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这个时候也成了一片橙黄,顾言之指给姜糖看。
“我也很喜欢。”他看一看天,又看一看她,温情脉脉。好像是在欣赏天空,又好像他能够关注到的一切都指向姜糖。
看够了这股腻歪劲,朋友们洗牌发牌、重开一局,把顾言之和姜糖撇在一旁。座椅调换方向,他们自觉贴心地为两个人划分出独属空间。
姜糖把要对付他的话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她当然是故意的。
蓝色的共享单车,橙黄色的月季花,灿烂暖和但不至于燥热的霞光,树荫下穿着轻薄夏衫快速驶过的男主人公:一幅,她还没开始动笔的画。
“你怎么说是你?”姜糖眼睛堆满惊讶,很无辜的样子,“又不是你的故事。”
“为什么不是?”顾言之反问,“只准那个医生骑车吗?”
“那你也不能冒名顶替呀。”
“我实名顶替。”他这个时候的微笑,既带着困惑,又饶有兴致,问得理直气壮,“凭什么让给他?他算什么东西?”
花也好,天色也好,你喜欢吗?
那我也很喜欢。
和姜糖有关的浪漫故事,都是他的。顾言之欠身从背后贴上来环住了她,头歪在她肩上,是个便于索吻的姿势。
“他好歹还算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呢。”
顾言之隔着衣服用力地攥了一把她的侧腰,“糖宝,你见不得我开心是不是?”
被猜中是成心破坏他的好心情,姜糖毫不意外。但他的下一句,却完全脱离了姜糖打好的腹稿。
“他真不要脸。”顾言之说,“他怎么好意思这么自居的?”
姜糖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啊?她猛地转头看顾言之。
他还在继续:“大家一开始就都知道是假的,他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你的什么人了吧。”
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词,被他说得浩气凛然。姜糖是在浏览朋友圈的时候,发现好些她离开A市后新交的朋友,也已成为顾言之的“微信好友”,可想而知顾言之随便找一个人就能问出实情。
但是——
“顾言之,你怎么好意思啊!”
他用八音盒作为要挟,策划了一次出海之行。而她“见不得他开心”,所以编一个故事作为小小回敬。这很正常吧?
主人公被解读成是陈默,姜糖并不担心。顾言之可是游戏里人设完美的男主角,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出手伤人?
尽管他现在多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新设定:比如,不要脸。
“还说别人。”她说,“你才不要脸。”
出于某种警觉,姜糖仍然在潜意识里避免了直接在顾言之面前提及“陈默”两字。
他们有着相当的默契。顾言之其实也在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试探姜糖对于那个男人的态度,反复掂量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份量。
然后一次次按下自己的蠢蠢欲动。
她对他抱有很高的道德期待,顾言之一直都知道,他最好可以做到问心无愧。至少,在她面前,顾言之是舍不得丢开那样的好形象的。
“你说没有别人的。”顾言之答。
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走了样。似乎单独和她呆在一起时,那些游刃有余的情绪,被脆弱破开了一道口子,显出了内里的虚张声势。顾言之一只手拦腰抱住她,一只手横在她胸前向上扣住她的肩膀,把姜糖拽得歪进了他怀里。
“我才是你的。”他想,那个男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碰巧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妄想能够得到姜错或者姜糖的青睐吗。
他用两只手扣住了姜糖,又重复说道:“我才是你的。”
“糖宝,你是我的。”他含糊不清地低声问她,“就不能用一根链子把我们锁在一起吗?”
“你想得美。”
姜糖坐得并不舒服,直起上半身坐好后,横了他一眼,“我当初是这样追你的吗?”
“我可没有这么霸道。”她说着,语气带了一点生气,“也没有这么开心。”
顾言之不由失笑,“你有。”
“糖宝,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是你的所有物。”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言之虽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手,但也跟着她的移动方向挨过去贴着她肩膀,手牵手并肩而坐。他偏头看着姜糖的眼睛,“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吗?”
姜糖还在否认:“我哪有?”但神情分明是在催促他往下讲。
顾言之很轻易地就被她这幅模样逗笑。“我心想,这个人真奇怪。”
“只是刚认识,怎么好像就把我当成是她的了一样。”
“还没在一起,追我的时候,如果被忽视或拒绝,不仅会很惊讶,还很生气,很委屈。”
“居然还会非常理所当然地等着我去哄。”
“嗯?”他故意低头用鼻尖去碰了一下姜糖的侧脸,接着说,“对着别人,脸皮就很薄,脾气也好,也有礼貌,怎么就在我面前张牙舞爪?”
