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极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给她带来的感官并没有那么好,可这深山里说不定就有虎豹虫蛇,她实在不敢一个人晚上跑出来洗澡。
“好。”
顾明月一去三回头,确定他背着身子站着,这才找了干净的水漱口洗手,然后再去大池子里洗澡。
今日月圆,月色甚好,他站在那里,她便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一边擦洗着,一边给警惕的看着周围。
换洗的衣服只有一套,她现下只穿着婚纱里头打底的吊带,外头披着猎户留下来的一件麻布外衣。
卫月恒扫过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又很快挪开了视线,语气温和“我的外衣已干,明日你可以穿上。”
这件衣服只能勉强遮住她的上半身,夜里时常冻醒了,因此他这样一说,顾明月立刻就答应了“多谢。”
深山之中几乎感知不到季节更替,卫月恒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过是躺了一个月。
偏偏顾明月多泡了一会儿汤泉,回来就发了一夜的热。
第二天几乎起不了身。
卫月恒便做了简易的长矛,捕杀了一头病虎,此刻正在院中晾晒剥好的皮毛。
等一切处理好,她早就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昏睡过去了,哪怕是睡着,她也并不踏实,眉头紧蹙,呼吸也不大平缓。
卫月恒去后山将身上的血腥味冲洗干净,这才回来把她抱会屋内。
她身上滚烫,烧得厉害,卫月恒蹙着眉将她安置好,又打量屋内,可这里简陋到了极致,没有半点可用之物。
便只能拿热水喂给她。
顾明月头重脚轻的,已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情景了。
“阿言,我热。”
卫月恒眸光暗了暗,然后哄她“睡一觉就好了。”
她依稀听进去了,倒很乖巧地睡下了。
半醒半睡中被苦得发麻的药弄醒,顾明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卫月恒扶着她,把药重新递到她嘴边,“再喝一些。”
顾明月移开嘴,无力的闭着眼,“不想喝。”
苦得她咽不下去。
她刻意回避自己的一切,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可她这娇气的模样又和猎户女搭不上半点关系。
穿着草履便磨出了血泡,十根手指纤细娇嫩,连鱼也处理不了,白日里怕热,夜里怕冷。
现下连药也嫌苦。
卫月恒觉得自己大抵是不用问她了。
顾明月好半天才把他认清楚,当下便敛了脾气,接过碗将药仰头喝尽了。
“谢谢你。”
卫月恒将她放在床上,将那件冕服盖在她身上,“不舒服就叫我。”
他的温柔细心比起她来好过十倍,顾明月阖上眼,推开他覆在额头上的手,疏远又客套“不必了,多谢。”
顾明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信任他,也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这场病硬是拖了小半个月才好,在这期间,所有的事几乎是他一力包办的,打柴找果子,找果腹的食物。
顾明月虽然提防他,却不好意思再像之前那样表露出来。
山中光阴漫长,哪怕她心里不怎么喜爱他,也还是要和他暂时搭伙过日子的。
“床太小了。”
开始她还不曾发觉,可后有一日惊醒了,发现自己缩到了他怀里,顾明月脑子的弦硬生生的绷紧了。
卫月恒闻言,先是有些不解,继而便点头,“可。”
两个人都喜素食,不喜荤腥,所以积攒了些食物,今日她这样说了,卫月恒便同她一起去找合适的东西。
可深山里阴冷,连干草都难找,不是太硬就是太软,砍树没斧头,割草没镰刀,顾明月心中的气便散了个干净,甚至有些摆烂。
都睡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几天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问他“你的侍从什么时候能到?”
卫月恒听出她语气的沮丧懊恼,面上仍是温和的歉意“牢山遍布沼泽,叨扰姑娘了。”
顾明月虽然想和他早点分道扬镳,但到底没有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习惯,“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天气还好,如果再冷些,我们恐怕要动身下山了。”
她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节,他的衣服一层又一层,更是叫她看不出什么来。
可看不出来不代表时间不会变,现在夜里已经有些冷了,再等下去,下起雪来他们可真要一起冻死在这里。
卫月恒的视线扫过她微蹙的眉头,眼眸中露出些许笑意,“不会那样晚。”
顾明月点了点头,便自顾往家里去。
两个人无功而返,顾明月也不再提起床的事了,只是夜里时常惊醒,看到和他各自睡着,毫无之前那样亲昵的姿态,这才放下心。
等她熟睡过去,卫月恒才睁开眼,低头看着她的眉眼。
他的视线没有半点白日里的温和有礼,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她。
她生得美,也生得娇,他伸手抚在她的唇畔,眸光幽暗不明。
似是想通了什么,他的眉眼处忽然多了几分笑意,像是春水一般,荡开圈圈旖旎涟漪。
卫月恒将她引到自己怀里,看着她全然依赖着自己,方觉心满意足。
时日长久,无事可做的时候,顾明月就坐在敞亮点的溪边看风景。
她看着水流,试图看到它的尽头。
甚至有些许侥幸的期盼,陶诚会不会在尽头等着她。
卫月恒坐在另一侧,静静坐在水边看着。
溪水叮咚轻响,山中鸟声不绝,倘若没有危险,该是很好的隐居之所。
顾明月看向他,眼眸中有些许犹疑,到底还是开口了“要找一个人,凭你的能力,要多久才能找到?”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和他提起自己的私事,卫月恒语气依旧温和轻柔“快则三年,慢则六七载。”
他说完,她的眸光便黯淡了。
卫月恒状似无意,“不知道他是姑娘的什么人?”
