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途经的风景越多它就走得越快。
飞逝而过的两年里，我们三人一起见证了很多风景——比如渔山岛的日出、哈尔滨的冰雪、五台山的佛光和长白山的天池。
语欣毕业后组建了自己的“欣动”工作室和“欣动”游戏制作组，我们成为了她名副其实的好牲口，也一起制作了我们的另外三部游戏，一次比一次成功。
或许，我们能一直这么下去。
我曾跟个幼儿园小孩般天真地这么想。
但生于这个该死的烂世界，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虽然这件事并不称得上是意外。
遇见七七的第三个夏末。
她病倒了。
……
七七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是我和她做的那晚才知道的。
孩童时代的她，除了身体稍弱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症状，因此选择了保守治疗，需要长期服药和卧床休息。
初三时，她的病症开始恶化，不得不在中考后进行了一次手术。
手术非常成功，但术后的恢复期十分煎熬，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借着音乐、听书和音声广播剧消磨时间。
而在偷看到我的日记后，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一边享受着偷窥我满满负能量心事的幸运、背德和满足，一边从毫不相干、却同样生活狼狈的我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共情和鼓励——
“莉莉，你知道吗？”
“你对这个世界的各种恶趣味嘲讽，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让那时的我振作了起来。我不再止步不前，而是开始幻想有那么一个角色，成为我的眼睛，替无法行动的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把这个想法和我喜欢的白色恋人的故事结合起来，就诞生了属于我的《魔女之旅》的故事。”
在我们一次露营的夜晚，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可背负着天使沉重的爱的魔女，总给人满眼破碎感，很难让大部分读者喜欢吧？”
“莉莉会喜欢吗？”她认真地望着我。
“还、算喜欢吧……你改编的结局可比老结局好多了，如果未来我们的游戏火了，那札幌巧克力工厂得欠你一大笔广告费呢。”
“嗯哼。”她冲我浅浅一笑，“那到时候你陪我去要账，你嘴好。”
“喂，我说，‘嘴好’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啊？那叫口才。”
“口才也好。”
“为什么要说‘也’？”我突然一惊，“难道你刚才说的不是口才？”
“嗯……刚才说的也确实是口才。”
“哈啊？”
“莉莉。”她伸手抚上我脸侧，拇指摩挲着我的唇，“我想要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像又干硬又难吃的自热米饭一样，被她唇上的湿润一触便全身都烧了起来。
“……你……你这要命的魔女……”
我熄了帐篷内的灯。
然后吻了上去。
……
时间回到现在。
七七被推入急救室后几小时后，一名中年男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他是手术的主刀医生，姓莫。
“莫医生！她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我……我是她女、女朋友。”
“你应该知道，对象不算家属。”莫医生望着我，轻叹了一口气，但很快收敛了眼中的同情，这是他应有的职业素养。
“我看过了她的电子病历。虽然当年的介入手术比较成功，她每年也都有来复查，但毕竟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隐患就会成真——现在就是这样，而这次的问题比当时更严重。”
“她现在是什么问题？”我下意识地扯着他的白大褂。
“具体情况是慢性心衰的急性加重，恐怕需要心脏移植。”
“什么……移植……”
我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孩子，请振作点，能帮我们联系她的家属吗？她需要做心脏移植登记。”
“移植登记？……莫医生，从登记开始，要等多久？”
