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烂故事结束了。”
“除了没有说书人的醒木给你来那么一下提提神外，你满意了吗？”
直播间很久没有出现筱月的弹幕，但我知道她一定在。
「筱月：刚才眼睛进砖头了哈哈。」
“嚯，不至于不至于，这个故事纯属虚构，是我刚编的。”
「筱月：莉莉，现在是“白色恋人”的第二次演绎结束了，对吗？」
“我又不是莉莉，我怎么会知道？”我恶劣地嬉笑着，“莉莉早就死了，我是莉莉安，莉莉安无处不在呀。”
「筱月：莉莉安吗……你怀里的“七七”其实一直都是莉莉安的娃娃吧？」
“如果你之前问我，我一定会否认，但现在，我会回答——是的。”
「筱月：果然是这样……」
「筱月：我之前就这么猜想了，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因为莉莉明明那么乐观，心里怀着那么浪漫的诗与远方，我不愿意相信你会有这样的遭遇。」
“喂，这有什么不相信的？这个烂世界的恶趣味可不会挑人，祂兴致起来的话，就算你是超人也要家破人亡。”
“至于诗和远方什么的，那是双人份的，所以显多。”
我有些不耐烦地敲敲键盘。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江湖再会。”
「筱月：不要！等一下！」
她打字的速度将她的破碎感展露无疑。
「筱月：你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也许白巧克力做好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不过反正我和语欣的广播剧和游戏都不会断更，你非要打扰我的话我也拦不住——但丑话说在前，你如果胆敢把真实故事告诉别人、或者不经改编就一己私欲地写成小说的话，别怪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互联网的险恶。总之，我不希望我真实的故事存在于这个烂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筱月：好，我答应你。只是，我可能没办法给你们一个好结局了。」
“嗬？你终于想开了，不想做造梦师了？”
「筱月：我也不知道。」
“哈哈，其实梦啊，大家每天都做，每天都醒，只是每天醒来之后已知梦是梦的时候，还能在现实中踏步向前吗？”
“能做到这点的人不一定就完整，但一定不破碎。”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变得完整了，我们或许还会是朋友，但现在——我不交友，世界上衰人太多①，你我都是。如果想要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②。”
“而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祝我们都早日将自己拼凑完整吧。”
“我的朋友，再见。”
「筱月：请再等等！」
「筱月：莉莉，不要删我好吗？我真的不会打扰你的，只是我不想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走失。」
「筱月：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彻底失去和你的联系。」
呵呵，死性不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不过，我也没指望我几句话疗就能让自以为是的她醒过来。
“筱月，你这个人，满脑子都只想到自己呢。”
“你就继续宅在闺房里做梦，幻想着天使降临到你身边拯救你好了——我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女，我是、莉莉安。”
“记住，没有人需要被拯救，因为能拯救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
“最后，真的很感谢你这一路的陪伴，筱月，再见。”
关掉直播，我嗤笑一声，拉黑了她。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吞噬了我，我抱着莉莉安娃娃躺到床上，意识彻底溃散前，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我终于能踏出一步了啊，去往没有你的世界。③”
……
……
是发顶轻柔的揉搓将我弄醒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地躺在超大号的折叠浴桶里，这个情景似乎这半年来发生过很多次，可唯有这次的感受那么真切。
我转过头，用死亡视角看到了友人的大脸。
“语欣？”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终于醒啦？知道人家把你扛过来废了多大劲嘛？”
“嘁，我又没求着你扛，猫可不喜欢水。”
“你哪是猫，你是猪！刚从臭烘烘的猪圈里爬出来的猪！你是不是从一周前我离开的时候起就没洗过澡了啊？”
“是吗。”我暗自理了理模糊不清的记忆，随口答道，“大概吧，忘了。反正七七都不在了，偶尔脏一点也恶心不到谁。”
“什么？”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说反正七七都不在了，偶尔脏一点——”
“莉莉……！你是莉莉，不是莉莉安？”
“什么意思，莉莉安？嗬，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娃娃？”
听到我的反问，她竟顾不得自己被水和泡沫弄脏浸湿，一把拥住我，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
“喂，你要干什么……我可、可从没听过杀猪拔毛前，还有这种安乐服务的——我呼吸不了，你个、傻缺！”
她终于放开了我，又喜极而泣：“这房子可是当初我们三个一起合租的，七七说不到你，以后我帮她说！”
说罢，她把内衣裤一解，也光溜溜地跳了进来，吓得我直往后缩。
“喂，等等！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你躲什么？你以为我当初不害臊吗？可一直都是你哭着闹着赖着要我给你洗澡的耶？睡觉还要又抱又哄的——啊，你好像不记得了？”
我更慌了，生怕自己还提过什么奇怪的要求，忙瞄了一眼她双手精致的美甲，才松了口气。
“可是，莉莉，你其实没有病，对吗？”
“我……”
我烦躁地拍拍头，像是拍开了脑海中囚禁自己的牢门，然后任由自己坠入由半年来记忆组成的漆黑之海，那里没有空气，只有一个绝望和冷寂的灵魂，和一个——
不愿醒来的梦。
但，是的，我一直都没有病。
我不过和筱月一样，是一个不愿意接受现实、只想活在幻想中的可怜虫罢了。可是我比她一定幸运很多，因为我并不孤单，还有人一直默默守护着我。
“语欣……”
再抬起头时，我才发觉自己视线中的语欣模糊不堪，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她，折叠浴缸被我们压垮，泡沫水和眼泪一起决堤而出。
“呀！莉莉你、你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人家……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耶？”
我没有搭理她戏精般的小女人作态，只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感情之中。
沉默许久，我终于开口对她说。
“语欣，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诶诶？怎么又突然说这种话。”
“但是，你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我，我会耽误你的。”
她怔了怔，旋即可爱地眨眨眼。
“喏，那就耽误一辈子咯~”
“不会不甘心？”
“当然会，但对我来说，只要一直和我的小小偶像在一起，那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没区别的呀。”
“是吗……”
她突然的款款深情叫我有些不习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了。
“语欣，这对你不公平。”
“不，不是这样的。莉莉，你知道吗？七七的心意可不止托付给了你一个人。”语欣抚摸着我的头，嘟着嘴抱怨道，“我们啊，其实都被那个心机的女人给‘算计’了，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得不带着她的那份好好生活下去了呢。”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很快又释然地笑笑。
“是啊。”
每天幸福地活着，就是对这个烂世界最好的复仇，也是让天使和魔女的故事永不结束、抵达永恒的唯一方式。④
白色恋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
(注：①出自电影《天使爱美丽》。②出自《小王子》。③出自动漫《比宇宙更远的地方》。④改编自电影《周日晚上左右》台词：每天幸福地生活，就是最好的复仇。)
…………
(本小说正文部分，完。幕后故事——约定，会补充讲述七七进重症监护室前和语欣的一次夜谈；幕后故事——清梦，会补充讲述七七死后半年来、莉莉和语欣的经历；后记&尾声——观赏植物，会以筱月视角讲述故事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