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一大早就起床了。
在村里晃悠,把每家每户都看了个遍。
莫老爷在老槐树下打瞌睡,不像是要一命呜呼的样子;李婶儿坐在墙根儿搓麻线,谢白敲敲墙砖,结实的很,也不像是要倒的样子;张麻子正在伺候他那头小骡子,梳梳毛,捋捋小刘海儿,骡大爷舒服得紧,一个响鼻吓得在院根儿下看了半晌的谢白一个哆嗦。
“哎哟~谢小公子~有兴致呐~”
“哎~张大哥~”谢白慢慢移过去,看着跟张麻子亲兄弟似的骡子,不好意思开口。
“谢公子?是有啥事儿?”
谢白挠挠头:“张大哥,您这几天去不去大甲镇?”
“不去哩,这阵子没啥好货,五家都凑不出一箩筐,胡大夫精怪得很,少的他不收——”
谢白的心凉了半截。
“那张大哥,能不能借借您的骡子?”
张麻子小眼睛瞳孔一缩,戒备地看着他,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几分。
“那个~那个~我想去大甲镇,您看我腿不方便,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这瘦猴似的张麻子变嚷嚷着进里屋去了,“唉,婆娘,好嘞,挑两担水呵,好嘞——”一边吆喝一边弯腰跟谢白致歉:“对不住了啊,谢公子,我这家里一堆的活计——”说完便拉着骡子兄弟闪身进到屋子里去了。
谢白看看空空如也的骡槽,深深叹了口气。
他又把全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弄得李婶儿怪纳闷,昨晚上听当家的讲谢公子腿治不好心情很不好,这会儿看着跟没事人儿一样,还怪有精神的。对漂漂亮亮的小公子又多了几分好感。莫不是娇儿丫头年岁还小,这谢公子留在这儿做个女婿也是顶顶好的——李婶儿眼睛一阵飘忽,心跟着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谢白没心情去关注这些,大半天都过去了,骡子也没借到,命也没救到一条。莫说十天,再给他十个月待在这小小的山村里也不见得会机会。昨天燃起来的雄心壮志,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冷却。
他又晃荡来小溪边,坐在树下,无比低落。
“嘿,狗娃儿!接着!”
谢白循声看去,是村里几个男孩儿在水里摸鱼,几个七八岁的小子,在夏日的阳光里光着膀子在溪水中摸鱼。这溪水不深,但贵在清凉,是夏日里小孩子最好的去处。
一条银鱼在狗娃子手中拼命扑腾,狗娃子年纪小,手上把不牢,鱼呲溜一下跳进河里,这时候一个高个儿黑瘦男孩生怕它溜走,拿着鱼叉就要刺下去。
谢白腾地一下站起来,冲那瘦高男孩大吼道,“大山,手下留鱼!”正唬得那边几个小孩儿一跳,那条鱼挤着几人的腿边,摇着银色的尾巴游走了。
“叮——系统积分0.1分,累计积分0.1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这也行?!!”
谢白高兴坏了,瞧着闪现在眼前的透明屏幕,商城上第一个图标开始浮现了颜色,超级金疮药,可治外伤,需积分10分。
谢白傻眼了:10分!这是要我救100条鱼?!
虽说金疮药不知道用来干嘛,但是谢白明白了这个系统的玩法:积分越多,解锁的东西就越多,保命的东西越多,生存的几率就越大。
接下来,就是疯狂救救救!
于是乎,接下来的这几天李家餐桌上看不到半条鱼,更别说鸡鸭,就连李胡安上山抓的一条黄鼠狼也半夜莫名逃跑了。最奇怪的还是谢白,半天半天地待在草丛里,嘴里念念有词:“来,小蚂蚁们,从这边走,那边有水坑——”
“小蜻蜓,坚持住,等我把你从蜘蛛网上解救出来——”
“来,大山小朋友,把你手上的蛐蛐给我好不好?”
大山看着谢白笑眯眯的脸,瞪着俩大眼珠子,抖着手把手上的蛐蛐丢给他,飞也似地逃走了。
三天过去,帽儿村的诸位都道是谢公子终于疯了,在得知自己的腿治不好后,整个人都疯了!