“快则几个星期，多也说不准。但你要有信心，刚才的抢救手术很成功，她至少一两年内没有危险，我们还有时间。”
我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调整过来。
是的，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我不能倒下。
……
半天过去，七七的亲生弟弟从几百公里外赶了过来。
我与他在视频通话中见过好几次面，不算生疏。
“莉姐，我姐她……”这个小我们一岁的黝黑干瘦的男生，几乎半跪在了重症监护室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满眼哀伤地望着沉睡的七七。
“别担心，医生说应该再休息会儿就能醒来了，但不排除她懒癌犯了想多赖会儿床。总之，小洛你也先坐下休息吧。”
他双目无神，像机器人木讷地点点头，坐在了我身边的椅子上。
“需要心脏移植，对吧？”
尽管刚听到医生的话时我也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但强烈的破碎感还是随着他沙哑的声音刺疼了我。我默默点头。
“但是……莉姐，你知道的，就算匹配上了心源，我们也没钱做手术。”
是的，我知道的。
我从七七给我看的日记中，了解到他们的家庭情况。
他们的父母很恩爱，不重男轻女，一直积极地为七七治疗。但多年的治病费用让本就贫穷的家庭更加艰难，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不幸染上了赌博，债台高筑。
母亲无奈之下决定离婚，父亲也心知不能再拖累妻儿，变卖婚房、把大部分钱给了母亲，自己用余生慢慢还债。
于是，母亲带着姐弟两回了娘家。外公很疼两个孩子，一定程度上替代了父亲的角色，他们因此也算是健康成长。
只可惜好景不长，七七中考后的那次手术掏空了娘家的家底，没有正式工作的母亲为了继续供养两名孩子长大而选择了改嫁，留给他们一笔钱后就再也没回家，只会每个月打点生活费过来。
年老的外公几乎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家人。
在我回忆这些的时候，小洛已经弯下腰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晶莹的液体渗出指缝。
“喂，我说，人还没死呢，别搞得跟已经下葬了一样。”我实在见不得他哭哭啼啼的小女儿姿态，于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让他不住地咳了两句。
“而且你小子，当着你另一个姐——我的面，却不把我算进你所说的‘我们’里面，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信不信等会儿我穿你小鞋、跟你姐说你在她床前非礼我？”
“啊……啊？”他显然被我的彪悍震慑到了。
“还有啊，小洛，你可能不知道，你的两个姐上大学后都很能挣钱，加起来存了有十万了，你那边呢？”
我和七七恋爱后，为了更好地同进退，经济上一直彼此互通。
“除去外公的养老钱不能动，我这只有两万……”
“喔，比想象中要多嘛，不过你还是别在吃上面节省，不然瘦得跟柴一样哪有女孩子会喜欢，哦，那什么，男孩子也不会喜欢你这种吧？”
“哈哈，这个啊。”他终于单纯地笑了笑。
对嘛，哭丧着脸做什么，七七最讨厌这样了，我可不想等她醒来又被气晕。
“谈对象的什么，我从没想过呢，我只想我姐健健康康。”
本想吐槽他一句“姐控”，但对于这样这样单纯的他，我没说出口。
“莉姐，我已经决定了，这学期结束我就申请休学去打工，可能挣得远不如你们多，但我总得帮上点忙。”
“嗯，你决定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众人拾柴火焰高，就算最后你姐她人仙逝了，火葬的时候烧得也更壮观，多体面啊。”
“莉姐，你这话说的……”他哭笑不得地看看我，又看看七七，“也就是我姐从不介意你这样乱说话吧，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你知道就好。”见他终于在我的话疗下振作起来，我便道，“行了行了，你快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直系家属才能处理的问题吧，之后都交给我。”
他难看地笑笑，却如七七一般，那么明媚。
“好！”
……
浓烈的消毒水味和惨白的天花板。
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人会不自觉地麻木起来，像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朝着瓶外的光，痴痴地撞来撞去。
