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健大学录取通知书快下来了,从县城回家收拾收拾,准备上大学。在村口遇到邻村碓臼李家的同学李芳,两人下了自行车。

    李芳:

    “小健,你,考哪里去了?”

    小健:

    “哦,我考大连了。你呢?”

    李芳:

    “哦,我待在咱山东。”李芳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了两步,想说又什么没说,涨红了脸:

    “到了大连给我个地址,咱们,还能写写信什么的。”

    小健:

    “行,到时候都给个地址吧,我先走了。”小健骑上车子拐进了村。李芳在后面翘着脚看着离去的背影。

    晚上秀琴多做了两个菜,肉炒白菜帮,和白菜叶咸菜蘸辣椒油,白菜是“百菜”,逢年过节好日子都得吃白菜,白菜叶咸菜蘸辣椒油是兄妹两个最爱吃的,夹一块白菜叶咸菜蘸满了辣椒油,一圈一圈缠在馒头角上,咬上一口,满嘴流油,这个香呀。秀琴她娘不管家里有钱没钱,有菜没菜,最少做两个菜,哪怕都是咸菜也能做出两个菜,凉拌咸菜丝,和咸菜切片。秀琴随了她娘这一手,让日子看起来丰盛些。

    晚上小健早早关上房间门,躲在屋里看电视,小燕好奇想找哥哥耍,隔着门缝看过去,赶紧捂上眼睛,电视里两个人正在亲嘴,小健看着电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燕赶紧退回去还是找自己的橡皮大象玩吧。

    半夜小燕被蚊子咬醒了找妈妈,秀琴:

    “上妈妈怀里睡,妈妈不怕蚊子咬。”说来也奇怪,从小小燕爱招蚊子,一跑到秀琴边上就没有蚊子了,是秀琴驱蚊?还是蚊子都咬秀琴去了呢?

    小燕正在樱桃树下玩,踩着砖头绕圈圈,秀琴拎了一把铁锯走过来。

    小燕:

    “妈,你要干什么?”

    秀琴:

    “把樱桃树杀了。”

    小燕:

    “妈,别杀,我还等着它结樱桃呢,我都等多少年了,一个都没等着。”

    秀琴:

    “正因为没等着,不等了,以后想吃咱们买着吃,不能让一棵树憋死。”

    小燕抱着树哇哇大哭,小健听到了从屋里出来,他明白秀琴的意思,马上要上大学了,以后不要再回农村靠天吃饭。小健抱着小燕进屋了,哄了好一阵才哄好。秀琴特别高兴,终于供出了张家第一个大学生,以前受得苦遭得罪都值得。临去送小健上学前,秀琴蒸了一大锅馒头给婆婆送去,还让小燕陪着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那天小燕给奶奶说,以后她上大学,带着奶奶一块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健上学的日子终于到了,秀琴舍不得把小燕一个人留在家里,带着一起去大连吧,正合适爸爸福生也在。三个人头一次坐长途车,花了两个多小时到了烟台,又打听三轮车轮渡码头怎么走,拎着大包小裹走了半个多钟头才找着码头。怎么这么多人?要上哪里买票呢?

    贩子:

    “大姐,要去哪里?大连,威海,还是青岛?

    秀琴看着一眼这男的:

    “哦哦,我自己就买了。”来之前福生告诉过她不要相信这些贩子,容易上当受骗,进了码头往里走有个小门头房,挂着售票两字,在那里买到大连的车票。秀琴背上一个包,手里挽着一个包,另一只手拽着小燕,小健背着一个包跟在后面。

    秀琴:

    “师傅,我买三张到大连的票。”

    售票员:

    “几点的?”

    秀琴:

    “有几点的?都多少钱?”

    售票员:

    “一点十五,80元,货运轮渡散席。两点半,150元,银河公主号散席。”

    秀琴:

    “散席是什么意思?有座的地方吧?”

    售票员不耐烦地说:

    “有,你随便坐不就行了吗?谁还能管着你不让坐?!”

