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站在小二楼眉头紧皱地看向雨林的方向,已经是晚上九点,浓厚的大雾一点一点散去露出漆黑森林的树尖,原来雨林只是被白茫茫的雾气挡住了。
他们所在的金边镇处在湄江之西,距离撒哈雨林腹地还有几十公里,这些年的持续砍伐,让雨林边缘退后了几十公里,西塞亚的居民得以在湄江江畔生存繁衍,免受雾气的干扰。
金边镇与商峥的工厂仅有一江之隔,大马帮向来与商峥交好,所以能在东塞亚政府的严密监视下帮忙偷渡,还将数辆越野车连着许多大型装备运过江。
湄江西岸沿途被数十个军阀占据,大马帮算是其中最大的之一,占据的地盘也相当大,从塞亚北边国境线,湄江上游向下延伸数百公里都是他们的地盘,石头村是他们地盘里最南边的一个村庄,村庄坐落在撒哈雨林的边缘地带,距离金边镇三十多公里,这段路路况好,开车来回只需一个小时,但顾准日落就跟着车队去了,到9点还没回来。
陈有为从后面贴过来,语气放软,“还生气呢?”
乌金任由陈有为揽着,陈有为刚才阻止了乌金跟随大马帮一起前往石头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
“你们那个顾中尉看着靠谱,而且雾散了,他去你有什么担心的?”
“可能只是我想多了。”乌金自从飞机一落地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看见大雾散去后的树尖心里的焦虑感越发强烈起来,乌金转回身去,正面抱住陈有为去嗅他身上的松木香气。
陈有为拍拍他的背,在乌金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能明显感觉到乌金情绪的紧绷,如果可以,他巴不得现在就把乌金打包带回港市。
“咳咳!”小二楼躺椅上躺着的电灯泡发出动静,胡亮提示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这里还有第三者呢!
乌金立刻松开陈有为,尴尬地假装看风景,只有陈有为毫不客气地指着怨种电灯泡,“你小子的名字谁给你取的?是不是算准了你这辈子都亮得跟电灯泡一样?”
胡亮不想跟领导家的大炮仗打嘴炮,无数次实践证明根本打不过,于是埋头去看平板,在上面写写画画一些公式,不知道研究什么。
乌金走过去,用手背试了下胡亮的额头,“还是在烧,想吃东西吗?”
胡亮这段时间一直发着低烧,盛师兄的意思是免疫系统识别到了基因变异的细胞,被激活了,这会胡亮体内的变异细胞正在跟原生细胞打架,以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胡亮消瘦得厉害,原本饱满的圆脸塌陷下去,按照原计划胡亮是要跟着顾准小队一起进雨林的,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坏得比盛师兄预想的快,盛师兄的药剂只在感染初期起到延缓的作用,进入感染中期之后药剂就不再管用了,出发之前的CT检测显示胡亮身体里已经多出了数百个边缘模糊的疑似肿瘤,盛师兄只能给胡亮用癌症晚期病人的靶向药,但是效果也不太好。
“想,”胡亮放下平板,跟乌金撒娇,“俺想吃胡辣汤,俺好想念驴肉火烧。”
乌金于是转过头去看陈有为,陈有为瞪回去,“看我做什么?!”
“他想吃胡辣汤和驴肉火烧。”乌金转述,满怀期待的看着不知道有什么渠道还能每天凌晨运来一趟鱼子酱的陈大少爷。
“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陈有为恶狠狠地瞪依偎在乌金怀里的胡亮一眼,胡亮人之将死,胃口不小,前天要吃驴打滚,昨天要吃烩面,今天还要吃驴肉火烧,“把你的转基因肥肉剁碎了塞进火烧里!”
陈有为最后还是碎碎念着下楼打电话去了,谁让胡亮把抗体让给了乌金,现在每天看着胡亮这幅样子就让他后怕,要是乌金当时没打那支抗体,他都不敢想后果。
营地门口传来一连串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是众人的呼喊,乌金从小二楼往下一看,是去石头村的大马帮众人回来了!
不好!乌金眼尖地看见有人受伤,是抬着回来的,乌金立刻反身下楼,在人群中寻找着顾准,半天都没寻到,回头看见顾准从大马帮首领的越野车上跟首领勾肩搭背地下车来,顾准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大马帮的首领秃头满脸堆笑地感谢吴老板,他的保镖实在太给力,把他从对面的狙击枪下解救出来,不然今天秃头就要躺着回来了。
顾准与乌金进了帐篷,收起笑容严肃道,“石头村全村四十六口全数被杀,我们去的时候正好在山谷里遇上对面,他们火力很足还有几辆山地车,隔着树林干起来了,对面似乎不想跟我们打,很快就跑了,秃头说昨天在赤水帮的地盘也有一个叫歪脖子树的村子被杀光了,我返回去石头村现场看过,财物粮食都没少,有翻找的痕迹,我感觉他们在找东西。”
“接连屠杀两个村,”乌金看向地图上顾准所说的另外那个被屠杀的村庄位置,连线到石头村,“沿着从南到北的村庄杀过来,找的不是东西,是人!”