我不想七七变得这样，她自己更不想这样。
我和小洛一样选择了休学，然后把配音工作的地点换到了七七的单人陪护病房，我想用自己的声音和陪伴打造专属于她的疗愈之所，和当年一样，陪她度过最难熬的病房时光。
“「如果声音有形状，那一定是我爱你的样子。」①”
“莉莉。”待我配完广播剧一句引用的台词后，她放下画笔和平板，唤了坐在床边的我。
“怎么，屁股坐疼了吗？让你和你弟一样多吃点肉、养胖点，自带肉垫就舒服多了。”
“我又不用给你生孩子，要那么大屁股做什么。”她浅笑着白了我一眼，然后问，“第一个月的医疗费用账单应该出来了吧？拿给我看看吧。”
“哦，我看看……是出来了，给。”
她接过我的手机，几番滑动之下，眉头微微蹙起。
交还手机后，她认真地望着我，不容我目光逃窜，让我既心虚又害羞。
“莉莉，看着我，我只问你这一次。”
“你说就是了，干嘛要用我的眼睛照镜子……还是说因为猫是竖瞳，可以像哈哈镜一样把你照瘦一点？”
她无视了我的玩笑话。
“莉莉，看着我，我只问你这一次。”
“嗯。”
“你，确定要为我倾尽所有吗？”
“我确定。”我秒答道。
“现在我们的钱远远不够移植手术，未来我的病情也许会越来越重，我不能画画挣钱的话，你的压力会更大，而且最后我能不能活下来也不清楚，我希望你重新考虑——”
“喂！七七，你在质疑我什么？”我烦躁地挠挠头，“以为对方在没有自己的世界也能快乐地活着，这样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你把我当什么了？”
“抱歉。”
我不安分的手被她轻轻抓住，捂在她温暖的手中，然后她用额头贴上了我的，紫薇花的气息让我顷刻安神。
“我明白了，莉莉，那这件事就翻篇了，之后我不会再过分内疚或者感动于你为我做的，不会再闹这种别扭，我会积极配合治疗，我要活下去，为你，也为爱你的自己。”
“嗯……”
真是的，她总这样，好话都给她直白地说完了，真让人憋屈……
“……刚才我有点激动了，该道歉的是我，对——唔？”
唇上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直接让我大脑宕机。
这个魔女……怎么总这么不知羞耻！
“不许道歉。生气的莉莉很难见，也让我意外地心动呢。”
“哈啊？……”
“不信？你听。”
她攀住我的肩，让我缓缓侧倒进她的怀里，纤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小口向我的脸上吹来夏日薰风。
“听到什么了？”
根本不用听觉也能感受到她偏快的心跳，可我知道，这不是所谓小鹿乱撞的心动，而是心衰患者的心脏为了加快血液供应，不得不产生的病理性变化。
“我听到《天使的心跳》②。”
“天使？原来，我在莉莉眼中是天使吗？”她笑得很甜，却带有狡黠的意味，“既然吃什么补什么，那我可以吃掉你的心脏吗？③”
“喂，怎么一下就从二次元跳转到《聊斋志异》④了啊？”
听到我的吐槽，七七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学着我的语气说：“嗬，画出来的皮可不就是纸片人嘛？这么看，还挺合理的，披着美女纸片人的皮去——”
她才说到一半，就突然把我扶坐起来，与我四目相对。
我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想法。
“虚拟主播？！”
(注：①出自治愈系动漫电影《声之形》。②经典治愈系动漫《天使的心跳》中，心脏移植者立华奏前往了心脏捐献者结弦所在的死后世界，只为表达感谢。③治愈系动漫电影《我想吃掉你的胰脏》中，胰脏衰竭的女主对男主说“我想吃掉你的胰脏”，这句话其实是深情的告白。④这里说的是聊斋志异《画皮》里披着画出来的人皮、吃人心脏的女妖。)
……
虚拟主播，顾名思义，用虚拟形象进行直播的主播。
这意味着，我不用亲自露自己的丑脸，又能充分发挥我在口才和声音上的优势，再加上我确定的直播内容是和本站平台用户相性很高的动漫杂谈，无疑，这是我完全能胜任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这是来钱快的工作。
我们需要钱。
在决定做虚拟主播后的一个月里，七七亲自为我设计绘制了Live2D虚拟形象，也和我一起看遍了近十年来的知名动漫。我们每看完一部都会交流，然后做总结，把自己的一些观点记录下来，当做未来直播时的文案素材。
“莉莉，出道后第一个杂谈视频就聊《摇曳露营》吧？毕竟剧场版刚刚上映，现在热度很高。”
“《摇曳露营》、露营啊。”我忽然想起我们某次露营的一夜缠绵，霎时耳朵烧了起来，有些不敢看她。
