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他们的求婚戒指,听她讲了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浪漫故事。
一同去海岛的人不多。但姜糖直到出了门,才知道顾瑾之并不同行。
“小瑾不去了吗?”
原本最开始说起这事时,他就表现得非去不可,何况连天气忽冷忽热他都担心顾言之会受刺激,还能放心顾言之出海?
顾言之在调整她座位前方的出风口位置,不甚在意地解释道:“好像是因为他养的马生病了,他要去照顾。”
“再调低点?”他顺着风向把手掌从风口处移到姜糖膝盖上,掌心还带着刚才包裹住风口而聚集的温热,“吹着膝盖会不会不舒服?”
姜糖动了一下腿,把他的手从膝盖上抖落下去,“我不信。”她一挑眉毛,武断地说:“肯定是你不许他去。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他买了两匹小马,买回来没几天又嫌小,要林跃满城到处跑,给他挑新的。”
“既然买回来了,就该学着自己负责。林跃告状都告到我这里了。”
“马生病了,他留下照顾。”
姜糖扑哧一笑,她一向佩服林跃的业务能力,想到他被顾瑾之磨得无计可施,既好笑又同情。尽管并不相信这个理由,但姜糖没有深究。
“是什么小马啊,是小矮马吗,还是没长大呀?”
她因为好奇,眼睛发亮。顾言之见了,觉得可爱极了,故意逗她,“是还没有长大的赛马,很可怜,林跃说都快病死了。”
“真的?真的要病死了吗?”
“没有,只是小病。”
顾言之捞住她了打过来的手臂,在她身旁坐定,面带歉意的笑容,“等我们回来,就去马场里看看,怎么样?”
姜糖的回答是换了另一只手打在他肩膀上。
“其实是因为爸妈想要回A市一趟,他多去公司装装样子。”他挽住她的手,与她肩并肩、腿并腿地坐着。
“糖宝,等回来之后,我想去见姜错一面,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邀请姜错来A市。”
姜糖不料话题会延展至此,正要一口回绝,眼角扫到后备箱,想起临行前他放进行李箱的那个八音盒,忍住了讽刺,冷淡地说了一句,“再说吧。”
好像一句话就将车里的氛围冰冻住了。
顾言之被她的态度刺了一下。
空气中有可以被感知到的停滞。但他紧接着又笑吟吟地凑过去,把她的手握住了。
姜糖偏头看他。顾言之这时候才无奈地长叹一大口气,“我投降。”
两人双手交叠,他与姜糖四目对望,用怨念的口吻控诉:“怎么你只用三个字就能打败我啊。”
“糖宝,”他挨过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两个字。”姜糖说。
“嗯?”顾言之郑重其事地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姜糖侧面对着他,右手被他握住,左手伸过去在他头顶上拍了拍。
“阿言。”她说。“你听话一点。”
她的意思是,只需要一声“阿言”,他就会被心甘情愿地认输投降。顾言之拥住她,笑得肩膀止不住地耸动。
他小声反驳她,“六个字。”
“那你走开。”
“不走。”他环在姜糖后背上的手臂加重了力道,嘴硬道:“你把我当豆豆哄……”说着,他干脆隔着衣服,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泄愤似的,但半点力气都没有,只做出来这么个动作叫姜糖看见而已。
能听见姜糖的笑声闷闷地从胸腔处传来震动。“糖宝。”他保持着与她相拥的姿势,手掌不时抚过姜糖的肩背,声音也温柔,“我很想见姜错,是因为他对你很重要,所以我想要被他喜欢。爸妈他们回A市,也只是想见见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跟我说些干嘛。”姜糖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
顾言之摸着她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坐直了身体,与姜糖相对。
姜糖看见他脸上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他说,“你,姜错,我,还有爸妈,小瑾。我们是一家人啊,糖宝。”
“不是的。”姜糖把头摆到了另一边。
车厢是封闭的,司机那一排前座被隔断挡住了,车窗关上后,从外面也无法窥视。行车速度很快,马上就要到机场,外面景色更显空旷,不时还能隐约听见飞机的轰鸣声。姜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晕乎乎起来。
顾言之捧住她的脸,姜糖不得不正视他。
“是的,糖宝。”他才像是在下蛊,直视她的眼睛,重复地说:“我们是一家人。”
“我爱你。”
“我们都很爱你啊。”他两只手捏住她两边脸颊,像在揉搓猫咪,提溜了一下她脸上的软肉,“你等爸妈回来了看吧,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不会带什么吃的喝的回来。”
说到最后,他语气也还是很认真,眼神故意上下打量她,“怎么回事,你怎么人见人爱啊?”
