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十四

    014

    衣柜门被风轻易刮开了。

    视野变广,邬知子看见依然埋在他胸口里的剪刀,周围红色盛放,把衣服染得很脏。

    再往上看,其实那张脸与从前没太大不同,只是头发变长,肤色更病态,长睫投下的阴翳遮住半扇眼睛,暗、沉,让那双眼瞧着像死掉了,没有任何光泽。

    “一定要我这样对你,是吗?”

    他语气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怒意,令邬知子的恐惧几乎抵达沸点,下意识去寻找利器。

    但是这个沸点很快就被浇灭了,被更烫的东西。

    ——宗无拔掉了胸口的剪刀,一汨鲜红劈头盖脸地淋下。

    而后他又用指尖一勾,勾着剪刀的把环转了一圈,锋利的刃斜着割开脖侧青脉,又溅出一股血来。

    接着是被刺穿的太阳穴、动脉、心脏。

    他依次演示每个要害的地方,剪刀在指尖上游离得极其顺畅,仿似长在他手上。

    邬知子被吓得呆住了,眼看他一次比一次更疯狂,溅到她发上的血一滴又一滴流下。

    然后在一个响指之后,他身上的血迹和伤口统统消失不见了,只剩她身上的血还在滴答。

    “开心了吗?”

    做完这一切,宗无烦躁地低头展了展衣服,食指上的剪刀还在转啊,转啊。

    邬知子这时已经木然了,所有的本能都被这气场压下,仿佛一个无知无畏的新生儿,唯一会做的就只剩愣愣盯着那把剪刀。

    一圈......

    两圈......

    三圈......

    止住了。

    她看见宗无脸上再次挂起温柔的笑,语调也变得和缓黏稠,宛如讲情话:“你也看到了,有用吗?”

    “......”

    “跑呢?有用吗?”

    他说着向她张开怀抱,像是一点都不嫌弃她身上的血色,“那就自己出来吧?乖一点?嗯?别再让我生气了。”

    “三秒钟?够不够?”

    非要寻找其中缺陷的话,大概是他的耐心不怎么样。

    “1——”

    “3。”

    好了,等待到此为止了,他再次把眉压低下,一字一顿地讲:“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暴躁地踹在木柜的门板上,“哐——”的一声,力气带得那扇门止不住地摇,几个老旧的螺丝掉落,半扇门坠挂下来,“咯叽咯叽”吊着响。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听话?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成这样?我说爱你的时候好好回答「爱我」不就行了?”

    他的眼瞳转动了一下,指尖仍在继续把玩着剪刀,锋利的刃不时闪烁一下:“不明白是吗?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也应该爱我,我们的两情相悦是理所应当,人类的感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好了,快出来,别再浪费时间了。”

    邬知子听不懂他的疯狗逻辑,不过思绪却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渐渐变得清晰。

    他貌似......没办法过界,所以一直在强调让她自己「出去」。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

    浑沌好像在一瞬间散去,邬知子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丝光明。

    虽然她当下还是紧绷得要死,也还是抑制不住地发着抖,但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把手探出去。

    眼见那只手快被宗无抓住,她“嗖”地缩了回来,宛如满弓的箭矢一般。

    不会再有一刻比这时心跳更快,邬知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除去紧张,还因为另一个振奋人心的发现——

    他真的过不来。

    那只伸来拉她的手停在柜门外,衣柜的界线仿佛变成逾越不了的山巅。

    这个发现让邬知子稍微安心了一点,当意识到本以为无所不能的存在忽然有了缺陷,就像掺了水的翡翠一样不值钱,甚至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明码标价的假货。

    她似乎找回些做主人的威严。

    反正天一亮他迟早会消散,只要她在这里呆上一晚,他根本不能拿她怎么办。

    她根本没必要害怕,没必要听他狗叫,更没必要试图理解他的癫狂。

    他能有多神通广大?还不是被她杀掉了吗?包括现在,她也依然是赢家。

    邬知子彻底想明白了,用手一点点擦干脸上的血迹,不屑地抬眼望着他。

    “噗呲——”

    意料之外的,宗无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其他的发泄举动,而是忽然笑了,笑得放肆狂妄,肩膀都在颤了,“我真的好怀念你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

    “简直让我想起来每一个你快要死在我身上的瞬间。”

    “......”

    “我刚刚还在想,要是你一直害怕,无法展露出这种眼神可怎么办?那样就真的很无趣了,我还是更喜欢在你维持这种神态的时候进入你。”

    “恶心。”

    邬知子厌恶地蹙起眉,宗无却反而因她的骂声和表现更愉悦了,“你不喜欢吗?你从前明明很喜欢的啊?每一次被我按住肩膀牢牢地钉在那,每一次贯穿都难以自抑地扬起颈项。”

    “多漂亮,多动听,我还是更喜欢从你口中溢出来的呜吟。”

    他似乎完全沉溺在那种想象里了,眼瞳越来越沉,越来越浑,逐渐有说不出的禁忌弥漫,似是一种欲的色彩。

    就好像她躲藏的地方并非衣柜这种狭窄逼仄的空间,而是更广阔的,足够进行一场淋漓尽致的性*爱活动的,或床上或浴室或沙发。

    总之,足够摆放她的地方。

    那视线越来越露-骨也越来越灼烫,将邬知子从头到尾笼罩,让她羞愤却又藏无可藏。

    “你现在的目的就是把我惹恼,对吧?”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现在不该生气,因为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一向如此狡猾,像只该死的狐狸。

    “因为怕被我发现你其实根本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根本不可以随便进出任何一个场合......只要把我惹恼,我就很难将你的诡计想清,也根本没办法在这里安心呆到早上。”

    “哈......”

