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情况陷入僵局,众人面面相觑。
“可梁正还没死呢?”赵蕴望突然说道。
对啊,梁正没死。没死的话,若是他醒来说什么别的话,那李思眷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我亲眼看到他捅了三刀,血留了这么多,怎么会不死?”念远惊道。
但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想会不会有些恶毒。
好在众人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听医馆的人说正在抢救。”时炳若此时突然出现,倒是吓了几人一跳。
“你走路没声么?”孙承策叫道。
“你们愁容满面,哪里注意到我两个。”顾知节吐了吐舌头。
“我一听说茶宴上有刺客,就赶去找你们了,谁知你们并不在,害得我白跑一趟。”时炳若埋怨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被捅的是我们?”孙承策不咸不淡的回。
念远看他们又斗嘴起来,感觉拦着,吩咐醉书又搬了两个凳子出来,让这两位大佛坐下。
时炳若此时春风满面,和众人对比鲜明。
不等人问,时炳若便道:“惩恶扬善,真是快哉。”
念远偏头看他。
“梁正这个老匹夫,终于遭罪了,真是天理恢恢,疏而不漏!”
“这梁正是如何惹你了?”赵蕴望奇道。
原来,这梁正跟时炳若的父亲大将军时逢也有一段渊源。
要说这梁正在做刑部侍郎之前,在户部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副官。
那时正逢边境遭蛮夷入侵,时逢将军领命去前线作战,户部就派了梁正拨军粮以供军需。
梁正为人圆滑,送的军粮参差不齐,没少让时逢闹心。当打完仗时逢回朝时,这梁正又搬弄是非,推卸责任,平白让时逢惹了一身骚。但是时逢本不是小心眼之人,因此就咽下了这口气。
后面几次,梁正的官职不断上升,跟时逢共事更多了,因此也没少坑时将军,时炳若曾经跟着父亲,也被这梁正坑过,偏偏这父子二人有苦说不出,这次梁正遭了殃。时炳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据你们所说,我倒是对梁正有了点印象。”孙承策说道,“之前我闯祸时,他还帮我兜底,我当时还夸他为人机敏,是个好官……”
孙承策越说越没底气。
念远把事情来龙去脉跟时,顾二人讲了一遍,时炳若连连称赞此女子心智坚定,是当世巾帼。
“梁正可不能死,我与我父亲修书一封,叫他在朝内与其党羽周旋,势必要赶在两国商议出结果之前保住李思眷。”时炳若正色道。
“那我也给我皇兄写封信,告知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孙承策连忙说。
“我去找我父亲,求他帮帮师妹。”苏羡起身欲走,念远连忙拦着他。
“现在还为时尚早。若是思眷师姐不松口,谁都无法保住她。”念远一针见血的说道。
周浔静静的看着念远,眼神里带着一些赞赏。
念远接收到众人的目光,便徐徐说道:“当时事发时我就在现场,思眷师姐是弹完琴才走到梁正面前捅伤他的。”
“苏羡师兄说师姐前几日还高兴于选入皇宫,再者我听她前期弹琴,婉转悠长,极尽缠绵,恰好符合她所选曲子的意境。然而到了后半段却突然变得凛厉,这不符合这个曲子。琴声如心声,更不要说思眷师姐这等天赋异禀,琴人合一的奇才了。”
“所以她必定,是看到人之后才起的杀意。正如她不合时宜的琴风一样,她用了半首曲子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杀掉梁正。”
“要是有预谋,必定会选择磨的尖锐锋利的簪子,可是我看她用的簪子,无甚特殊,就是平日里常用的样式。而且她当时穿了一身粉色长纱裙,这种裙子繁琐复杂,行动容易受限,谁会在杀人时穿这样花哨的裙子呢?”
众人点头称是。
念远其实猜的不错。
李思眷确实是临时起意。
当她抱着琴上台时,内心还想着奏完这一曲后,跟师兄相约偷酒喝。
但当她无意间撇到坐在茶桌旁的梁正时,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那一刻,她突然想了很多。
她想幼时的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父母无辜冤死,她客走他乡。她想少年时的青梅竹马,风雨同舟,先生的谆谆教诲,自己的锦绣前程。这些都让让李思眷难以抉择,她迟疑过,退缩过,胆怯过,但最终所有的恨意化作刺向仇人的一把匕首,狠狠的插进了梁正的胸膛。
十年,仿佛弹指一挥间,亲人早就化为尘土,满腔的恨意也渐渐消失。
但是!凭什么!那梁正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当李思眷无意在台上看到梁正那堆满笑容的脸时,她恨不得弹出琴声能都化作利剑将他千刀万剐!