“因为我就有这么好。”
姜糖躲开了他贴近而来的吻,动作潇洒地把顾言之往边上一推,自顾自地靠上座椅。
*
行程由顾言之一手安排,坐的也是他的私人飞机,两个人专门提前了半个小时到。
上机后姜糖就开始整理给大家带的礼物。
“为什么我没有?”
她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画。姜糖装作没听见顾言之的问题。
再宽敞的机舱也耐不住顾言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打转。
“你最特别嘛,所以你没有。”
她张口就糊弄人,可顾言之还是觉得被哄住了那么一点。
他“哼”了声,双手抱臂倚在舱弦看她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幅又一幅的画,偶尔才打个下手,帮着把画一一摆好。
等姜糖刚坐下,他就不依不挠地在旁追问:“巫师的那张画,也不能给我吗?”
“不行。”姜糖拒绝完,才反应过来,问,“什么巫师?”
“上次给你化妆拍照的那个?”
“不行,底稿要交给出版社的。”
顾言之由她自问自答,一个字都不肯说。
明明是件小事,但他实在有点怨意。觉得姜糖都一心想着跟朋友们的聚会,快乐得好像是从西城居“刑满释放”出来一样。这快乐,落在他眼里,就被理解成了她对于自己、西城居的厌倦不断加深。
“等我们回来,要不要搬去市区里住?”
他对去海岛这件事寄予厚望,说的全是“等我们回来”。譬如他说完这句,刚刚还抱屈含冤,立刻就软化了态度,“或者我们把西城居重新装修一遍怎么样?”
姜糖被他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不自觉地应了一句“嗯”。两个人都还没说完,机舱门忽地一震,随之传来了一阵狗叫声,一条金毛犬在门口探头,又被项圈拽了回去——陈柏川领着狗进来了。
他朝两个人点头示意,步子一慢,金毛犬再次蹿到前面。
“豆豆!”
“你听话一点。”
陈柏川摸着狗头安抚过度兴奋的金毛。
姜糖的反应可以说是在开怀大笑了。
陈柏川狐疑地望向他们两个人,对上顾言之的视线后,问,“你瞪我干嘛?我昨天不是在群里说了要带豆豆来吗。”
顾言之不理他,只管揽着姜糖,推着人往机舱后面的座位上去,又作势要捂住她的嘴,“不许笑。”
“你听话一点嘛,阿言。”她摸摸顾言之的脑袋,笑容灿烂。
顾言之就真的没骨气地站立不动,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
大金毛性情温顺,是陈柏川父母养的。陈柏川时不时也会带出来玩,昨天还在群里发了一连串小视频。姜糖见了它一身油润发亮的金色长毛,心痒得不行,但它已经不认识姜糖了,最后还要靠顾言之一边把狗给抱住了,一边向陈柏川索要逗狗的磨牙棒,哄着豆豆跟她握手。
陈柏川掐着点到,显得剩下的三个人也来得很迅速。庄蔓才约着见过,姜糖只站起来迎了一下,就把她也招呼过去逗狗了。等宁又晴和魏成泽到了,机舱里久别重逢的情绪才骤然高涨。
“又晴,我好想你。”姜糖是扑过去的,魏成泽连忙把宁又晴给让出来,以便这两人抱作一团。
庄蔓也凑过去了。
在场的三个男人连带一条狗,默契地空出地方。
飞行时间不算短,他们聊天、打牌,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时间很快溜走了。
直到机长广播响起。“各位乘客,下午好,飞机将在一个小时后落地。现在,各位不妨打开遮光板,看看窗外。飞机的右侧,我们即将迎来日落。”
机窗外,大块大块的云朵叠在一起,有一种颇有弹性又十分柔软的观感。远望过去,是满目金光闪闪的天空,往四周流动着深浅不一的黄色和粉色。
机舱里也被照得熠熠生辉。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光顾着欣赏窗外景色,连话也不说了。不知道是谁起得头,大家又纷纷拿手机开始拍照。
姜糖也是。
顾言之从她身旁伸手揽住她。“好漂亮。”她还沉浸在这种壮大的景色中,嘴上喃喃自语。
顾言之点着头。她在看手机上的照片,他在看她被光影镀了一层鎏金的耳边碎发。
