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拜帖都送到我这里来了?”上官清拿起赵蕴望拜帖,转手递给了程自秋。
程自秋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袖口里。他站起身,此时还有些浅醉,身形都不稳了。
今日倒是没再发酒疯。
程自秋回到子衿阁,门口早围了一堆人。
“程先生!就等着你来呢!”胡贵一见程自秋就堆起了笑脸,“就等着您批钱呢!”
“我何时说过要批给你们钱?”程自秋毫不客气的答。
“这….”胡贵一时语塞,“这不是惯例吗?我们文院人多,这集贤阁正中的位置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
“谁规定的?”程自秋说完也不给他面子,扭头就走。
胡贵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今日程自秋发什么疯。他心里一股无名火,心里唾弃他:“不就是一个落魄帐房,拽什么!”
程自秋回到书房,案上堆满了如山高的账目。他是个读书人,年轻时也不屑于这种阿什之物,也曾义正严辞,掷地有声的抛洒过理想和信念,如今却是个小小的帐房,被迫处理这一堆细碎杂乱的小事,真是造化弄人。
程自秋笑了笑,便俯下身子处理事务。
赵蕴望左等右等不见来人通传,便知这程先生八成又是忘了。心里一阵叹气。
随即后悔自己答应这事太轻易了。
再说念远这边,交完曲稿。隔了一天,陈先生却派人来催她交稿,她心里疑惑,以为是陈先生没看到她的稿子或者可能是醉书没交到先生手里不小心丢哪里了。
于是她又现抄了一份,递给了来人,交了上去。
到下午,陈先生特地派人来请她去敬音阁。念远一阵莫名其妙,难道是曲稿有什么问题?
到了敬音阁,念远看见一帮人围在大堂。
陈庭轩看她来了,表情却是严肃的。
“念远,你来了正好。”陈庭轩难得如此正色,“这曲子,你从何而来?”
念远心里凉了一片,她看见陈庭轩身边站着周沁竹,也一脸茫然,于是问道:“发生了何事?”
陈庭轩看了看她,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周沁竹也参加了这次群英会,她昨日也上交一份曲稿。今日念远上交的这一份,竟和昨日周沁竹的那份别无二致。
但是周沁竹一口咬定这份曲稿是自己改的,况且她交的比念远早些,结果就立马高下立见了。
念远知道先生有意护着她,因此才连忙叫了她过来。
“这曲稿乃是我亲自改的,你的怎会和一模一样?”念远静静的看着周沁竹。
遥想前几日,这位同窗还专门带人跟她道歉,转眼不过几日,他们竟然公堂对峙。
周沁竹一时有些心虚,但是她向来不甘落后,立马反驳道:“怎知不是你跟我一模一样?”
念远自知自己处于劣势,于是派温酒请了周浔过来。
“前日我改完曲稿,特地请了周兄来指点,中间并无他人经手。”念远道。
周浔对此表示属实,“那日念远手抄我一份,说让我带回去,但之前先生托我嘱咐念远勿要忘记曲稿。我便没有接受那份曲稿。”
“是的,等周浔走后,我便让我的侍女醉书携了这份曲送到敬音阁。但次日,先生便派人催我交稿,我当时便决定奇怪,只以为是交稿人太多,那稿子丢失便没有放在心上。”念远徐徐说道。
陈庭轩闻此也猜测了七八分,念远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不会做这等不耻之事,但周沁竹信誓旦旦说这曲稿是她亲手改的,于是便有了这出。
周沁竹感知情况颠倒,心里也没底了,她叹了一口气,愧疚的说道:“说来羞愧,这曲稿确实并非我所写,而是我花重金买来的。”
念远有些惊讶于周沁竹竟如此诚实,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明白?”陈庭轩愠怒。
“先生!这实在是难以启齿啊!”周沁竹此时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据周沁竹所说,她这张曲谱是在书院的某处黑市买来的。
书院学业沉重繁忙,总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投机取巧,虽说书院对此明令禁止,但还是架不住有人偷偷摸摸的搞。
这所谓的黑市,涉及人员众多,牵扯极广。黑市刚开始只在云起镇上开设,没有固定的地点,只卖有缘人。
黑市里面业务庞杂,不仅仅涉及财物交易,财富,权力,甚至人命,都可以在黑市里面进行交换。
但是近几年,黑市逐渐浸透到大周各处,连书院里面都有人开设,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黑色买卖人。学院之前查处了好几起假冒或者模仿黑市买卖人的学生,但是还是屡禁不止。