“嗯？你觉得不合适吗？”她的眼神澄澈，但很快又闪烁起调皮的星光，“哦~你是担心直播的时候，会想起那天在帐篷里被我——”
“嘴巴不会用可以闭上！”我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明明我口才也不错呀。”她色眯眯地笑了。
“你别笑了！总之，露营很……很好，就按你说的做。”
……
当我宣布出道虚拟主播的时候，网络上的质疑声很大。
但我本身就是为了赚钱才转型的，被说“圈钱”、“吃相难看”、“初心不再”什么的也没什么，比起这些质疑，我更愿相信在做起来之后能重新获得大家的喜爱，我相信自己和七七的努力。
正式直播当天，以我们游戏的粉丝为主力军、浩浩荡荡几千人涌了进来。
尽管是顶着二次元虚拟形象和大家见面，我还是社恐了起来。好在七七一直在我旁边用眼神和手势不断鼓励我，用在平板写字的方法提醒我去关注哪些弹幕并开启哪些话题，让我很快进入了状态。
“你们不知道，我们做第一部游戏的时候有多穷酸，我和画师都是被绑来打白工的，欣姐那资本家，连演出脚本都让我们来写！”
语欣，我最好的姐妹，我总拿你开刀，其实是爱你的体现，打是亲骂是爱啊。我在心中默念。
“到第二部游戏的时候，条件虽然有所改善，但由于美术上不再用实景图改图、文本量更大、角色更多的原因，制作成本大幅度提升，最艰难的时候我全组嗦了半个月的泡面，不过好歹是做出来了。”
“制作第三部时，欣姐已经开始筹办自己的工作室，成立自己的游戏制作组，我们……”
或许，很少有我这种陪着一个制作组从零开始成长的配音演员，也很少有配音演员能和制作组熟到可以在自己直播中随便聊这些话题，因此，观众们都非常兴奋地提问互动。
畅聊了两个小时后，我才搬出了今天动漫杂谈的主题。
“以后大家有任何关于‘欣动’制作组的疑问都可以问我，我实际上的直播内容还是以动漫杂谈为主，以游戏、电影、音乐、文学为辅。今天我们就聊一聊《摇曳露营》，后续我也会制作成每周更新的视频专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到第一天的直播结束，有三十个钱多的粉丝上了舰长，竟然还有一个名为“彦”的人上了个提督！①可给我乐开了花。
傻缺二次元的钱可真好挣。
七七一定是通过我的表情看穿了我的心思，敲打道：
“这钱是好挣，所以我们才要更努力地把节目质量和节目效果搞上去，给大家带去更多开心，不然良心难安。这几天我会帮你做舰长和提督的手作礼物，你就自己再多熟悉下各种网络热梗，免得有些弹幕你我都看不懂。”
“梗？确实有必要多了解一下。不过，如果我以后说话满嘴烂梗，各种天马行空的恶趣味玩笑，你还会喜欢吗？”
“嗯……”
她托着下巴，瞳孔中闪烁着的夏色之光，明媚而清澈，就像我从游泳池底望见的天空和祥云一样。
她难道真的在设想那副模样的我？
“变得抽象乐子人的莉莉，好像，也超有魅力的？”她缓缓说道。
“你……你这恋爱脑，可真该死啊。”
不过，被她这样的“恋爱脑”爱着，是我最大的幸运。
就像于夏日盛放的紫薇花的花语——幸运。
(注：①舰长和提督都是在某平台向主播打赏后获得的一种粉丝身份，分别为198元/月和1998/月。)
……
虚拟主播真的很适合我。
当我脑子里的梗多到能让自己犯脑梗之后，我的嘴就像是鸟枪换大炮一样，彻底和观众们杀成一片。
但与此同时，直播间内的抽象程度也大幅度提升，很多女同烂梗和男性黄腔垃圾话满屏飞，弄得乌烟瘴气的。
好在我的粉丝大部分都是ACG爱好者，和那些找乐子的梗小鬼不同，因此在我们不理睬那些节奏的情况下，弹幕和视频评论区的环境很快就干净了起来。
一个月后，我们已经坐拥五千粉丝，舰长60位，提督1位，就算是靠了游戏粉丝和广播剧粉丝的流量，那也是圈内的小奇迹。
这我该说什么？
不仅是二次元的钱好挣，心也特别好拿捏？
当然，我的和七七会认真把节目质量做上去，用真心换真心，这才是涨粉的秘诀。
第二个月初，我被拉入了一个个人势虚拟主播们自发组成的小圈子，意外的是，我的那名提督也在群内，还是管理员。
与大家寒暄一番后，我收到那名提督的私聊消息。
「彦：莉莉，你的手作礼物我很喜欢，看来你的手和嘴一样巧。」
她发的是语音，标准的御姐音和带有性骚扰意味的言辞意外地般配。
我也用语音回复她。
「莉莉：你喜欢就好了。不过，彦姐怎么在那个群里，难道那是你的后宫？」
「彦：哟呵，这都被你发现了，既然你是聪明人，那我可以开门见山地说了。」
「莉莉：哈啊？」
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哪会想到……
「彦：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性别女爱好女，有的是钱，寻的是开心和刺激；群里的女孩们各有梦想，却举步维艰。」
「莉莉：什么意思？」
