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出祠堂,老廖手里捏了一把柴刀快步迎上来,他刚解决掉村口看守六子的人,赶回来支援两人,“没事吧?”
“没事,”陈有为答道,“解决了吗?”
“嗯,六子和那小孩去取东西了,约在村口见。”老廖40几岁,地中海啤酒肚,最是平凡普通的中年男子的形象,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若不是现在手上还拎着一把滴血的柴刀,与平常的司机看不出什么不同。
能给陈有为开车的司机,关键时刻就是陈家继承人最后一道安全锁,必然不是凡类。
三人快步走到村口,六子抢占了章微开来的两辆越野车,和蒙佑一起在车里等他们。
在离开石头村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把背包就地隐藏在村口的神龛青石板下,祠堂后的坟地里什么都没有,是乌金为了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在金边镇没见到陈有为的那一刻,乌金就十分笃定陈有为会来。
“金边镇不能再回了,商峥这老小子一点都不靠谱,那个秃头首领是个二五仔,把我们的消息全卖了,要不是老子见势不妙跑得快,说不定也要被拿住。”
陈有为用伞护着乌金,把他塞进后座,在车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自己也收伞挤了进来,极其自然地俯下身去要帮乌金脱掉湿透的鞋袜。
乌金抗拒地推他一下,又看了看身旁的蒙佑,示意他别在别人面前太过亲密,陈有为挑挑眉,知道他面子薄,会意地微微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不是的!大马哥不可能这样做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蒙佑下意识反驳,又想起秃头首领站在章微旁边的模样,声音越来越小。
“误会?”陈有为冷哼一声,语重心长道,“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忍,等你长大就习惯了。”
乌金眉头紧锁,秃头首领在顾准出发前还和石头村的人同仇敌忾,亲自去村里帮忙安葬尸体,叛变肯定有什么缘由。
陈有为还想说什么,隔着乌金看一眼蒙佑,犹豫了,乌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把蒙佑当作自己人。
“信号塔没了,只有提前被你派去垭口的变色龙和顾准手里两部卫星电话能通信,雨季提前,老廖去看过码头,湄江水势消退前没办法过江了。”
“真可惜我的高价驴肉火烧!真不敢相信我花了足足350美金的船票只为了偷渡一个价值5块钱的肉烧饼!还因为过不了江烂掉了!”陈有为啧啧不平,念叨着,“不行,这回必须让那小子自己给钱!”
“胡亮人呢?”乌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他,不免有些忧心。
“你说驴肉火烧?您老人家就放宽心吧,谁敢把他落下?”陈有为示意坐在前排的老廖打开暖空调,把乌金往风口上推了推,让他尽快烤干身体。
“妈的,下午要不是为了安排他去垭口耽误了点时间,就差个几分钟,我就能在镇口把你们拦下来了!”陈有为气愤地跺了跺脚,“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老子上哪去……”
“算了,”好男人都是察颜观色十级学者,陈有为看乌金的脸色把剩下的话都自觉吞进肚子里,“总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比我们更先到垭口找变色龙汇合。”
“我刚才问出一些情报,”乌金跟众人同步了从章微处得到的消息,“艾仕潼也在塞亚,他们屠村是为了尽快找回0号实验体,我有一个未得到验证的猜想。”
乌金缓缓讲到,“当时胡亮戳破了艾仕潼的防护服,艾仕潼感染了西王母,剩的两支抗体被胡亮抢走,他来不及在半小时内注射抗体,如果按照盛博士的说法,算算日期,艾仕潼早就该死了,但他现在都还活着,所以……”
“胡亮还有机会!”乌金和陈有为异口同声道。
“这里面装着的就是0号实验体?”坐在副驾的六子把那个防水双肩包拉开,取出足有成年人手臂长的圆柱体玻璃容器,众人对着光仔细打量起这个泡在绿色液体里的神奇物种来。
“实验体?”蒙佑挤过去好奇地盯着看,他拿到包之后还没机会仔细端详,他震惊道,“这……这不是青魈吗?!”
“青魈是什么?”
“王母娘娘得罪了!无意冒犯!”蒙佑用本地方言念了些什么,恭敬地双手合十对它行了一个大礼,看样子如果不是车上空间受限,他还要跪下磕头的。
蒙佑解释道,“这是王母娘娘座下的神兽,不老不死,是天地化形时的造物,恭敬拜之,可降福祉。”
众人面面相觑,生平最怕鬼的六子生怕对神仙有怠慢,赶紧把玻璃容器端正摆在中控台上,照猫画虎学着蒙佑拜了一拜。
“我阿妈讲过,青魈与人类婴儿大小相似,长得像人有肉尾,应该没错,这就是青魈。”蒙佑肯定道。
“不老不死?”乌金敏锐地提取到关键词。
“是的,撒哈是西王母娘娘留下的神迹,宝物化作火球落在塞亚的大山中,自此本是岩石的光秃秃山脊开始抽枝发芽,成片的树林生长起来遮天蔽日,神兽青魈就生活在撒哈,与撒哈共享无尽寿命。”
“我听过这个神话故事,”陈有为补充道,“但是我的版本里是青鸟使者落下三根尾羽,其中一根落在一个老头头顶,他立刻就返老还童了,没听说还有青魈这个物种?”