书院一时气氛紧张,人心惶惶。大周的监察官匆匆向上递交书信,公示将在七日后举办三府会审。
三府会审是一个审查机构,主要用于三国之间刑狱案件的审理。
李思眷现今被关在书院敬音阁后面的小屋子了,门口守了几个侍卫。苏羡求了院长半天,院长才同意让他们探望半个时辰。
念远他们见到李思眷的时候,她脸上还沾着血迹,穿的还是那身粉色纱裙,只是也都沾满了鲜血。
李思眷见到苏羡,苍白无力的笑了笑。
“不用管我,这是我自愿的。”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也不用找什么人救我,杀人偿命,我都懂。”
“师姐……”轩止恩又忍不住哭了。
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师姐,因为先生总是夸她多好多好,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她讨厌师姐。但是师姐确实很厉害,是她一直追逐的目标。
李思眷又笑了,“小恩你以后可要好好练琴啊。”
“很感谢你们能跟师兄一起来帮我,但是我自己的仇,必须要我自己来报。”李思眷轻轻的说。
周浔静静的看着李思眷,事实上,他并不理解面前这个少女在固执的坚持什么。
如果换做是他,他不会如此直接的报仇,也不会在有人要救他后心存死志。相反,他会利用一切能用到的人脉,权利,理由让对方生不如死。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他并不在意谁人的生死,在不触及到他利益的情况下。
“你怎么确定梁正真的死了?”念远突然说道。
李思眷一愣,喃喃道:“我听说簪子扎入了心脉?怎会不死?”
“你亲眼看见他死了吗?”顾知节在一旁也接道。
李思眷此时一脸茫然,她亲手插了数下,梁正胸前一片狼籍,怎么可能还能活着?但要是他活着怎么办?谁还能替自己报仇?
“再没见到他身死之前,你不能死!”念远声音如一声惊雷,打破了李思眷怔愣的思绪。
“对!我还不能死!”李思眷脱力跌倒在地。
念远跟苏羡对视一眼,苏羡连忙道:“等三府会审之日,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就说是被邪祟蛊惑做了才犯下大错。”
李思眷的眼神似有纠结,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几人默契十足,出了屋子,才松了一口气。
“念远想的这个计策真是天衣无缝。”孙承策高兴的说道。
“只是心中猜测,冒险一试罢了。”念远也笑道。
一个时辰之前,几人还在焦头烂额的想如何救李思眷时,念远突然提了一个计划。
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李思眷和梁正无冤无仇,甚至没有见过面,显然若是有心人想拿大做文章是牵强的。
况且李思眷现在算是北夏的人,又师从陈庭轩,和北夏郡主轩止恩,苏维道二子苏羡是同窗。若是说她是北夏间谍,只怕会得罪不少人,也没人挑起起这个头。
因此若是李思眷一口咬定自己是邪祟上身,任是谁也无法从中挤出半点真相来。毕竟在大洲,这是极为晦气之事,之前也曾出现过这例案件,并不少空穴来风。
届时只需让如晦宫的人来领走李思眷,就能使其完美脱身。
只是,这如晦宫怎会管这种事?
念远神秘一笑,随口扯慌说自己有个同乡的姑姑在如晦宫,且有些地位,只需她修书一封,不日便有结果。
众人对此深信不疑,只有赵蕴望在听过之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余一切很顺利。
这剩下唯一的变数,就是李思眷本人。
于是便有了这场戏。
周浔对念远的想法颇为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念远自是觉察到周浔的目光,反而对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周浔也轻轻一笑。
李思眷很像念远曾经见过的一些人。这类人遭遇过极大的苦楚,也经受过旁人温暖的给予。因此他们看似顽固,其实最为耿介,守道。认定了的东西,宁死不屈。
念远想的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有些惊险的,她真怕梁正突然死了。没想到他们托人打听后,那梁正还真吊着一口气。
现在只愿信件能快些到姑姑手里,能救一个前途光明的人于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