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药

    草地湿软,孟枳与云飞珠在草地滚了几圈,没受太重的伤。

    不过她体内灼热难耐,身上愈发滚烫,她挣扎站起来:“有没有解药。”

    云飞珠呼吸急促,声音发颤:“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吩咐人准备了...”她眼神躲闪:“我只是让人加了些安神的药而已。”

    孟枳看她这样,不像是在说谎,毕竟一个尚未出阁的将军府小姐,应该也不会知晓这种下作的药。

    可即便是致人昏迷的药,她还是一阵惊悸,如果这药没被调包,那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任人摆弄,最后不知道会被弄到什么地方。

    可是,是谁将药换了呢?

    是不是她在哪儿惹了官司,这药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彻底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原先的那个世界。

    在这里,不只有明枪,还有暗箭,一些小摩擦都有可能让自己无声无息丧命。

    孟枳环看四周,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车横冲直撞,此处距离山道已经很远了,可即便走到山道那边,遇到行人,以她们二人现在的样子,她也不敢向人求救。

    山中的雨来去匆匆,片刻的功夫便又骤停。

    她强压着身体的躁动,一点点当前的局势。

    这个时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谢陵应是刚结束早朝。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给他报信。

    倘若云飞珠的奴仆能及时报信,但谢陵不知道她们身在何处,不知何时才能找过来。

    再有,在马匹上作手脚的人是谁?

    如果那人发现马车空了,会不会抢先一步来山里搜人。

    孟枳想了半天。

    去山道上等人救他们不现实,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行,她们要自己想办法,将身上的药先解了。

    “走吧。”孟枳嗓音干哑。

    “我们去哪儿,不在这等表哥来救我们吗?”云飞珠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等在这儿太危险了,倘若天黑没人来救我们,我们便只能在这里过夜。”

    解释完,孟枳朝着植被茂密的方向走。

    每走一段路,她便停下来,伏下身体,让耳朵紧贴着地面仔细听一会儿动静。

    这样走了近半个时辰,云飞珠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哭腔:“我走不了了,我难受...”

    孟枳回头,见她脸颊通红,眼睛也泛着红光。

    想到她有心悸,只得走过去扶她:“快到了,前面可能有水。”

    她也不清楚中了这等药,若不与男子欢好,能不能硬熬过去。

    她打算先找一处冷泉试试,好得能让体内的燥热缓一缓。

    云飞珠无力地绕开她的手,小声啜泣:“你别碰我...我受不了...”

    孟枳也不好受,也不知道这种药什么原理,难受起来,身体里像有无数虫子在慢丝丝地咬人。

    她耐着性子:“你想些别的事,转移下注意力,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她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没见着溪水。

    别说云飞珠,她都快要撑不下了。

    她开始慌乱,害怕是自己找错了方向。

    雨水将衣裙淋湿,被体温烘干后,又被汗水浸透。

    她担心再这样下去,体力耗尽,还担心会有野兽出没。

    她趴在地面上,反复听反复确认似有若无的流水声。

    云飞珠望着前面忙活的人影,抿着唇不说话。

    少女发丝散乱,衣裙湿透,湿漉漉地糊在身上,她一趟趟趴在地上,神色认真,细嫩的手腕支撑着身体,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下清晰可见。

    明明脆弱得不得了,却惊人得坚韧。

    从马车失控起,她始终镇定自若,身上中了这等磨人的药,从始至终也没有半点失态。

    她忍住眼眶中再次涌出的泪水,硬生生将它们憋了回去。

    孟枳觉得水流声在耳中越来越清晰,方向应该是没走错。

    她见云飞珠身体摇摇欲坠,胸口起伏急促,怕她撑不下去,连忙跟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后来发现她们确实不太能聊到一块,索性给她讲起故事。

    她竭力保持着清明,捡最简单最耳熟能详的故事讲。

    先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然后《曹冲称象》。

    路途迢迢,最后她直接选了个长的《西游记》来说。

    云飞珠似乎能听进去一些,到后来,会颤着声音问上一两句。

    孟枳就这样一面讲,一面辨路,一面警惕着蛇虫出没。

    终于在说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时,她和云飞珠听见了哗哗啦啦的流水声。

    小溪横卧于山间,蜿蜒曲折,最开阔的地方,也不过六七尺宽,溪水不深,清可见底。

    云飞珠急不可耐,连鞋子都都未来得及脱下,便直接扑进水里,任由冰凉刺骨的溪水包裹全身。

    孟枳观察了一圈四周,正要跟着进去,忽然听到远处隐约有说话声。

    “看这天气,阵雨相必是过去了,极右兄,你做的那篇治水的策论带了吗?”

