬷将身契递过来，由落英上前双手接过，“那么，二小姐可挑完了？”

    陈柯这一番表忠心显得其他人不过尔尔，哪怕想选她的人更多，但能有陈柯这般勇气的却没有，姜桃气急，口不择言：“罢了，资质都平平，我还是再等等看吧，毕竟我也不那么需要被保护。”

    梁嬷嬷抬手，藏起自己控制不止下撇的嘴角，行礼道：“那么，大小姐就静心养着，老奴先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了。二小姐，老奴告退。”

    说罢，带着人转身走了。

    “妹妹还有事吗？”姜茗温和地笑着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知道姐姐昨夜受惊，想关心关心姐姐。不过，”姜桃话锋一转，“想来今夜有这么一个俊俏的小护卫守在一旁，姐姐是不会再夜半受惊了。”

    “你胡说八道——”

    “啪！”落英话音未落，就被一耳光打得嘴角出血。

    青燕收回手，趾高气扬地说：“你算什么东西！对二小姐出言不逊！”

    “陈柯！”姜茗话音未落，陈柯就来到青燕身后，将青燕双手反剪到背后。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姜桃见姜茗目不斜视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即便知道自己这位嫡姐平素温良敦厚，昨天还为墨红求了情，心里也莫名有些慌。

    “啪！”姜桃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当下就想还手，却被姜茗用左手精准抓住了手腕，再次挨了一耳光。

    “我做什么？当然是替爹教教妹妹什么叫善待下人，什么叫长幼有序。”姜茗的右手狠狠掐住姜桃的下巴尖，空洞无神的瞳孔凑上去，直直盯着姜桃的眼睛。

    姜桃被盯着头皮发麻，明知不可能，但她就是觉得姜茗是真的在“盯着”她看。

    “你！你……我要去爹面前告你！”

    “嘁，你尽管去，最好是去祖母面前，让所有人评判一下，祖母让我挑选护卫是对还是错？容得你空口污蔑？！”姜茗说完便松了手不再理她，而是一步步走到青燕面前，“落英，你过来。”

    “小姐。”落英已经被方才姜茗的气势狠狠惊艳，听见小姐叫自己，就满眼崇拜地贴了过去。

    “你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现在，该你还回去。”姜茗说完，就往右退了一步，为落英扬手让了些空间。

    大小姐为自己撑腰至此，再不动手就是自己不懂事了。落英利落地扬手，清脆的一声耳光伴着尖叫声结束了这场闹剧。

    “妹妹，姐姐也是害怕妹妹不长记性，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要是在外人面前还不知轻重出言不逊，岂不是会抹黑了我们姜府的门脸？”姜茗又恢复了平时温柔贤良的样子，转身踱步到姜桃面前，轻轻抚着姜桃脸颊的红印，“妹妹脸上这伤还是尽早让大夫来瞧瞧，我第一次打人，下手也没个轻重，可别给妹妹留下疤痕才是……可需要我陪着妹妹去向祖母请安？”

    “不劳姐姐费心，今日姐姐的教训我记下了，”姜桃后退一步，咬牙切齿地行礼，“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今日我身体不适，也不适合去叨扰祖母。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青燕狠狠瞪了落英一眼，就忙扶着姜桃出门了。

    刚出碎玉轩的院门，青燕就憋不住问姜桃：“小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挨了一巴掌，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姜桃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不能正大光明报仇，我还不能用其他方法报复回去吗？”

    青燕听了眸光一亮，她就知道自家小姐不是什么吃闷亏的主。

    “你叫个人去逸养斋，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去请安了。”姜桃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面色阴郁，“我们去找沈姨娘，让她帮我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