聊着聊着,张麻子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谢小公子曾经问他借过骡子,想去大甲镇,想必也是为着治自己的腿。
大家都谴责张麻子不近人情,好好的断了谢公子的念想,把个俊俏斯文的公子给逼疯了!又都不知道谢公子的来处,只知道在宛城,宛城在哪?怕不是要比皇城都远,也没个家人来接!大家念念叨叨的。张麻子有些羞愧,又觉得颇有不甘,还想同大伙儿争辩几句,被媳妇儿扯着回了自家屋里,门一关,眼不见也听不见。
李胡安李大哥,重重呼出一口气,眉头深深锁起。
谢白哪管得了这些啊。他沉浸在疯狂积分的快乐里。
“叮——系统积分0.1分,累计积分5.9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叮——系统积分0.1分,累计积分6.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叮——系统积分0.1分,累计积分6.1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声一声的“叮叮”的提示音响起,谢白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这才过去三天,还有七天,这样坚持下去,金疮药铁定能到手,说不定还可以解锁下一个东西!谢白斗志昂扬,连着眼睛都亮了几分。
傍晚,李婶儿把饭桌支在暑期渐消的院子里,傍晚的小风吹过,好不惬意。一桌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地扒饭,只有谢白脸上漾着止不住的笑,眼里闪着希冀的光,看得其他人默默摇起头。
“谢小公子。”
李胡安打断谢白的畅想,堆着温和的笑意亲切地看着他。
“谢小公子,您这腿——”想着也不好直戳别人的痛楚,李胡安换了一番说辞:“赶明儿我找张麻子要来骡子,一起去大甲镇?”
谢白听李胡安如此说,更是开心:“大甲镇?!好呀!”
“可是张大哥不是不借骡子吗?”
李胡安听此,脸色微微沉下去,“他自然会借~你不用担心,今个儿早点睡,明早我们赶早出发。”
谢白没想到得来机会如此简单,心道,果然还是李大哥靠谱。
饭后,谢白估摸着大晚上的虫子更多,说不定多解救几只能多赚些积分,便拄着个拐杖又出去了。
晃晃悠悠来到张麻子家房根下,屋里点着灯,一堆的飞蚊往灯下撞,撞在墙上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只。谢白正计较着救蚊子行不行,便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谢白根正苗红好青年,知道听墙根儿不太好,正准备稍稍离远一些,便听到张麻子扯着嗓子的一声不忿。
“李大哥,我也委屈啊!你也知道骡儿是我的命根子,你也知道这帽儿村上下几十口人,哪个赶集不是指望着它驮东西,我也没有二话,大家乡里乡亲的,能帮则帮 ,我也不计较这些,现在倒来说我狼心狗肺!说我没良心——”
“张老弟,我知道这些年,帽儿村都仰仗着你,我也感激,大伙儿一时间迷了眼,都还是感念你的——”
“大哥,不是我私心,就姓谢的那公子,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子弟,但是人实不实在就没法说了。”
灯火晃了晃,张麻子的声音又响起。
“你瞧,他也是顶有见识的人,不像我们平头百姓。你看这么久,他从哪儿来,家里几口人,家里是干什么营生的,为什么到这个地界来,啥时候走我们一概不知,你倒是他不知道?腿坏了脑子又没坏——大哥,你这人就是太老实——我这还不是怕他一走了之——顺带着连骡子也——”
“张老弟,旁的咱就不说了,谁人没点难处呢,也不消一五一十地打听清楚。”
李胡安止住张麻子的话头,隔了会儿,他沉沉的声音又响起:“这样吧,张老弟,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我这里二十斤粟米,十两银钱压在你这儿。我跟他一起去,回来粟米归你,银钱还我,骡子回不来,你就当这十两是我买你骡子的钱。”
“李大哥,你这!嫂子可知?”
“你不消管。”
窗里火光动了动,瞧着影子是李胡安起身了。谢白唰地挪开僵硬的身躯,掩藏在墙影儿里,胸中心脏鼓荡,心中难言之情翻涌,只要冲破心脏溢出来。
这是谢白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处地方,他先入为主的有了依赖感,再加之李胡安一家对他的礼待,他都忘了自己本身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过客,是要走的,不离开才是不应该。天大地大间,谢白头一次感受到了深刻的孤独。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