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月恒一把将她拽回来摁在了怀里,逃跑无望,她几乎立刻哭出声,几近崩溃的质问他“我救了你,是你求我救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她哽咽得厉害,多日来的紧绷已经让她消瘦太多,此刻的惊惧已经到了她能接纳的极限。
卫月恒将她抱回了榻上,将她揽在怀里,声音清润冷冽“孤的身份不会辱没你。”
她颤得厉害,双目里沁出水,泪痕不断,眼眶已经哭红了。
果然,她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的懊恼后悔尽数落在他眼里。
卫月恒将她的眼泪悉数擦了,“哭什么。”
他这样说了,她便闭上眼,只是眼泪仍旧不断的从眼角沁出。
卫月恒轻叹,将她安置在榻上,起身去处理公务去了。
沈清鹤正骑着马,卫营的头领过来请示他“我们现下的脚程可能……赶不到毛林。”
哪里是可能,是肯定赶不到。
沈清鹤拍了拍他的肩,压低了声音“现在着急的不是赶路。”
男人左右为难,见他这样说了,哪里有不懂的。
“前面就是林州,知府及一众官员已经侯着了。”
沈清鹤笑了笑,“也是他崔玉书的运势,先前他被殿下贬斥至此,几番想要求情都被殿下驳了,如今只要他会看眼色,连求情的话都不必说了。”
这话显然不是什么自言自语的感慨,男人反应极快,即刻就骑快马离开了。
沈清鹤看他走了,方才看向马车。
却也还是叹了口气。
殿下不通情事,冷情自持,这女子又是被强迫来的,善缘孽缘还真是说不定。
天黑之前,一行人赶到了林州,马车一路被引导了一处园林。
最为华贵的马车也被直接带到了内院。
园内的婢女早早就站在那里侯着了。
男子长身玉立,极为清俊文雅,抱着一个女子下了车,便径直朝内院而去。
顾明月的乖顺无疑取悦了他。
一路穿过花廊,行至内室,他腰间的环佩全然没有了节步的用处,玉石撞击的声音将主人急切的心绪暴露的干干净净。
顾明月轻轻攥着他领口处的衣物,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轻轻松开了。
进了内室,他便带她直接往浴室而去。
浴室内早已有侍女伺候着。
屋内白雾缭绕,花香四溢,两人一进来,屋内的气氛便平白多了几分旖旎暧昧。
“我自己来。”
卫月恒低头看着她,眉眼间满是笑意与满足,“不哭了?”
顾明月移开视线,“我自己来。”
他心知她铁石心肠,此刻转圜了,不论原因是什么,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到底是欢喜的。
“也好。”
说完,他便将她放在了一旁更衣的竹榻上。
等着他走了,顾明月才看向浴池。
“我想自己洗。”
侍女们有些为难,但是瞧见他们如此亲昵,客人贵不可言,她们也没有忤逆的必要,其中一人道“我们就在门外,夫人倘或要人伺候,只要唤一声就好。”
浴室有侧门,她们尽数出去侯着,连门也体贴地关上了。
顾明月等她们出去了,便即刻就去窗边察看。
园子极大,这后面就只有一处池子,她一开窗,入目便是碧绿的荷叶。
她尤不死心,将所有能够出去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可是没办法。
一点法子都没有。
屋外有婢女轻声唤她“夫人,需要奴婢们进来么?”
“不用。”
说完了,她脱了累赘的层层华服,只剩里面的雪白单衣,又脱了鞋袜,爬上了窗,踩入了荷塘中。
脚下是滑腻松软的泥,水没过她的腰,整个人都被腥臭味裹着,让她极为的不舒服。
卫月恒在外书房听人回话,沈清鹤脚步急切,进来了,却又踟躇不言。
回话的人倒也很知情识趣,见他视线挪开了,即刻便退下了。
沈清鹤这才走过来,一面看他的脸色,一面道“殿下,那女子…此刻在池子里。”
哪里的池子自然不必说了。
这也算是卫月恒的内院了,虽有侍卫,却都在外围,并没有人敢到里头来。
这也是顾明月敢下水的原因了。
卫月恒的面色便冷了些许,沈清鹤适时劝诫“殿下到底是为她所救,若是实在不肯,何妨给些银钱让她离开?”