    他的笑声渐渐停止了,降成空气里的一腔尾调,“你真这么想?”

    宗无盯着她缓慢地歪头,像在仔细地研究一件坏掉的玩具,正在检索到底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

    他看得很认真,认真到会随着她被风拂起的一缕发转动瞳孔,仿似能看穿她的五脏六腑。

    这过程很慢也很长,折磨又煎熬,宛若是一段足以走过春夏秋的时光。

    最后终于抵达冬了,天气变得寒凉,他脸上的愉悦也被彻底冻结掉,面无表情地抬手替她鼓掌:“是啊,被你发现了,真可惜,本来我还想藏一藏。”

    “你猜对了,我只能让你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出来,根本不能迈进柜子里把你拎出来。我当然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至少现在拿你很无奈,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让你自己走出来,因为我没多少时间,天一亮我就会消散。”

    “我们知子真是太聪明了,值得赞赏。”

    他的掌心拍打发出无穷尽的回响,飘荡在邬知子耳边,一次次验证她的胜利猜想。

    但邬知子却没有真的松懈下来,神经仍在跟着这声响一跳一跳。

    ......太奇怪了。

    说不清楚究竟奇怪在哪,总之就是觉得他态度不应该这样。

    尽管他在尽力把脸上的所有表情驱散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一条无计可施的丧家犬一样,但是......

    ……

    他并没有气急败坏。

    对,邬知子终于想通了,她不认为现在的宗无有管控情绪的能力,这从他先前几次频繁的态度转变就能看得出来,几乎是每一个关乎情绪的表现都比他活着的时候放大千万倍,现在的他并不善于伪装。

    所以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不会因为被她看穿而愤恼?

    他应该生气、大吵大闹、砸坏杂物间里的所有东西、掀起狂风暴雨,甚至把整栋洋楼夷为平地。

    可他没有,统统没有,就只是用平平的语调承认了而已,还抬手为她鼓掌。

    “小可怜,听我这么讲你会高兴吗?”

    “......”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连跳动都被攫在股掌之间。

    哪怕他这次没有任何的行动,邬知子却比之前被追逐时还要恐慌,仿佛外面的冷雨下到了衣柜里。

    “为什么非得需要理由呢?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不好吗?比如我打开电视机,持续换台根本不是为了掩饰脚步,而是为了让你误会我一直坐在楼下,这样我的突然出现才会让你更加胆战心惊呀。”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抓出来?我偶尔也想让知子自己讲明到底在想什么啊,毕竟知子总是说谎,还总是以为可以逃离我......那我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不就好了?反正总会粉碎的嘛,这样游戏的乐趣不是才更多吗?何况我是真的很想让知子自己过来拥抱我啊,一直追逐的玩法太无趣了......”

    “嗯?你问我为什么这样?”

    他的笑容重新绽放了,稚拙、天真,像是真的不理解讲出的话有多吓人,仅仅因为一个单纯目的而已:“好玩呀。”

    “好了,现在这个迷藏游戏该要结束了,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也已经为你解答了,那么就自己出来吧?”

    宗无说着往前迈了一步,鞋子踩踏在柜边,轻易越过了邬知子认知中的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然后就只是停在那,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以这种相当恶劣的行径替她做了证明。

    “别过来!滚!”

    如果邬知子是一只猫,那她浑身的毛发都应该在这一刻战栗地炸起来了,还应该伸出爪子刮花他的脸。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真正被粉碎幻想、意识到力量悬殊的这一刻,她连尾巴都翘不起来,只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带得整个衣柜都在颤。

    “诶。”

    宗无颇为惋惜地叹息一声,以此来抒发这一点她非要坚持在妄想里的不圆满。

    片刻的僵持后,他放弃了去抓她背在身后的腕,将手下移到她的脚踝,“那捉迷藏游戏就先到此为止了?小可怜。”

    他这么问了一句,没等她回答便将手覆上来。

    邬知子感觉到环住脚踝的冰凉逐渐收紧,拢合,像钢制的镣铐一样将她禁锢起来,下意识蹬踹,心中的恐惧迸发成激涌的岩浆,几乎要从她嗓子里呕出来:“滚!把你的脏手拿开!你这条无可救药的疯狗,杀人魔,变态......放开我!滚远点!滚!”

    “嘘。”

    宗无把另一只手竖在唇边,笑眯眯地将眼睛弯成弧线,“省点力气比较好,因为这只脏手不仅会出现在你的脚腕,一会儿还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你身体里的其他地方。”

    他紧紧攥住她,一点一点将她从衣柜的庇护之中扯了出来。

    大概是心情很好,连调子都变得婉转,好似有音符跃动在里面:“啊,忘了问,知子会比较喜欢被疯狗*,还是被杀人魔*,还是被变态*?我都可以扮演。”

    “噗通”的声响让久未收拾的杂货间荡起尘埃,迷蒙一片。

    他拖着她往外走,像是从大雾里一步步迈出。

    “你真的应该去死……像你这种恶心的疯狗根本不配出生……”

    尽管被握着脚踝,邬知子的叫骂也没停止,应激似的边哭边喊,一路挣扎不断,反复将手边所有能触到的东西狠砸在他身上。

    在一个棱角分明的闹钟精准砸上他后脑的时候,宗无终于擦着沿额角滴进眼里的血珠回头:“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这张嘴里发出的其他声音,比如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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