    “带了,还带了干粮,今日可在这儿多呆些时候。”

    “正是,阳光独好,溪水潺潺,此间景致最是适宜温书。”

    孟枳在听到声音时,迅速拽了云飞珠躲到旁边的灌木丛里。

    等说话声渐渐清晰,她觉得来者的声音有些熟悉,仔细辨认那两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后,她才确定来人真的是何衡之与李文渊。

    她心中一喜,随即拿过云飞珠的斗篷,裹在身上。

    “何公子...李公子。”

    何衡之与李文渊已经快走到溪边,听见声音,转过头去。

    “孟姑娘...你怎么在这。”李文渊一脸惊喜,快走了两步过去。

    孟枳顾不上寒暄,简略说明情况:“李公子,何公子,我今日同朋友出游时遭遇了意外,万幸此时遇到你们。”她从荷包中掏出一张银票:“现下我跟朋友的情况都无法自行下山,要恳请二位公子帮忙,帮我们叫一辆马车上来。”

    上次陶家堂菊花展,何衡之最后走开了一会儿。

    他是去追一个刚买过画的年轻男子,追上后,出了双倍价格,把他手中的画买了下来。

    他想放在身边,留作纪念。

    等回到摊位时,发现她已经留下银子离开了。

    他在集市中走了几条街,也没找到她,没想到今日在此遇到。

    只是此时,少女衣裙沾满泥渍,脸颊绯红,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尽管她极力克制,但依旧能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何衡之大概知晓发生了何事,他顾不上叙旧,急问:“孟姑娘的朋友现在何处?”

    孟枳向身后的草丛投去一眼:“她的状况还要严重些,无法出来见人...”

    “孟姑娘在此稍后,我这就去一趟。”李文渊也明白发生了何事,转头对何衡之道:“极右兄,你留在这儿保护两位姑娘,我很快赶回来。”

    说完匆忙离开。

    为避嫌,何衡之守在稍远一些的位置。

    云飞珠蜷缩在一颗树下,痛苦地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溢出声。

    孟枳用斗篷将她裹好:“很快就回去了...再坚持下。”

    李文渊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很快便带着马车上来了。

    他想得很周到,让车夫在百米外候着,没有跟过来。

    云飞珠从溪水里出来,身体已经虚软,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孟枳正也要上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

    几人闻声望去,隐约中见数匹快马正向这边飞奔而来,为首的马上,一抹挺拔的身影格外醒目。

    眨眼的功夫,几匹骏马已奔至跟前。

    谢陵翻身下马,随手解下肩上斗篷,不发一语走向她,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他手指触到她颈间滚烫的肌肤时,动作微滞,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谢陵靠得极近,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导致孟枳体内的渴望几欲压抑不住,她赶忙移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这举动落到谢陵眼里,就是她因为旁的男子,刻意与他疏远。

    谢陵强势握住她手腕,语气冰冷:“走了。”

    何衡的一条胳膊,忽然挡在谢陵面。

    “她还没说要同你离开。”

    “何公子...”孟枳上前一步解释,还未说完,身体便猛地被谢陵拉至他身后。

    孟枳体内如火燎原,没办法再耽误下去,她只得待在谢陵身后解释道:“何公子,李公子,这位是我方才那位朋友的表兄,我现下身体不适,只能先告辞,今日的事真的多谢你们。”

    李文渊闻言,将雇车剩下的银两递过来。

    孟枳方才注意到,何衡之的手背肌肉干裂,指骨上结了血痂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珠从肉里面渗出来。

    怎么比上次见时要严重了,按说她留下的银子购置炭火御寒应是够了。

    她没有收,对李文渊道:“已临近科考,今日却不得已占用了你们的时间,本应设宴感谢,但我眼下不便,这钱权当先请二位公子喝茶...”

    她瞥见谢陵的神色已极其不耐,不敢再多言,在谢陵欲发火之际,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立即爬上马车。

    虽然骑马更快些,但她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跟谢陵共乘一骑,也无法独自骑马。

    车厢内,云飞珠缩在角落,脑袋埋在臂弯,轻轻啜泣。

    何衡之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睫低垂。

    阳光很淡,照及他的脸上,映出一抹难以名状的落寞。

    李文渊将沉甸甸的钱袋递过去给他,怕他又如上次那般坚辞不受,心中琢磨着如何劝他。

    如今已近严冬,再等些日子,那破庙就会冷得跟冰窖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住人。

    虽说以他的学问,不至耽误科考,但万一有半点意外,都白白糟蹋了十年寒窗。

    他正待开口,见何衡之低头凝视半晌,伸手从中取出两块银锭子。

    李文渊松了口气。

    肯收就好。

    至于客栈,他今日回去,便先帮他定下。

    冬日阳光浅淡,山间的树木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绿意,却默默展现出了另一种坚韧与静美。

    李文渊看着静默的何衡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去温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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