    秀琴:

    “哦哦,那就80的吧,两张成人,一张孩子。”

    买了票松了口气,就等着船来啦。上了船,散席在哪里呢?跟着人流上上下下走了好几层,上到甲板上,除了发动机、桅杆这些设备,其他什么也没有,往哪里坐?

    小燕:

    “妈,我恶心”

    秀琴光找座位了,这才意识到船开了,她也有些晕,赶紧搂着小燕靠在机器上坐下。小健也感觉晕,在机器另一面坐下。三个人晕的越来越厉害,躺在了甲板上。小燕睁了睁眼,一个小朋友又蹦又跳地跨过她的胳膊,小燕晕的厉害,赶紧闭上眼。晃晃悠悠晚上八点终于到了大连。

    福生在工地上,不方便让秀琴娘三个过去,就安排住在了亲戚那里。第一次进城,小燕什么都好奇,灯红酒绿的街道真好看,海蛎子味的大连话让人发笑,长长的斜坡尽头是大连外国语大学。原来城里晚上是有灯的,老家晚上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月亮和星星。长发飘飘骑着自行车潇洒而过的男男女女,梦想照进现实呀,什么时候小燕也能上大学?真好。

    进了亲戚家,屋里装饰的挺好看,就是有点太小了,亲戚家三个人加上秀琴三个人,五十多平的地方一下子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小燕一泼尿憋不住:

    “妈,厕所在哪里?”

    亲戚家女主人指了指一扇门:

    “在里面。”

    初来乍到,小燕不敢多说话,厕所还能在屋里,不应该在院子外面吗?拉出来不臭?半信半疑推开门,顿时傻了眼,怎么有个白圆圈圈?老家都是在尿龛里尿尿,城里在这个白花花的圈圈里尿?小燕在厕所里转了好几圈没找着能尿的地方,实在憋不住了,尿吧,尿了再说。尿完黄不拉几的尿,就放里边不大好吧?要是在老家,尿龛攒满了能喂菜当肥料,这在城里边也没菜也没地,关键你也不能把白圈圈搬走吧?小燕前前后后晃悠找了又找,看了又看,有个银色的按钮,上下拨动,哎,动了。再往下按一下,哗,出水了,尿冲走了。

    小燕有点高兴,城里人不过就是这样嘛,也在尿龛里尿,只是比村里干净些而已:

    “嘿,学会了。”刚要推门出去,小燕想起了什么,这冲尿的水流也不大,如果拉屎也在这里边?冲不走怎么办?小燕从小便秘,每次拉出的屎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要是在白尿龛里一拉,又冲不走,又臭的满屋子,那咋办?万一再拉不出来……小燕有点犯愁了。

    亲戚家有个比小燕小五岁的女儿颖颖,按辈分叫小燕小姨。小燕和颖颖睡在一张床上,往床上一坐,床是软的,不是家里硬梆梆的。小燕以前在套间里有过自己的床,是秀琴用砖头垫了几块木头搭起来的,木头凹凸不平咯得慌,颖颖的床软绵绵太舒服了。床头摆着四五个洋娃娃,有穿小裙子的,有梳小辫的,还有动画片里的海尔兄弟,这些是小燕做梦都想有的娃娃呀。家里只有一只姥姥留下来的橡皮大象,想玩布娃娃的时候,用枕头巾卷成筒,上下扎两根绳子,最上面一节是头,中间是身子,下面一节是脚,彩笔画上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自制布娃娃就做好了。

    小燕:

    “我能看看这个布娃娃吗?”小燕指着其中一个穿粉红裙子,金色头发的娃娃问。

    颖颖拿起娃娃递了过来:

    “小姨,给你耍。”

    小燕接过娃娃,笑嘻嘻的:

    “嗯,咱俩一起玩吧。”

    城市的灯光逐渐落下,旅途奔波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秀琴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地址,明天联系试试吧。