这女子美则美矣,然而心性已定,况且,殿下要什么美人没有,何必强求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卫月恒一时没有说话,沈清鹤便道“如今虎狼环伺,正是要紧的时候,殿下不便再分心。”
谏言至此,若是平常,卫月恒也就罢了。
“弄回来。”
说罢,他便起身往外去了。
沈清鹤满腔无奈,却也只能叫个女侍卫过来把人带回来。
顾明月颇为狼狈,裤子早被泥巴裹住了,身上头上也都是水。
才爬到桥洞底下的石头上,她跌坐在地上休息,一双手便将她抱了起来。
“夫人,殿下让我请您回去。”
被送到浴室重新清洗,这会几个婢女不敢再松口出去了。
只一桶水一桶水的将她来来回回的刷洗着。
等洗完了,顾明月仿佛被一盆盆冷水兜头淋下来。
她与虎谋皮,现在落入虎口是她早该想到的。
顾明月没有挣扎,她们要怎么装扮她,怎么服侍她,她也都像个木头一样顺从着。
等出了内室,婢女将她带到了待客的茶室,她满腔心事,对外界的事情半点不在意。
“夫人,崔氏正在外下面候着。”
顾明月这才抬眼看过去。
台阶底下等了许久的崔氏这才抬起头,隔着珠帘,美人神情清冷,乌发堆叠,华服美衣,如同云端的仙人一般。
直到崔氏走上来坐到了她下位,她方才按下的感叹又一齐涌了上来。
却也只是感叹而已,她对这样一个美人归属于太子没有丝毫意外。
也只有天家供养得起这样的美人。
“听她们说夫人还不曾用过午膳,不如由臣妇来服侍夫人。”
说罢,不等她拒绝,崔氏便起身来到她身旁,外面等着送膳的人也鱼贯而入。
顾明月冷眼看着,崔氏倒是很妥帖,和她介绍起了各地的风俗,等到膳食呈上来方才住了口。
顾明月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吃过了一些,便不再动手。
崔氏见她神情恹恹,隐有不耐,便搁了碗筷叫人撤了。
“我听说这园子景色极好,不如咱们一起去逛逛?”
顾明月见她这样说,心中微动,应允了。
崔氏领命而来,见她应了,继续道“臣妇来时,隐隐闻得花香,这个时节芙蓉刚谢了,不知还有什么花这样香。”
两人并排往园子里逛过去,行至回廊时,崔氏才不经意一般,“这处园子原是先王潜邸时的旧物,寻常人极难进来,就连臣妇也是第一次进来。”
顾明月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园子里的景致。
崔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一扇爬满了藤蔓的门,屋檐上下爬满了青苔,瞧着古朴可爱,因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身后伺候的婢女立即回道“是往小厨房的小门,往西侧门去的。”
崔氏有心把话递给她,便继续道“我方才来的时候走的东侧门,西侧门是往哪去?”
“往青枝巷子去的。”
林州位处南方,巷子极多,崔氏闻言便道“青枝巷子前面就是府衙的正门,倒是很方便。”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顾明月再听不懂就有些蠢笨了。
当下她便站定了,静静地看着她,崔氏只是笑,她生得端庄大气,言谈间虽然句句殷勤,谈吐却并不谄媚,此刻见她冷冷的看着,只当不知。
顾明月停住了脚,避开婢女的搀扶,“我困了,你自便。”
说完就转头走了。
待她走远了,崔氏才敛了笑,一旁的婢女小声道“夫人,咱们巴结她做什么?”
这话颇有抱怨之意,崔氏蹙眉喝道,“言多必失,你理会这些做什么!”
这样说着,却有些惊惶与不安,站立片刻,崔氏还是要去见人。
彼时崔玉书正陪着卫月恒说话,见她来了,眸光微动,两人对视之间,方才的事便有了结果。
“臣妇拜见殿下。”
卫月恒正摆弄着桌上的玩意儿,闻言扫了一眼,嗯了一声便没有开口。
崔氏俯首道“臣妇陪夫人小坐了片刻,也曾去园子里逛了一会儿。”
论理,卫月恒本是忙得脚不沾地,是绝没有什么心思放在旁的事情上。
偏偏他这几日委实不大快意,索性丢了事务偷了一日的闲暇。
他不开口,崔氏壮着胆子开口“依臣妇拙见,夫人气度不凡,举止矜傲,必是大家出身。”
卫月恒这才丢开手里的小玩意,崔氏下意识看了过去,是个小泥人,憨态可爱,与她今日所见的夫人十分相像。
她心中大惊,却又生生顿住了。
这一抬头,便望见了上座男人那张艳若牡丹的面容。
卫月恒微微抬眸,语调慵懒,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倒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虽是这样说,威压如同丝线一般迎面而来,崔氏连忙稽首,“臣妇并无敷衍之意。”
“席间臣妇屡次相问,林州,许州,幽州,比州都有提及,夫人…夫人没有丝毫回应。”
牢山四面接壤的州府就只有这四个了,崔氏席间有意将各处的信息和风俗说错说乱,偏偏顾明月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卫月恒垂眸,轻轻扣着桌案,屋内便只剩下一下一下的咚咚声。
崔氏俯拜在低,自知办得不恰当,当下连眼皮都不敢抬。
良久,卫月恒才轻笑一声,“罢了。”
也不知说的是谁。
卫月恒随手将陶娃娃拿了起来,又拿了笔细细描着。
“孤让你们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