周沁竹出身武学世家,从小就习武,对着乐理实在是学不来,她除了武院的课,其余都勉强过关。因为担心学业,回家被老爹嘲笑,就想了这等法子,希望能拼一个好成绩。
况且这黑市也有诸多规矩,周沁竹所买琴谱若是从假的买卖人手里买的还好,若是真的,恐怕是不日就要上他们黑名单,严重的还可能遭受报复。
因此她才宁愿得罪念远,也不愿说出实情。
“念远,真是对不住!”周沁竹低着头,也不敢看念远。
念远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憋了一肚子气此时也哑了火,她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
“你此次犯了大错,我看这群英会你也不必参加了,回去把院规抄上十遍给我送过来!”陈庭轩雷厉风行,立马就地惩治了周沁竹,他嘱咐在场之人不许多嘴后便让众人散了。
回去的路上,周浔看念远兴致不高,便出声安慰说:“好在没平白受了冤枉。”
念远惨淡一笑:“周沁竹也并非有意,只是那黑市办事太不地道。”
“要说这黑市,我倒是从未听闻。”周浔奇怪的问道。
念远心想,你各方面都如此优异,黑市的人怎么会找上你,况且你看着富贵,也不是缺钱之人,谁会来找你做生意呢。
“苍蝇不叮无缝之蛋。”念远答道。
周浔听她说的如此通俗,也笑了:“这话倒是精辟。”
“之前跟着家里人去难民窟,跟着那里的老人学来的。”念远笑道,又随意提了一嘴:“也不知赵蕴望最近在忙什么,每次吃饭都不见他人。”
周浔想了想回道:“我倒是听承策说起过,他正忙着群英会的事,听说碰到了钉子,正在气头上。”
“谁惹了他?”念远奇道,这书院还有人敢惹赵蕴望?他向来锱铢必较,恐怕不会让那人好过。
“听说是子衿阁的程自秋先生,拒了他好多回,连拜帖都不收。”周浔回道。
“竟是他么?“念远一脸惊讶,“听说是不好相与的。真是苦了赵蕴望了。”
两人路过阔院,想着进去探望一下赵蕴望,刚进门就听到他暴怒的声音:“什么!举办竞选会?一个屁大点的破地儿!还整那么多事!”
“咳咳,赵兄慎言。”周浔提醒道。
“你们总算来了!。”赵蕴望如同看到救星。
赵蕴望的书童朱白给两位搬了凳子,几人落座后,赵蕴望开始滔滔不绝的抱怨。
各院都对集贤阁那块宝地虎视眈眈,程自秋一时也不能随意决定,便定了三日后在集贤阁开设竞选会,哪院的主意好,票数多,就把这块地批给哪院。
两人一会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念远笑道:“程先生还真是睿智,想出这么个法子。这下谁都别争了,只能各凭本事了。”
“我看你也别管这事了,还是禀明武院诸位先生。让他们烦恼去吧。”周浔也提出建议。
赵蕴望本就懒得管这档子事,若不是想先生有个交代,他早撂摊子不干了。
现下也没办法,赵蕴望点了点头,便是同意了周浔的建议。
夜至三更,程自秋揉了揉太阳穴,他吃过饭后算了三个多时辰的账目,于是便准备就寝。
脱外衫的时候,从袖口里掉落一封纸,程自秋这才想起来这封拜帖,于是拆开来看。
里面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程自秋看了看落款——赵蕴望,他努力想了想,才发觉这就是那位大周的三皇子。
“估计上官会喜欢他。”程自秋心里想。
他坐在书案前,润笔写了几行字,用蜡泪封上,端正的放到桌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程自秋就派人把这封信交给了赵蕴望。
中午在饭堂吃饭时,赵蕴望无意间提到这件事。
“程先生给你回了拜帖?”念远惊讶道。
“正是,他让我今晚和他一起去后院上官先生那里吃饭。”赵蕴望答道。
周浔觉得奇怪:“你已经不管竞选会一事,他这次找你所为何事?”
“先生没说。我当时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赵蕴望无奈,但又转念一想,“难不成我前几日在院里说的话让他听见了?”
“别多想了,可能是先生见你身上没二两肉,觉得一个堂堂皇子竟吃不起饭,让上官先生给你好好调理一番呢!”孙承策见缝插针,笑着挖苦了他一番。
赵蕴望听完气极,大喊道:“孙承策!”
孙承策看他一副要干架的阵仗,只好求饶:“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赵蕴望这才恢复如常。
等吃完饭,赵蕴望挤到念远身边突然问道:“我真的很瘦么?”
念远当时正在喝水,差点没忍住喷对面一脸。
“也许吧。”念远含糊的回答,察觉赵蕴望心情低落,她又连忙改口道:“你一点也不瘦,真的。这叫精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