「彦：我爱看她们的直播，因此豪掷千金，让追梦的她们不至于饿死；至于那些想走歪路的女孩，我们也能各取所需——毕竟，比起把身体出卖给素不相识的男人，还是卖给同为女性的我比较容易接受吧？」
短短几句话，已经道尽了这个小圈子的阴暗面，偏偏她语气中隐隐有自我陶醉和炫耀的意味，让我一阵恶寒。
「莉莉：这种事和你是男是女无关。」
「莉莉：听着——你给我送的礼物钱我等会儿就退给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彦：哈哈，是吗，看来你非黑即白的认知也不过如此。」
「莉莉：你到底想说什么？」
「彦：莉莉，你以为大家没钱吃饭的时候，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如果真的只是想寻刺激，为什么不直接转钱给她们让她们陪睡，却要用送礼物这种会被平台抽成一半的方式？再或者，我拿这些钱到夜场里，什么漂亮女人玩不到？」
「莉莉：嗬，你这是当完婊子，就要开始立牌坊了嘛？」
「彦：你的嘴真贱，不过我喜欢。」
「彦：我是真心喜欢你们的直播才这么大方地送礼物，所以你不用退给我。对于那些直播做的不好又不上进的人，我从不怜悯；对于那些出于各种欲望，想要出卖自己身体和灵魂的人，我同样不会怜悯，也不会劝，反正我也喜欢玩，不如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她高高在上的话，竟让我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
「莉莉：你这样，就不怕把她们惯坏？或者争风吃醋展开宫斗大戏？人心是最为复杂的。」
「彦：人心也是最容易被低估的。你以为我真正睡过几个女孩？她们只要还能吃得上饭，还能有间出租屋、有套设备、有零星几个观众来看直播，她们就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这种沉浸于自我正确性的人，没有骗我的必要，而我也非常了解底层虚拟主播万般艰难的生存状况，或许她真的帮了不少女孩吧。
「莉莉：人都有自认为的善，我懒得评价。而且你和我说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我有正经的配音工作，不会缺钱到需要用一马平川的身体和你做交易。」
「彦：和钱无关，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恶了，呵呵。」
「彦：莉莉，我只是很想在床上欣赏你被我玩弄得不能自持时，还要嘴硬说些垃圾话、最终拜倒在我面前求饶的样子，毕竟你广播剧里那点擦边的剧情，完全不过瘾，我太想多听听你的声音了。」
语欣的百合广播剧里的确有不少面红耳赤的片段，她和彦一样就好这口，所以剧里有不少这样的情节。
这也属于是我羞于提起的黑历史了。
「莉莉：喜欢我声线的人那么多，你是最变态的一个。」
「彦：是吗，那我还挺荣幸的。总之呢，你的直播我会继续支持的。只是未来，如果哪天你真的缺钱了，或者也想追求特别的刺激，记得来找我，我先预约了。」
「莉莉：嗬，感谢支持。但如果想让我找你做那种事，还是宅进你的大别墅里做你的梦去吧！」
「彦：姐就喜欢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样子。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笑死，天知道她养了多少条我这样的鱼？
但是话说回来，她能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变态，倒比那些同样想靠送礼物来睡女主播、还美其名曰只是见个面交个朋友的男粉丝要干脆得多。
『系统消息：用户“彦”为您续费了提督』
嗬？她这是在羞辱我吗？
刚这么想的时候，我发现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纷纷向彦表达感谢。
原来，彦同时为多名主播续费了提督，从群里热烈但不过分的反应来看得出来，这已经是每月一次的常态了。
每月一次的争宠大会。
不过，还真叫人嫉妒得想重新投胎啊。
我想起那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叫穷病。①
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敢爱敢恨。
但钱并不是万能的。
至少，买不来一颗炙热的心。
……
(注：①出自电影《我不是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