    一大早秀琴到楼下买了豆浆油条回来,小健和小燕最爱吃油条,在老家舍不得用花生油,很少炸油条。顺便秀琴去找了汽车站的位置,这次到大连来,除了送小健上学以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去看看她亲二姐。二姐16岁跟着大姐来大连了,后来大姐重病去世了,留下几个儿女在大连。这次借住的亲戚就是大姐的四女儿。二姐16岁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山东老家,爹娘去世的时候,二姐托人捎回来一百多元钱,之后杳无音讯。来大连之前,秀琴托人打听到二姐家电话和地址,三十多年没联系了,这次想过去看看二姐过得好不好。

    吃完早饭,秀琴下楼找了好几条街,在一个小卖部借了个电话,她不好意思用亲戚家电话,怕给亲戚花钱。捏着白纸的手有些发抖,紧张的直冒汗。一个个号码拨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你找谁?”

    秀琴:

    “哦,哦,请问是毛秀芳家吗?我想找毛秀芳。”

    对面女人语气缓和了些:

    “我就是,你是谁?”

    秀琴的眼睛马上红了,声音有些颤抖:

    “二姐,是我,秀琴,我来大连了。”

    秀芳:

    “秀琴?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哪里?”

    秀琴:

    “我在咱大姐她四闺女这里,小健考上大学了,在大连海事大学。我来送她上学。二姐,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去看看你。”

    秀芳:

    “行呀,来吧,我明天上午就在家。”

    秀琴操着一口浓浓的山东话,秀芳一本正经说着地道的大连话,电话一头是激动,另一方有些诧异,多少夹杂着一点点的凉意。三十年后能再见着二姐,做梦也没想到,秀琴回家的路上两脚软绵绵的,不停擦着眼角:

    “爹、娘,我终于要见着二姐了,你们放心吧。”

    小燕正在楼下玩,大连和老家真是不一样,除了高楼还有一些小平房,房子外面的墙还没有大人高,露着一个脑袋,远远看上去像脑袋在墙顶上飞着,怪吓人的。马路两边的树,不知道叫什么名,树叶长得像手掌,有五个手指头,树上还结的果子。小燕在地上捡起一个果子,怎么吃呢?放嘴里咬了一口沾了满嘴毛,原来这是叫法国梧桐的树,连名叫得都这么洋气,怪不得走在马路上的女人屁股一扭一扭的。

    远远看见秀琴回来了:

    “妈,你上哪来?”

    秀琴看见小燕,赶紧擦擦眼角:

    “哦,刚才给你二姨打了个电话,明天领着你上她那里去。你哥明天开学报道,就咱两个去行了。”

    小燕:

    “俺二姨?我一次还没看见她呢。”小燕心里美滋滋的,打小别人家从城里回来个亲戚,大包小裹带一大堆新鲜玩意儿回来,小燕家从来没有什么亲戚回来,除了从北京航空部的四叔,每次回来两手空空,临走还要带走家里一大堆好吃的。小燕做梦都想有个城里的亲戚,美梦成真,明天终于能看到亲戚长啥样了 ,是不是四只眼睛八条腿呢?嘿嘿,想想都想笑。拉着秀琴的手,两人上了楼。

    第二天一早,秀琴领着小燕买些水果,带上老家的花生,花生油,拎了两瓶白酒坐上了公交车。车在城里穿行,两侧站满了法国梧桐,大连是一座浪漫城市,之前被日本占领,建了很多日式建筑。日本人个子小,所以平房门外的墙特别矮,就是小燕说的脑袋在墙上飞的墙。入秋,法国梧桐的树叶开始变黄,随着风轻轻飘落在路边,如果走上去,应该嘎吱作响吧。到了中山公园,惊起一片白鸽,蓝天下自由自在的飞,“咯咯咯”的叫着属于这座城市的歌。

    小燕的眼睛看花了,原来大城市是这样的,楼是高的,人是站的笔直挺着胸脯走,女人们的高跟鞋哒哒哒踩着柏油马路真好听。低头看看自己的塑料凉鞋,还是上次福生回家买给小燕的,家里仅有的两双布鞋已经被大母脚趾撑破了,想到这,大母脚趾往后缩了缩。