特别想和她接吻。顾言之想。
姜糖被他拉了一下,偏头时,看见的就是顾言之正迟钝又乖顺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笑,“顾言之,你这个表情真的和豆豆很像。”
大金毛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为姜糖是在叫它,“汪汪汪”叫了几声,从一旁跑过来,挤开顾言之,两只大眼睛望着姜糖,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陈柏川大声嘲笑着顾言之。顾言之生闷气,魏成泽看似劝架实则拱火,边上还有一圈看热闹的。一时间闹做一团。
重回座位,一群人就着落日余晖玩桌游。“轮到你了,糖宝。我看看。”宁又晴抓起一张纸牌念道,“回忆一件浪漫小事。”
“就说跟落日相关的吧!”
“怎么你的这么简单?凭什么我就要回忆一件大尴尬事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说快说。”
*
炎热的夏天,半个夕阳还挂在天边,道路两旁树木绿色葱茏。他骑着蓝色的共享单车,从树下阴影而出。
单车车把手上挂着用白色塑料袋装的盆栽月季,是橙黄色的月季花,一株上开了两大朵。塑料袋迎风作响,跃过树影的一刹那,夕阳把花朵的颜色染成了金灿灿的,在风中轻轻摇荡。
“哇。”
”这也太偶像剧了吧。”
“阿言,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一片笑声、低语声和嘘声中,顾言之勉力维持脸上笑容。
“是啊。”他说,“很浪漫吗?”他的回答仿佛无意识似的。明明是在应答大家的调侃,但顾言之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拴在了姜糖身上,定定地看着她。
姜糖的手腕也被他一点点攥紧。刚想说话,顾言之一个发力,姜糖就被他拉得往侧前方倾倒,而他从那个方向迎上来,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
姜糖几乎被顾言之拽着跌坐在他怀里,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以吻噤声。
一圈朋友有的洗牌,有的摇骰子,有的玩手机,注意力原本早从这一处移开,又被突然的动静吸引过来。
顾言之来势汹汹的吻只持续了一两秒,他们只看见顾言之亲密地搂着姜糖,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对。
这种情侣间旁若无人的腻歪动作,似乎是年少气盛时才专有的。放在向来严肃自持的顾言之身上,当然又引发了一阵窸窣笑意。
魏成泽连连“啧”了几声,“这就是老房子着火吗?没想到我们堂堂顾总还会骑共享单车呢。”
“是啊。”顾言之用右手拨动左手上的戒指,转了一圈又一圈,语调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意味,“怎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吗?”
他把手指头伸进姜糖的手指之间,与她十指相扣,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移到姜糖脸上。他笑着看她,说,“我又不是不会骑单车。”
姜糖又一次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被顾言之打断。
“怎么了,糖宝?”
他戴着他们的求婚戒指,听她讲了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浪漫故事。种种失去理智的念头在脑子里打转,顾言之却用平静直板的语气,说了一个不相干的话,“家里也种了很多月季,开了很多颜色的花。”
他要把这个故事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