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未必事成,万姨父没瞧见傻小五,倒见元家二、三、四亲亲热热兄友弟恭挽着手来拜。
兄弟三人拜了姨父姨母,又拜表哥表弟。
万寿全一年里活活挨了三回毒打,见那兄弟三人春风得意,才好些的身子,一时生嫉又乱了章法。
元家人笑着生事,万家人笑着接下。
万姨父心内百味杂陈,元家欺人不假,自家这个庸老三,怎的回回要抢元家弟兄的彩头?
偏抢又抢不过,争又争不赢。
人只比元家小五稍强些许,远不如元老三,若真有几分争抢的胆气,死生不顾赢那么一回,他这第三子,或许早成了人!
老实话,寿全虽是庸人一个,却是他万家最能拿得出手的儿子……
元家三子窝里狠斗,手足相残互不相容,万姨父早等着看他们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好好好,本不和睦的三兄弟,却因他们家庸老三拧成了一股绳……好好好,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如今,万、元两家差着一截,再过三年五年,那差得可就不止一大截了……
元家的天越趋明,万家的天越往暗。
万姨父纵然心里有火,面上还得好脸相迎,无利便是远戚,有利便是亲近,不好生拢着元家,万家怎么得好?
元家人玩玩乐乐,一直乐到上元节,一大家子出去耍玩,王管家背着手查房,一夜不肯懈怠,生怕有下人趁乱行窃出逃,让他这个大管家失了职。
上了年岁的,瞧一瞧看一看,到时辰了也就回了,少年人有得是精力,玩灯笼猜灯谜,灯火晃眼仍舍不得闭目,舍不得走。
大街上人潮汹涌,满临安城的灯火照着,熙熙攘攘全是人,若是参杂了几只好脾气不吃人肉的鬼也未可知……
冷焰火瀑,语笑不绝。
丫头小子三三两两三五成群,总之凑在一处,乐着笑着比着玲珑灯笼,人和灯笼,都不叫灯下黑的人牙子偷了去。
喜雨、恋笙提着灯笼就在灵桥底下玩,容暇元宝包下画舫,夫妻口子抱着珍珠娃先一步登船,一等上了水面,便叫喜雨恋笙跟着上来……
元小五站在两位嫂嫂前头,三哥三嫂唤着人,他便慌着抢先一步,那小的空子,一步迈不过,竟踏了个空,慌里慌张落进水里。
跟着元简的小书童就要跳下水,他急着救小少爷,才刚走一步却被二爷拦住,爷只叫他在岸边看着,那水才过人膝,到底有什么可救?
人又多,水又冷,扑棱着,扑腾着,望着一河人如一城人,吓得元简魂不附体,低矮的水面,他慌乱得一屁股坐进水里。
珍珠笑看小叔叔,她竟说了一字,“笨!”容暇拿糖食堵了孩儿嘴,元宝听了,喜他孩儿抱着亲,爱得耐不住。
元简一时上不得岸,又爬不上船,三个哥哥全不顾他,他只能慌神求救,可可怜怜,“喜雨姐姐,玉颜姐姐救救我……”
恋笙应声,元昭立即拉住人,说道:“叫他自己爬上岸,他又不是两三岁长着奶牙的娃娃,难不成,你要救他一世?”
丢开元昭手,恋笙只道:“他本就不灵光,水里的冷滋味,我恐他受不住,若真惊吓住了,发了热染了风寒,伤了身子,往后越发不灵光了,又怎么好?”
她还说着话,二嫂嫂早去了。
喜雨离得最近,她不看元彻独个伸手去救,元简年纪虽小,到底是个半大小子,喜雨虽长个几岁,到底是个弱女子,小叔子又慌又怕,抓了嫂嫂似是抓了救命稻草,喜雨力不如他,险些被这笨小子拖拽进水里。
元彻不远处看着,心里吓得一悠荡,忽而就立住了身子,竟不知动弹了。
幸而恋笙不听元昭说话,要教孩儿也得分时机、分场合、分人,她甩了灯笼,一手拽回来了喜雨,接着一巴掌从天而下,拍得元简愣神,不敢胡乱动弹,等人清醒了,这才拉他出水。
人被捞上岸,恋笙指着水面,元简一瞧竟是两掌长,脸上心上又不怕了,元简拱手笑着念叨,“多谢喜雨姐姐救命,多谢玉颜姐姐救命……”
恩将仇报莫过于此,恋笙不以为意笑着应下,喜雨气得打他,元彻惊魂才定,几步上前,也趁势打了幼弟,挨了打,一下又一下,元简这才想起自己又错了,慌得立即改口称恋笙姐姐,他带着一身寒,竟没挨到四哥的打,也是稀奇。
弟弟喜着“劫后余生”,哥哥自顾伤春悲秋。
灯影交错着,阑珊着心思,瞧着恋笙拿着灯笼和喜雨玩闹嬉笑,元昭的嫉妒醋意一概没了,这样快意顺心地过一辈子,千般妙!万分好!
元昭站在岸边,终于狠下心肠,让那段旧情随灵河逝水而去,菩提入水,人、情再不回头,手串经水流,流进他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