    车缓缓穿过一条河,进了一片楼房区停了下来,“马栏桥到了,马栏桥到了。”秀琴赶紧喊:

    “师傅,等一下,我们到站了。”

    公交师傅:

    “到站了不提前往门口站。”嘟嘟囔囔说了几句,城里人的脾气不大好,和这么美的城市显得有些不协调。

    秀琴提起地上的花生袋子、花生油和两瓶白酒,拽着小燕就下车。小燕拎着水果袋子,一着急,滚走了一个桃子:

    “妈,有个桃,有个桃。”小燕脱开秀琴的手,钻到座位底下捡桃,旁边的乘客还没有撇了撇嘴:

    “不知道谁家来的个穷亲戚。”

    小燕也没听清,趴在地上仰着头说:

    “阿姨,抬抬脚,俺家桃掉你脚下了。”

    涂着大红唇,做着波浪披肩发的女人,捡起桃子递给小燕:

    “小妹妹,给。”

    秀琴和小燕终于下了车,小燕对刚才的阿姨念念不忘:

    “妈,城里人长得真俊,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也能这么漂亮吧?”

    秀琴:

    “能,当然能啦,俺闺女比她还要漂亮。你回去得好好读书,读好书考上大学就能进城喽。”秀琴拉着小燕的手紧了紧,闺女长大了,有想法了。

    两人照着纸条上的地址挨个门栋找,城里房子都住在一块,什么二栋三单元三号门,那么多数字连在一起,不如村里房子好找,直接写个枣林村138号,多简单。找了半天终于找对了,进了门栋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城里不是用电吗,怎么舍不得开个灯不怕上楼梯绊倒?两人摸着黑上了三楼。

    秀琴:

    “301,对,到了。”放下东西,理理衣服,给小燕梳梳头。

    秀琴:

    “二姐,二姐在家吗?我是秀琴。”举起敲门的手,又放下,手足无措不知道放哪里好了。门开了,挤出一道缝,开门人是个男的。

    秀琴:

    “二姐夫好呀,我是秀琴。”

    来人是秀芳的老公广来,穿着工字白背心,乌黑的脸上两只亮晶晶的眼,一听秀琴说话,马上挤出笑:

    “秀琴呀,快进来快进来,你二姐在家等很久了。这是小燕吧,长得真俊。”广来边说边摸摸小燕的头,小燕仰头望着陌生的二姨夫。

    秀芳从里屋走出来,秀琴上前一步握住秀芳的手:

    “二姐,我是秀琴,你还好吧?”秀琴尽量压住声音,憋着眼泪不掉下来,姐妹团聚的好事不能哭。

    秀芳拍着秀琴的手,拉着她:

    “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两人聊起了很多往事,三十多年前秀芳一个人从山东闯关东过来,那时候大姐秀兰已经在大连病重,什么忙也帮不上秀芳。秀芳要强,在纺织工厂里一个人顶两个人干活,后来找了在海上跑船的广来,这才把日子安顿下来。

    秀琴:

    “三十多年你不容易呀。”

    秀芳:

    “是呀,在城里生活哪容易了,睁开眼就是花钱,用电花钱,用水花钱,吃的穿的用的都得用钱。哪赶上你在老家,什么都能自己种,种点粮食就够吃的,几年也饿不着。”听二姐秀芳这么说,秀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自己在农村的难处,怎么能和在城里住了三十多年的姐姐说,说了她又能理解吗?

    秀琴:

    “嗯,咱娘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也让我到处打听你的情况。有几年杳无音讯,他们担心的成宿睡不着觉。后来咱娘走,你往家捎了钱,才又和你联系上。早知道城里这么难,你回老家也行,一家人在一块还能互相帮衬着。”

    秀芳一听有点急了:

    “回家,回家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的,还得回去?我才不回去啦,我就是在城里捡破烂也不回农村。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活出什么人样来,和头牛和头驴有什么区别?”

