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便看到易原站在楼梯口等他,站得懒散不慌不忙,季译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他以为再次见到易原会是一个孩子生气或者大哭的场景,但并没有。这个场景就像季译第一天带他回家的样子,那时两个人不熟,之间总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距离,就跟现在一样。
季译往易原的方向走,他不像以前一样拉起小孩的手,而是走上阶梯前回头看了易原一眼,意思让他跟上。
一步一个台阶。
季译的步子走得并不踏实,现在保持沉默的资格不在他手中,他清楚自己该先说些什么,季译再次回头看了小孩一眼,被吓到了。
之前两人一起上下楼梯地时候季译就发现易原有个习惯,这孩子走路会盯着脚下的梯子走,虽然不应该算是奇怪,但确实全程不跟自己说话的话不会抬一次头。他那个时候就跟易原说要前面的路和地上的路要一起看,省得地上走稳了前面撞着了。
季译猜他当时没听明白,因为以后还是这样走的,季译倒也没再说。
不过在刚才,季译在黑灯瞎火里回头,就这么的撞上了他直白的目光,直勾勾的,没有任何要避开的意思,似乎就是在等季译找到他的眼睛。
“易原?”季译试探着喊了他的名字。
易原加快了步子,很自然的走到了他哥旁边,问:“怎么了?”
“受欺负了吗?”季译问道。
“没有。”
“没骗我?”
“不骗你。”
两个人走到了楼层,季译摸了摸口袋没有钥匙,便准备从地毯下面拿备用钥匙,突然想起来之前拿出来给易原用了。现在把人带回来结果家门都进不去,他有些尴尬:“你在这等着,我下楼叫个开锁师傅。”
易原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手插进裤兜就掏出来了个钥匙,是那个备用钥匙,他说:“我有。”
季译没想到这么小一把钥匙他能拿这么久,心里意外着接过了钥匙,打开门后又把钥匙还给了易原。
易原站在大门处环绕了这个屋子一圈,没变什么,就是地上多了箱酒瓶子,他不在的时候应该没人耽误他哥喝酒了。
目光太直接,也让季译注意到了他的观察,他跟着易原的目光扫了一圈,然后看到了易原的床铺和他的一些生活用品,这个时候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把易原的东西扔出去……
“哥,那家人告诉我你把我送给他们了,我不相信,想了想之后信了。”易原道,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前缀,让人听不出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是被抛弃的气愤,还是当时的不甘心?听着都不是,似乎就是一句孩子无厘头的执拗话。
“是我的问题,”季译的话语停顿片刻,随后看向易原:“当时不该骗你。”
“……”
“那家人还说要把我的姓改成赵,哥,我如果名字换了,再长大点你还能认出我吗?”易原道。
空气沉寂了,季译没法回答这些问题,回答了就像是在给自己定罪。
季译扯开话题说:“等会儿水开就能洗澡了。”
“我以后还会走吗?你会再不要我吗?”
“你还会把我扔了吗?”
“哥,我能姓季吗?”
外面时不时会刮来阵呼呼寒风,吹得阳台门吱吱响。
易原似乎越得不到回应就越想说,不管对面的人是怎样一言不发他还是固执,倒也不是一定要个回应,就是想给自己的内心找个平地踏。
“易原,我不是要把你扔了,这次的事也不是抛弃你的意思。”话音刚落,季译又犹豫出什么继续说:“我一开始就不欠你什么。”
对话在彼此看来都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便停止了。
季译在厨房里收拾冰箱的食材,投出来了些不能吃的菜,他从收纳格里掏出来了个买菜时给的塑料袋,把这些不能吃的菜放了进去,然后提着走出了厨房。
他看到易原已经关着的房门,思绪一时间有些乱,季译收回了目光,走到个放杂物的大桌子旁边,搬起了地上的一箱啤酒瓶,准备一起拿下楼扔了。
季译抱着一箱啤酒瓶,左手提着垃圾,用胳膊肘打开了大门。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屋外把门关上,一个身影从卧室里闯了出来。
易原穿着睡衣,头发变得有些凌乱,看着季译着急问:“你去干嘛?”