“好奇怪。见过有两幅面孔的人,但第一次见有人会拿第二幅面孔对着我。”
“哼,”姜糖接话,“顾大总裁嘛。”
年纪轻轻就成为顾氏集团的掌权人,日渐一日和权势一道被滋养的,不止是傲骨,还有脾性。在A市能够得着顾家的圈子里,顾言之是出了名的难以亲近。彬彬有礼是表象,他用一种不失礼貌的方式粉饰了个性中的高傲冷酷。
而之所以姜糖在初见时就不似旁人……那是因为她早就在游戏里成功攻略了顾言之。现在回忆起来,她那时似乎的确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游戏里对她予取予求的那个纸片人,她的“所有物”。
但她没想到自己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姜糖错开他吻过来的动作。
“所以,”顾言之总结:“我就是像你追我一样,在追你。”
“你胡说。”姜糖嘴硬反驳,还反过来指责他,“你都只记得我不好的地方!”
“没有。”顾言之亲在她的头发上,“我没有觉得‘不好’。”
起初,他觉得奇怪,然后暗自讨厌她的自以为是。然而等到姜糖真的觉得委屈、想要退缩时,他反倒先怪罪起自己来。
她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想要黏人而已,为什么他非要故意冷落她?这不是欺负人吗?难道从小到大,家里是这样教的他吗?
他一边反思一边别扭地去哄她。全然忘了在姜糖之外,自己曾不留情面地拒绝过多少爱慕者。
从一开始,他对姜糖就是特别的。正如姜糖对他一样。
所以,花也好,天色也好,和姜糖有关的浪漫故事,都是他的。
*
前头玩得很热闹。趴在地上睡觉的豆豆被吵醒,摇头摆尾地凑到姜糖跟前。
顾言之把飞盘往前一扔,它又追了过去。陈柏川一行人听见动静,招呼两人重回牌局接着再玩。
姜糖起身前还要踢一下顾言之的脚泄愤,“我说不过你。”
“讨厌的顾言之。”她甩下这句就想走。
“糖宝,”顾言之拉着她的手不放人,“你不能讨厌我。”
陈默被他骂不要脸,那是活该。但他被姜糖骂一句不要脸,就觉得受了姜糖偏心别人的委屈。
可顾言之只笑吟吟地对着姜糖说:“糖宝,你不可以这么撒娇,别这么说。”
姜糖没理他。
新游戏还是在抽卡牌,但换了新玩法。姜糖很用心地听游戏规则,而顾言之只对她专心致志的样子感兴趣。
一切如常。
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了近半局,顾言之借口去水吧台,一路直行,推开驾驶舱的舱门,落锁,将热闹开怀的说笑声隔绝在门外。
“顾总。”先前端送过饮品的乘务长起身同他打招呼,“是有什……”
顾言之用眼神打断了她的话。
他表情不复先前的温柔。扫过舱内操作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钮,顾言之冷冷地问:“可以停下吗?”
说完,他好像意识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轻笑了一下,才又说,“现在可以停机降落吗?”
不是询问,是指令。他自觉表述清楚、无可辩驳,手指已经点开了和林跃的微信聊天框,预备打字。但驾驶舱内其他人的表情显然还是: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顾总,预计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可以降落了。”副机长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边说边走,在顾言之面前站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我们可以申请新航线,但需要一些时间,还是需要先在岛上降落后再重新起飞。”
雇主的要求来得莫名其妙且无法实现,但他保持着关切的口吻,态度恭敬,“如果需要的话,备降方案是外围群岛的一个小型机场,最早在15分钟后降落。”
机长也出声附和,婉转地重申了一遍无法立刻停机降落的情况。
驾驶舱内因为顾言之的短暂沉默而寂静无声。直到他再次开口。
“你说的那个小型机场,”顾言之问,“可以骑单车吗?”
不可以。于是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两圈、三圈,直至乘务长收到林跃的消息,才降落在科尔列岛。
延迟了半个多小时,不过是顾言之加入游戏后再来一局的时间。没人会注意降落时间晚于机长通报的时间。
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飞机跑道摆放整齐的一排蓝色单车。
“是的,环岛骑行是这边特别受欢迎的项目。”来接机的林跃像一个合格的导游,面带微笑为众人解释,“正好从机场过去,一路上风景都很漂亮,很适合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