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府会审期限已至,各国都派了使臣坐镇。书院在集贤阁设置了许多坐席,全院的大部分学生都围观了这场会审。更有甚者,甚至吸引了书院外的一些名门世家来观看,大家对这担当包天的女学生十分的好奇。
借了苏羡的光,念远等人坐在了靠前的位置。放眼望去,身边都是各大院的院长。念远汗颜,一时也有些紧张。
坐在台上的是整个大洲最有名的铁面阎罗——应平沙。他是三府会审的主审官,审理过不少诡谲复杂离奇的案件,可谓是经验丰富了。
应邀而来的还有三国各自的担任刑狱之职的官员。
因为梁正还未苏醒,梁家请了南吴赫赫有名的讼师袁仲。他在南吴可有袁善辩一称,巧舌如簧,能力可见一斑。
李思眷这边,前几日念远嘱咐她“病”了一场。如今李思眷大“病”初愈,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跪下那里楚楚可怜。
“北夏人士李思眷,你在五月十五的茶会上刺伤南吴刑部侍郎梁正,情况可否属实?”应平沙声音敦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回禀大人,情况属实。”李思眷答道。
应平沙眼神锐利扫过李思眷,彷佛所有罪恶在他眼下无处可逃。
“不愧是袁善辩。”周浔悄声说道。
念远看着台上袁仲巧言令色,问题刁钻犀利,也默默为李思眷捏了一把汗。
“思眷师姐也算倒霉,一下子撞上两尊大佛。”念远也轻轻的回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浔答。
“如晦宫真会来人吗?”孙承策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
念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再次之前,她已经被问了十几遍这个问题,头都要大了。
尽管她再三保证会请来如晦宫,还是有人,尤其是孙承策,会时不时的问一句。
念远知道他们也是关心,况且自己也没跟他们说实话,只能默默受着了。
“你说你被邪祟上身,可有证据?”应平沙沉声道。
苏羡递上了前几日医师的诊断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疑似邪祟入体”。
这也在念远的计划内,医馆的医师是勉强算是轩止恩的师兄,又是北夏人,他极为灵活变通。在为李思眷诊治时,念远只是稍微点出是否有邪祟的可能,那医师就立马写了上去。
应平沙看完后沉默,气氛顿时变得安静。现场一片呼吸声。
“报告大人,如晦宫来人了。”一位官兵通告说。他声音不大,但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众人一听如晦宫,本来还对此疑虑,现下居然也深信不疑了。
“如晦宫居然来人了?我看八成真是邪祟。”有人说道。
应平沙也有些惊讶,他本来觉得是此女子脱罪之言,但是如晦宫却派人来此,倒让他有些犹疑。难不成真是邪祟上身?他整日处理案件,接触的不合常理之事也不少。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但是这女学生身世简单,和如晦宫八杆子打不着。
没等应平沙想明白,如晦宫的人就自行入了会场内。
只见来人一身白衫,端的是神圣素雅,这是如晦宫的常服,人手一件,是如晦宫的象征。
“常先生?姑姑竟请了他来?”念远心里惊讶,面上却风平浪静。
“竟是常荟文!”有人惊道。
“在下孤陋寡闻,这是何方神圣?”
“连中三甲,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北夏第一才子,你竟不认识么?”又有人嗤笑。
“竟是他!”