“歪脖子树是昨天傍晚被屠的,石头村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今天凌晨四五点左右,在有车的情况下,如果没找到人的话,是我我一定会冒险开车去下一个村子,”顾准上前指着地图北边的草甸村讲道,“距离六十多公里,就算难开,但是正午之前一定能到草甸村。”
可是为什么顾准他们傍晚才到石头村,却还是在不远处的山谷口遇到了他们?
顾准和乌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们找到人了!”
“什么人会值得他们接连屠杀两个村庄?”乌金皱起眉头,“能判断身份吗?”
顾准摇摇头,“对面训练有素,武器很精良,不是大马帮这些土军阀能比的。”
“有没有可能是…… ”乌金面色凝重,知晓实验室所在的还有A国,他们在港市的实验室被整锅端掉,一定会来这个实验室抢救成果,如果是这样,那一定要赶在他们前面!
“塞亚太乱了,”顾准将象征目的地的小旗推到垭口,从他们目前所在的金边镇到达能进入撒哈腹地的垭口还有将近一百公里,沿途要过数个关卡,路况不好,开车要走一天一夜,金边镇是信号能覆盖的最后一站,“我们管不了。”
“事不宜迟,还是按原计划,凌晨三点出发,”乌金掩下不安感,“注意安全。”
顾准刚刚救了秃头,秃头对他们十分热情,叫人去镇上连夜请来向导,并让副手亲自送顾准一行人去垭口。
趁着夜色掩映,顾准一行八人附带盛博士和高价请来的向导上了三辆越野车,在副手的破烂皮卡带领下,朝百公里外的垭口出发。
乌金站在营地门口看着车队远去,心脏砰砰直跳,他直觉危险,但又不可否认,雨季到来前每早出发一天都更安全一分。
胡亮也从床上下来,站在乌金后面,他扯了扯乌金的衣角,怯生生地讲道,“其实不值吧,用这么多人的命来换我一个,我…… ”
乌金转过头来看他,“别多想,顾准和他的队员在雨林里摸爬滚打了整整八年,经验很丰富,如果他不行,没人能行,这处实验室我们迟早要拿下,只不过是提前来了罢。”
乌金辗转难眠,睁眼到天明,他从床上坐起,披衣到小二楼的阳台往雨林的方向看,又起雾了,西边白茫茫一片,和天空连在一起,仿佛昨晚雾散后露出的树尖只是幻觉。
有人从后面挡住他的眼睛,“昭昭,你太焦虑了,我让人给你带了点安眠药,下午吃过晚饭吃两颗再睡一觉,他们还有一周才能回来呢!”
当天下午乌金接到了顾准的卫星电话,经过一夜和一整个白天的赶路,他们即将到达垭口,再往前走十公里就彻底没有信号,所以提前打电话报信,沿途的关卡见大马帮的人都一路放行,顺利的开局让乌金勉强放下心来,乌金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后挂断电话。
乌金在太阳落山之后老实地吞下陈有为喂的药片,躺下昏睡过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他进了雨林,浓雾让他失去方向,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走了很久,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突然散去,眼前是一座石头神龛,里面供奉着无脸女神像,祭坛上是一具成年男性的骸骨,无脸神像突然抬起手来,一只青鸟落在她手上,转头拔下一根尾羽丢在那具骸骨上,那具骸骨竟然开始生出血肉来,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男人从祭坛上坐起身来,侧脸对乌金笑,“阿金,你来啦?”
乌金从梦里惊醒,窗外天色已经大亮,胡亮坐在他床边,面色有些焦急地喊他,“领导,好像出了点事,陈有为下去了,让我不要叫你,但是……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乌金梦中生了一身冷汗,后背都汗湿,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草草套上衣裤,跟胡亮下楼去。
只见一楼的大厅里陈有为跟大马帮的秃头围着一个男人站着,乌金心跳落了一拍,那人竟然是给顾准带路的副手,他腰腹上缠着被血染透的绷带,正坐着让镇上的医生换绷带。
陈有为皱着眉头听那副手讲述,“昨天下午顾大哥打完电话后决定趁着太阳下山的机会直接进垭口,夜里直奔向导的第一个据点,在那里过今天的白天,所以我们原地修整后就直接往垭口开,我开皮卡在前面领路,已经远远看到了垭口,但是有人比我们先到。”
“不等我亮标旗,他们直接开枪了,”副手气愤地咬牙,一年里总有那么两三个外国探险队通过垭口进撒哈雨林,通常报酬丰厚,因此就算本地的军阀抢地盘抢得你死我活,只要亮了标旗就默认是大金主来送钱外加送死,给了钱一般都会放行,“全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是哪家的,他们甚至有机关枪!”
“他们人呢?!”乌金挤开人群,双眼有些发黑地问他,“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