季译还以为他睡着了,反应过来回答说:“扔垃圾。”
“我也想去。”易原道。
季译上下打量他的睡衣一番,然后说:“棉服穿上。”
易原又扎回了房间,棉服还没拉上就连忙跑出来跟到季译了身旁,走之前还把门一起关上了。
易原伸手想要帮他分担一些:“哥,我帮你拿垃圾。”
“不用。”
“……”
季译感觉到了哪里不对,解释说:“我抱着这个箱子不好把垃圾分到你手上。”
“嗯。”
季译把垃圾抱到了小区的垃圾箱那,拍了拍手低头看了眼易原,发现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季译笑了一下,开口说:“下来干嘛?冷到了吧。”
然后就看到易原摇摇头,颤着嘴唇说了句:“不冷。”
这个晚上过去,易原离开过的事似乎就被迈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生活,放到角落里的那箱牛奶也有人喝了。
易原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关注,毕竟一请十来天假,大家都以为他生病了还是怎么的,一问易原只会说:“我没事,我很好。”
“确实,看着你确实没受啥伤。”
“那你家长怎么同意你请十几天假的?也太牛了,你有什么秘密方法,将给我们听听呗。”
“我看是内伤,对吧?”
“我家有事。”易原被他们猜测的有些烦躁,说:“跟你们买什么关系,别问了。”
“别问了~~~”一个同学学着他的话阴阳怪气道。
?
易原:“……”
放学后,易原还没走出学校,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给停下了脚步,易原一回头,看到的是胡录那张傻脸。
“易原真的是你啊,我想死你了,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我找你有事都找不到人,是不是被人拐走了啊,我爷爷说的时候还以为再也不能和你一块玩了呢,没想到还能看见你,这可太好了呜呜呜!”距离似哭似笑的说着。
“我好着呢。”易原嫌弃着推开他的脑袋,说:“你爷爷说?”
胡录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说:“对哇,那家人是我大舅家,你可千万不能给那家人当儿子啊,他们是最最最坏的亲戚!特别坏!”
易原急忙捂住她嘴,着急说:“谁给他们当儿子了?”
胡录被他捂得说不出来话,结结巴巴憋出来了几个字:“你、先、把、手、拿开。”
易原放开了手,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就是,”胡录尴尬着笑了笑说:“我这次其中考试考的有点太那啥了,再考成这样我就要去我父母那了,就是你能不能给我补补课呀,我会给你补课费的。”
“?”
易原有些不理解,问:“你怎么不去学校门口那些补课班问问?”
“我要找补课班话还是要去我爸妈拿补,他们一直说给我找了什么什么好老师让我过去,我不想啊。”胡录假意摸了摸眼泪。
这场景有些眼熟,不由让易原想起了“搬家”事件……
“停,你先把眼泪收回去。”易原看着他有些无奈说:“补课,小事,我答应你,但补课费就不用了,什么时候给你补?”
胡录眼睛一亮,说:“周末!就周末!嘿嘿到时候请你吃好吃的,就知道你最好了!”
“你可以走开了,我要去找我哥了。”易原加快步子说道。
“嗯?”胡录跟上他的脚步,说:“你回季译哥哥那啦?”
易原说:“对,以后应该都不会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补课可以去季译哥哥家里吗?我好像还没在季译哥哥那玩过呢。”胡录道。
易原语气平淡说:“我要问问我哥,不过你应该来玩过,你半夜哭着敲门那次。”
“?”
“我那次不是来玩,不过你怎么还记得呀?快消除记忆!”胡录嚷嚷说。
易原没理他,径直往前面走,然后就走到了正在等待的季译旁边。
感觉被忽视的胡录:呵呵。
易原之前没怎么观察他和他哥的身高,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按个子高低排列,易原站在后排,算是班里比较高的男生了。但是他今天站在季译旁边,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才勉强到季译的肩膀那。
易原在想,等他长得比季译高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养他哥了。
“……”
易原说:“哥。”
季译说:“有屁放。”
胡录说:“胡录说周末想来家找我,让我给他补功课,行吗?”
“行。”季译想了想说:“你现在能跟上课吗?之前缺了十几天的课。”
“能跟上,那几节课挺简单的。”易原道。
“那就好。”
他们踏着熟悉的路到家,多说说话,总能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