议论声此起彼伏,看见来人,应平沙也惊了。
“应兄,别来无恙啊!”常荟文开口笑道,他保养得当,笑起来也如沐春风,一点也看不出早已年过四十。
“哈哈哈!我当谁如此大胆!若是你,我别无二话!”应平沙和常荟文是同科登榜的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为人津津乐道。那年还有一位榜眼,只是为人低调,后来又传出失踪,因此名气不如两位大。
众人看他们客套,心里也感慨万千。特别是在座的诸位院长,大家都是惜才爱才之人,见到常荟文也颇为激动。
“那这犯人便交与你了!”应平沙道。
毕竟有规定,凡事涉及到鬼神之案的犯人,若是如晦宫来拿人,办案官员都需放行。
“这如晦宫还真被念远请来了!”顾知节意外道。
“呵呵,我早给你说过你还不信?拿钱拿钱!”赵蕴望得意的说。
今早顾知节跟他打赌问如晦宫会不会来,哼哼,白赚一大笔钱。
“没想到这个大洲第二神秘的如晦宫能被你请来,你这家伙,厉害啊!”时炳若坐在念远身后,赞叹道。
“第二神秘?那第一是谁?”念远疑惑。
“第一?第一当然是江岭延氏啊!”顾知节抢答道。
“延氏?我倒是鲜少听闻。”念远奇道。
赵蕴望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你不知道也算正常,这江岭延氏在南吴境内,离你甚远,况且他们行事低调,大洲嫌少人知道他们行踪。就是连江岭这个地方,也难以寻觅。所以才说他们神秘。”
“世外桃源么?就像桃花源记一样”鲁迟也好奇的围过来问道。
“听说他们生来背负诅咒,世代隐世而居,说是世外也妥帖。”周浔声音难得一见的冷淡冰冷。
念远察觉他情绪不高,也不好意思再深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确实堪当这第一神秘。”
再看会审。
常荟文领走了李思眷,不知是不是念远错觉,他走的时候还无意撇了一眼台下。
三府会审草草收场,梁家人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倒是袁仲,心里一阵晦气,放言再不接这类案子。
苏维道院长离席时,见到念远几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对李思眷身世略有耳闻,这几日自家儿子忙前忙后,他也并非全无知觉。敢从三府会审手下救人,连他也不由得对这几位年轻气盛的学生刮目相了。于是他开怀的对念远几人说道:“你们辛苦了”
秦怀波院长跟在苏维道院长后面,一脸苦相,听到院长的话。随即怒道:“就知道跟你们几个脱不了干系!”
念远吐了吐舌头,几人连忙跑了。
南吴皇帝孙離知道了这件事,倒是不生气。任凭朝中一些与梁正交好的官员闹,表明若是不满意大可自行去如晦宫讨个说法,气的那帮老头子胡子都直了。如晦宫向来不归任何国家管理,就算是皇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北夏皇帝轩定乡倒是开心,听说连夜办了宴会,大言不惭的宣称庆祝什么狗屁的“弯的很好看”的月亮。
云起书院的争议声因此也少了不少,大家只当是流年不利,也没人批评书院教授问题了。
总之,一切都皆大欢喜。
除了苏羡师兄跟没了媳妇一样魂不守舍的。
“你竟从未告诉师姐你的心意?”孙承策大惊。
还是那张石桌,还是那几个人。
只不过这次多了鲁迟。
“我不过去了一趟江都,竟错过了这么多东西。”鲁迟也不由得感叹道。
苏羡红着脸,也不说话。
倒是轩止恩冷哼一声,语气似有抱怨:“师兄若是不聊琴,平日里就是个呆板老头子,他能懂什么?”
“小恩,你怎么这么说师兄。”苏羡佯装生物。
“啧啧啧,你竟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么?”孙承策一脸洋洋得意。
“怎么讨?”
苏羡,赵蕴望,顾知节,时炳若四人异口同声。
连周浔似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念远无语的看着他们。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这种话题都是少年百谈不厌的。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鲁迟奇道。
“咳咳咳,我只是好奇。”赵蕴望解释道,“这是好学,是一种好的品性。”
顾知节也道:“是也是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顾兄明白人!”时炳若赞同。
几人看向周浔,周浔难得尴尬了一回,他不自然的咳了咳:“是极。”
于是乎,念远被迫坐在院子里听孙承策一个时辰的“孙氏兵法”。此为孙承策自封。
常荟文带李思眷离开书院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相送。
先是苏维道院长和陈庭轩先生,两人跟常荟文客套了很久,等陈先生转头安排李思眷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身体孱弱,切勿挑食。”
李思眷听后潸然泪下,从师七载,先生待她如亲子。不仅教她乐理,还兼顾她的日常起居。是她负了先生的教诲!
轮到苏羡时,他却哑了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保重。”苏羡道。
一旁的孙承策听到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敢情昨日他教了一个时辰教出来这么个徒弟。
“你也是。”李思眷笑了笑。
就要启程,李思眷跟着常荟文上了马车,苏羡看着人就要离开,心里不知怎么生出来一股勇气。
他鼓起了勇气,跑到马车旁,掀开车窗。这一举动倒是吓了李思眷一大跳,苏羡倒是不在意。他灿烂一笑说:“:思眷,你等着我。”
等什么呢?等我来人读完书,考取功名。等我金榜题名,等我功成名就。李思眷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许那么空洞的承诺。那是什么呢?
是等过了这段时间,等事情平息,我就去找你。
是那年桥上的惊鸿一遇,是无意落到身上的残雪。
是这些年琴瑟的合鸣,是那几坛没喝到的酒。
是一些至今未说出口的话,是至今为表露的情。
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