    秀琴的脸上越来越挂不住,看着秀芳皮娇肉嫩的脸,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干瘪瘪的,两只手布满了老茧。

    广来:

    “不说了不说了,先来吃饭吧。”广来在船上做厨师,做了一桌子拿手菜。挥着手给小燕说:

    “来,小燕,坐姨夫旁边。”广来边说边给小燕碗里夹了只大虾。小燕感觉二姨夫喜欢她,二姨不喜欢她。

    四个人低头吃饭,广来几次想张罗秀琴和小燕吃饭,喝点酒,都被秀芳一个眼神拦下了。

    吃过饭,秀芳说:

    “你们进城做什么,在城里有那么容易吗?早点回村吧。”

    秀琴一听,知道二姐的脾气,从小就瞧不上爹娘,瞧不上农村的家:

    “这不小健考上大学了吗?我过来送送”

    秀芳:

    “考上大学就能在城里立足了?你还得毕业找工作吧,城里房子这么贵,能买起了?”

    秀琴越听越觉得气氛不太对,给广来说:

    “二姐夫,你和我二姐歇歇吧,累了一头晌了,我还在大连能住两天,等着再找时间过来。”

    广来:

    “好好,你们先回去吧,到时候咱们再打电话。”广来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玩具递给小燕,这是你姐姐的孩子的玩具,拿着回去玩吧。小燕刚想伸手接过来,秀琴一把拦住了手:

    “不用不用,家里什么都有,小燕长大了,这些不怎么玩了。我们先走了哈。”

    秀琴拉着小燕就往门外走,广来送到楼下对秀琴说:

    “别生你二姐的气,她就这样,在大连这么些年,在纺织厂受人欺负,工友都挤兑她。过得心里不舒坦,也不想让你们在城里受罪。别生气哈,再找一天过来耍。”

    秀琴:

    “俺姐姐,俺知道,没事,我不怪她,亲她还来不及呢,三十多年没见了。姐夫你快回去吧,改天我再来。”

    没有想象中的姐妹情深,没有三十多年的叙旧,在二姐秀芳眼里农村的一切早已和她断绝了联系,就连早早过世的爹娘,也只是几百元换了生养之恩,两清了。

    在城里的日子总是不舒服的,不像村里出门就是院子,出了院子就是天,就是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想尿泼尿,脱裤子撅着腚就可以尿。城里不一样,生活地方狭小,一屋子住六个人,让人憋屈的晃。用不习惯白尿龛,小燕尿尿拉屎也不自在,原本路上折腾的上火,五天没拉屎了。算算日子最多还能憋两天,再不拉的话就拉不出来了。小燕偷偷问秀琴:

    “妈,咱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家了。”

    秀琴算算日子,是该回家了,地里一堆活还没干:

    “今天给你二姨打个电话,走之前再去看看,咱们明天晚上走吧。”

    秀琴掏出字条,拨通了电话:

    “喂,二姐夫,是我,秀琴。你和我二姐有空没有,明天我去看看你们吧?明天晚上我们回山东了。”

    电话那头,广来扯着嗓子喊:

    “秀芳,秀琴想明天过来一趟,明天晚上她们就回去了。”

    秀芳:

    “来什么来,别叫她们来了,赶紧走吧,城里不适合她们。不用来。”

    秀琴一听,心里委屈:

    “姐夫,我去一趟吧,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可能再也见不上了。”

    电话那头还是骂骂咧咧,广来安慰说:

    “别来了吧,你二姐的脾气你也知道。”

    秀芳:

    “我送点东西,放下就走。”

    电话对面秀芳一把抓起电话:

    “不用送,送我也给你扔出去!”啪电话挂了。

    小卖铺的老板瞅了瞅秀芳:

    “两块。”

    秀芳结了钱,像丢了魂一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辈子,就剩这一个娘家人了。

    秀琴带着小燕和福生匆匆见了一面,福生今年过小年前能完工回家。秀琴和小燕立马打上票,坐着当天晚上的船回了老家。一路上娘俩揣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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