“王母座下神兽有三,青鸟、青魈和青魅,”蒙佑补充道,“青鸟是信使,青魈是初始,而青魅是永恒。”
“青鸟是一种鸟,青魈是有肉尾的婴儿,那青魅是什么?”乌金问道。
“是树木的连结整体,是生长在撒哈里全部树木的统称。”青魅是一个本地方言中的词汇,涵义抽象,蒙佑尽力翻译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得放弃从神话故事里探寻长生不死药的现代生物制备过程。
0号实验体应该是艾仕潼制备长生不死药的重要原料之一,机缘巧合被他们拿到,但队伍里竟没一个人懂生物医药,就像中彩票得到一个极品道具,一看说明书还得搭配专属职业才能使用,真是郁闷死了。
现下最为要紧的是去垭口与胡亮和变色龙汇合,顾准队伍里混进了一个卧底,尚不知他们的凶吉。
乌金与陈有为对视一眼,“章微留在金边镇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事不宜迟,我们要抓紧去垭口,还不知道守在垭口那拨人的情况,如果顾准他们出来,要抓紧时间清兵做好接应。”
按照原定时间表,后天顾准一行就该出来了,他们能做的不多,但愿顾准能及时发现异常。
“我给红蝎和沙鼠他们留暗语,”六子给队友留下记号,“让他们到垭口集合。”
五人瓜分了章微留下的两辆车,老廖、六子、蒙佑一辆,乌金、陈有为一辆。
上车后乌金立刻就蹬掉了冰冷似铁的靴子和袜子,光脚盘在副驾,没了乌处长对外维持伟光正形象的任务,乌金面上显出奔波的疲态,展现出只在陈有为面前才能不必遮掩的脆弱。
陈有为一边开车一边单手脱下外套里没怎么淋湿的短袖,扔给乌金,“快点脱了穿上,早知道就不该饶你来这一趟,幸好我跟来了,看我做什么?看吧!老子这一身肌肉就是为了你练的,喜欢吗?喜欢就摸摸看。”
雨太大,就算陈有为一路给乌金打伞,也只堪堪遮了个脑袋,连陈有为那号称几级防水的奢侈品外套都湿了个透,此刻搭在后座上风干。
乌金抱着陈有为的短袖,还带着贴肤的热气,他越发觉得陈有为现在有老妈子的气质,不打断他能不喘气地叨叨上一个小时。
“怎么还不穿?嫌弃?老子可是把唯一一件干衣服藏着掖着给你,不然刚才你肯定要给那个不知道上哪捡的小屁孩。”
乌金一直发着低烧,湿衣服贴着皮肉冷得刺骨,他干脆地脱下湿透的内衬,露出雪白的上半身来,陈有为没忍住吹了声口哨。
乌金瞪他一眼,快速套上那件还有陈有为体温的干衣,立刻就爽利不少。
“那小屁孩从哪捡的?”陈有为十分不爽,“怎么刚才还拉着你衣角想上我车?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懂不懂什么叫二人世界?!”
“石头村的唯一幸存者,”乌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全村的人都死了,没有亲人。”
“算了,看在他帮助缴获重要道具的份上原谅他,但乌大处长,你真的信他讲的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陈有为挑挑眉,“他唬得了老六唬不了我!什么青魈,分明就是母胎里的婴儿在尾巴还没消失的时候解剖出来的!”
乌金将双肩包打开,再次仔细端详悬浮在液体中的0号实验体,“胎儿的尾巴一般在母亲怀孕第三个月的时候就会完全消失,这个大小的胎儿至少已经足月,应当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某些基因表达仍停留在初始状态。”
“这倒是和那小孩说的青魈代表初始对上了,人都还在胚胎时期,怎么不算初始呢?”
陈有为的话给了乌金启发,“按照西王母计划的角度来解释,青鸟是信使,也许是在说野生鸟类身上携带的某种病毒,可以整合来自青魈身上长生不老的基因,通过传染把基因给了人类。”
“那这小青魈泡的绿水又是什么呢?你有没有发现这水好像透明了点?”
“确实。”乌金把玻璃容器放在灯下照了照,比他们刚拿到时淡了不少,里面婴儿的脸看得更加真切了一些,婴儿皱着脸,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靠,这玩意儿不会真是活的吧?”陈有为一个激灵,“这小绿水就是它的养分?”
“这个东西我们拿不住,章微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没有母液的供养它很快就会死,”乌金沉思片刻,与陈有为密谋,“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所以刚才那就是章微?”陈有为磨了磨牙,双手绞紧了方向盘。
这个炮制一切、陷乌金于不义之地的始作俑者!祠堂的时候乌金明明有机会直接杀了他,却还是把他放走。
乌金盯着大灯照出的雨幕,纵然刚才他有千百倍杀意,但还是按耐下来,岁月的沉淀让他理智,他一字一顿地讲道,“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陈有为单手掌方向盘,右手与乌金相握,他知晓乌金放走章微一定有所谋划,但他要让乌金明白,八年后的现在乌金不再是一个人,“昭昭,我们一起。”
乌金回握了一下陈有为,很快就又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