顾明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他,他以为个问题她大概是不会回答的。
事实上,这个问题连顾明月自己也是不好回答的。
“朋友。”
卫月恒将这两个字放在口中无声的滚了两遍,面上依旧是个合适的聆听者。
顾明月继续道“如果你在各地重要关口贴上告示,是不是更容易找到一些?”
他的衣服那样华贵,即便在不那么重农抑商的时代应当也是普通有钱人穿不起的。
她希望他是什么公子王孙,只要他看在救命之恩上,肯多费点心思。
卫月恒点头“确实。”
顾明月看了眼他手中的书,走到他身边,用树枝写了几个繁体字。
她不确定他认不认识,所以写完仍是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能在落款处写上这几个字吗?”
卫月恒看着她,心口处好似擂鼓一般,一下一下,像是要钻出来。
他的心跳得这样快,面色却很平静,“顾明月?”
顾明月的神情松了许多,浑然不觉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同,思忖道“三年…三年就三年,只要能找到就好。”
卫月恒垂眸嗯了一声,提醒道“倘若有信物,也许能找得更快。”
顾明月垂眸,片刻后才看向他,他神情依旧温和,整个人都是极正派斯文的。
“没有,我们之间没有信物。”
卫月恒对上她冷淡的面容,眸色有些深,面上却是带着笑“顾姑娘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的找到他。”
说到最后三个字,顾明月下意识看向他,却只看见他平静温和的面容,此刻话也说完了,她也没有什么和他闲谈的心思。
“那就麻烦你了。”
她说完就走,走得极远才转过头去看他,他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着河水。
顾明月松了口气,转过身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
她不信任这个半路遇上的男人。
卫月恒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火塘旁烘头发。
及腰乌发被她握在手里,水滴顺着她的脸往下滴着。
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等她疑惑抬头,他方才笑着进来,手中还捧着什么“这个甜。”
水蓝的帕子上躺着几颗鲜艳欲滴圆滚滚的莓果。
他极自然地坐在她身旁,将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顾明月松了头发,伸手拿了一颗,比起之前那些又硬又涩的果子,它无疑是美味。
她吃过一颗,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确实很甜。”
口中这样客气说着,她的人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卫月恒便开口,“我还不曾吃过。”
顾明月想也不想就说了句你可以吃。
他便抬了抬右手,手中拎着的一尾鱼和一只野山鸡还在跳动。
……
他神情坦荡,拿了果子就先让她吃,这会儿再去拿筷子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斟酌之下,顾明月还是拿了一颗递到他嘴边。
卫月恒笑意更甚,吃过了,便点头应和她之前的话“确实很甜。”
他过分坦荡,反而衬得她像是个多心的人。
顾明月神情微松,将剩余的几颗都一一喂给了他。
吃过了,他便起身去将手里的东西拿出去处理好。
等卫月恒回来的时候,她坐在那里昏昏欲睡。
屋内早已经昏暗不明,只有火塘里的光亮勉强让人看见她坐在那。
他关好了门,走到她身后,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
在她惊醒的刹那,轻轻按住了她的肩“是我,我给你擦干。”
顾明月极不自在,卫月恒只当不曾发觉,帕子湿了便递到她手里,然后又拿了一块给她擦着。
顾明月举着帕子放在火旁烤着,拒绝也不是,道谢也不是。
这样的亲密实在是暧昧了些。
“你当白日里洗。”
他开了口,气氛便不再旖旎。
顾明月精神萎靡“今天白日里有鹿在那边,我不敢过去。”
卫月恒自然而然道“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夜里风大,倘若湿发入睡,极易患上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