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家里人，为什么吵架？”
牛岛若利的话像一记强力发球，直直地向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扣去。
被直白的提问吓得头脑发懵的小早川元夏下意识仰起后背，感觉到自己的胃袋正在抽搐。
“怎么说呢……”
她别开脸逃避他的视线，强忍着不适，努力挤出微笑。大脑却在飞快运转，编织着合理的借口，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眼神霎时变得警惕：“你怎么知道？！”
“刚刚，我不小心翻到了通话记录。”牛岛指了指放在餐桌角落，被她倒扣着屏幕的手机，“半个小时之前，你才和父亲通过电话。”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掌托起下巴，冷静分析：“如果不是起了争执，不可能在听见我打算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时反应这么大。”
脱口而出的话语仿佛一根细针，扎得小早川元夏心口发疼。
“只是最近便利店的兼职太累了。”她的指尖在桌布上滑动，绞出不自然的皱褶，干涩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难免有些急躁。”
“父亲平时总是很忙。妹妹也有模特的工作邀约。母亲像一个陀螺，在他们中间打转。”
她回忆着曾经站在摄影师镜头前的自己，努力扯起嘴角，让笑容显得真诚：“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哦。”
也许是想到了工作同样忙碌，连周末也难得在家的母亲，牛岛若利点头表示理解，没再追问下去。
擅长读空气的老板娘端着桧木托盘适时出现。
“请用。”
她把造型复古的高脚冰淇淋杯放在棕发少女手边，又把另一个玻璃碗交给半站起身，准备帮忙的牛岛：“这是附赠的餐后甜点。”
“咦？”小早川元夏的视线疑惑地从两份造型相似，颜色深浅却完全不同的布丁上滑过。
“要交换吗？”坐在对面的牛岛若利大方让出属于自己那份。
她咬着勺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架不住诱惑，点了点头。
摆在牛岛君面前的那一份看上去颜色更深，口味一定更浓郁、更好吃。
小巧的甜品勺从透明玻璃碗舀起一大块布丁，还没有品尝，独特的奶香已经迎面而来。
少女蜜糖色的眼睛满足地眯起，笑颜也自然上许多。
她迫不及待地张嘴，打算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份美味，弯弯的眉毛却在舌头触碰到甜品瞬间拧在一起：“唔。”
“好苦。”
想象中的细腻柔滑在入口刹那被粗糙滞涩替代，被火燎过的茶叶散发着厚重的烟熏感。
小早川元夏捶了好几下胸口，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样子，看也没看就端起餐桌上的杯子，灌了大半杯水才勉强把它们全部咽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还不小心呛到：“咳咳咳咳咳。”
“哎呀。”留意到动静的老板娘向他们跑来，指挥服务生赶紧送上润喉的蜂蜜水。
“真是万分抱歉。”
拍着她背脊的老板娘面露歉意，留意到她面前的碗，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你是和若利交换了甜品吗？”
“嗯嗯嗯嗯。”小早川元夏忙不迭点头，眼角红通通的，从花栗鼠变成了气鼓鼓的兔子。
小兔子忍不住抱怨：“这个布丁也太苦了。”
老板娘面色尴尬，把泛着暖意的蜂蜜水送到她手上，才指了指开放厨房里慈祥地注视着一切的厨师解释：“若利的餐点都是我家老头子特制的。”
“牛岛君是我们的常客。”
忙完杂活的服务生也过来帮忙，递上纸巾盒：“每周老板都会提前准备一堆无糖的甜品，这次是焙茶布丁。”
“没有糖分的根本不能算甜品吧。”
摄取到足够糖分的小早川元夏终于缓过气，抽出几张纸巾，按下内心咆哮的冲动：“零度可乐也会加代糖啊。”
牛岛若利也拿起勺子，挖了一小□□换到自己面前的布丁。
“好甜。”
他皱眉，下意识想去拿自己的杯子漱口，却扑了个空。
“咦？”小早川元夏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到放在她右手边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刚刚，她好像……不小心用了牛岛君的……
还把里面的水喝得一干二净。
牛岛君是左撇子，每次用餐都会习惯性地把餐具全部都放在自己的惯用手旁边。
而她则相反，开饭前恨不得把不相干的东西统统扫到角落，再拿起筷子专心享受美食。
被焙茶浓烈的口感熏得发晕的她一时之间没注意，错将牛岛君的杯子当成了自己的，直接闭眼伸手抢了过来。
“对不起。”
她恨不得把脑袋整个埋进桌布下面，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鸵鸟，举手发誓：“我绝对、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还一连强调了三次。
“没事。”牛岛若利接过服务生重新送过来的温水，一口接一口地解决掉他认为太甜的布丁，“很好吃。”
“是巧克力奶冻？”
他问老板娘：“口感很丝滑。好像还有属于坚果的油脂感。”
“对呢。”被他的夸赞取悦到的老板娘笑纹更深，看了眼仍然在厨房里忙活的丈夫，不吝解答：“老头子上个月卯足了劲头开发的新品。里面加了磨碎的开心果。”
“哦。”他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我也吃完了。”
小早川元夏囫囵吞枣般吃完剩余的焙茶布丁，自告奋勇帮忙收拾残局，在碰到属于牛岛君、却被她误用的杯子时停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把它交到服务生手里：“谢谢。”
“欢迎下次再来。”
站在门口送客的老板娘朝他们挥了挥手，在牛岛若利转身之后，悄悄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嘴型。
“呃……”
她扯着发尾，恨不得一头撞在门框上，告别这个尴尬的场面：“算了。”
走在前面的牛岛站在台阶下等她，手里提着那个被她打上死结的便利店塑料袋。
银色的月光披在他的肩膀，像是在为未来的王牌加冕。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绕过安静的街道拐角。
“如果，你是在为间接接接吻感到不安——”
人行道的指示灯转红，他在斑马线前驻足，表情坦然：“不用担心，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