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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出在羊身上

    陈稳醒来的时候,许嘉言早已没了踪影,厨房的锅里是许嘉言一早熬好的米粥,厨房,卧室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陈稳边洗漱边给许嘉言拨了个电话。

    “喂,哥们儿,你田螺小子啊。”,陈稳嘴里叼着牙刷,牙膏泡沫顺着嘴角不断溢出。

    此时的许嘉言正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窗边,耳机线顺着肩膀蜿蜒而下。

    “你那泡面桶堆在茶几上快一周了吧,屋子里满是味儿你闻不到吗?少吃点垃圾吧,天天吃泡面还能活到现在,你也是个奇迹。”

    “哈哈,许嘉言,这么关心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喜欢个P,老子是怕你死了还得给你收尸。”说完,许嘉言便挂断了电话。

    刚和许良吵完,家是回不去了,至于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公交车驶过那条熟悉的巷子,许嘉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的那个女孩,像一只狡黠又傲娇的猫,平日里乖巧文静,可一旦被人冒犯,竖起的眉毛,瞪大的双眼,以及言辞间的犀利,就像亮出了尖锐的“爪牙”。

    突然,许嘉言似乎有了主意,等公交车停到下一个站点时,他火急火燎地跳下车,朝禾家饭店狂奔。

    离饭点还有些时候,饭店里没什么客人,许嘉言到的时候,店里只有赵玫媚一人坐在收银台后,将一叠发票和账单整理整齐,一笔笔核对账目。

    “你好,想吃点什么?”注意到来人,赵玫媚从慌忙地收银台前站起来。

    赵玫媚昨天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许嘉言早已离开,因此,她对面前的这个男生并无印象。

    许嘉言指了指门口的玻璃门,上面贴着“招聘兼职”的广告。

    “请问,你们还招人吗?”

    “招的,招的,你先坐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许嘉言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口进来,他想,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

    季建平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嘉言,一看就是刚脱离学校的小青年,没什么社会经验。

    “我们这儿只收小时工,一小时六块,能接受吗?”,季建平说。

    “包吃住吗?”许嘉言问。

    季建平见许嘉言没有拒绝,于是更加克扣,“行啊,不过这样的话,一小时只有四块。”

    “可以。”

    季建平也没想到男生答应的那么干脆,早知道薪资再压低一点了。

    季节像往常一样,匆匆地推开门走进饭店,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脚步一顿。

    许嘉言系着干净的方格围裙,双手稳稳地拖着餐盘,手臂肌肉微微紧绷,敏捷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看到季节进来,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径直略过,留下一脸懵逼的季节。

    许嘉言再次路过她的时候,被季节伸手拦下,“你来这里干嘛?”

    “打工啊,看不出来吗?”

    许嘉言的眼神在季节受伤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见已经处理妥当,自然地收回目光。

    不是,季建平的德行季节也知道,招聘启示贴了半个月都没有一人入职,外面任意一家店都比季建平给的工资高。况且许嘉言也不像是会缺钱的人,怎么想的来这里打工。

    听到许嘉言的话,季节轻轻蹙眉,斜睨着他,一脸“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

    “昨天给你买药可花了我不少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不得从你这儿捞回来。”,许嘉言挑眉看向面前的人,吊儿郎当地说道。

    季节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后厨一声嘹亮的声音打断,“上菜”。

    男生脸上挂着坏笑,眼神里带有几分戏谑,趁季节不注意,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壳。

    “嘶~”季节吃痛地叫了一声,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后者却双手一摊,歪着头,眉毛微挑,一副痞劲,“上班时间,拒绝私聊。”

    许嘉言来了之后,季节确实轻松了不少,每次需要上一些滚烫的热菜时,许嘉言总会抢先季节一步接过。

    男生的身影在店里穿梭,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利索地收拾着餐桌,转眼又麻溜地钻进后厨传菜。

    等两人都歇下来时,饭店也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

    后厨闷热潮湿,脏盘子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许嘉言双手泡在满是泡沫的水中,清洗着餐盘。

    外面的收尾工作赵玫媚一个人就能搞定,季节来到后厨,熟练地挽起衣袖,站在水池旁,从那座“山”上抽出一叠盘子,正准备打开水龙头 ,却被许嘉言伸手接过。

    “医生怎么说的,你这伤口不能沾水。”

    “没关系,我带了手套的。”,季节晃了晃套在胳膊上的乳白色橡胶手套。

    “那也不行。”

    季节没和他争,摘下手套,随意地搭一边,双手撑在水池台上,几缕发丝顺着身体的弧度低垂下来。

    “我爸给你开了多少钱?”

    “刚够吃饭的。”

    “对面餐馆,时薪10块,包吃包住,你要不去对面看看?”,季节说道。

    许嘉言把清洗好的盘子挨个摞到一旁,“我不在,这些活儿是不是都得你干。”

    季节愣了一瞬,一股微妙的感觉笼罩全身,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他。半天回了一句,“那你慢慢收拾吧。”说罢,她转身离开。

    “季……”,许嘉言冲着女生的背影喊道,只知道她姓季,还不知道叫什么。

    “季节,我叫季节。”,女生回头。

    “嗯,我叫许嘉言。”

    “我知道,还有什么事吗?”季节对他说道。

    许嘉言指着角落里的几个垃圾袋,“把垃圾带出去扔了。”

    三人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

    季节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等着和赵玫媚一起回家,女生垂着头,黄昏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瘦长。

    赵玫媚从杂间搬出一个躺椅,横放在过道中间,“小许,条件简陋,你先将就着睡,没什么事儿,阿姨就先走了。”

    许嘉言点了点头。

    卷帘门被赵玫媚从外面拉下,上了锁,周围迅速陷入一片沉寂。

    一天的忙碌早已让他疲惫不堪,许嘉言点燃一支烟,坐在躺椅上,从怀里掏出手机。

    上面显示有十二个未接来电,十个来自陈稳,剩余两个来自许良。

    许嘉言拨了个号出去,一声“嘟”响后,对面迅速接起。

    “哥们儿,要不要给你留门?”,陈稳问道。

    “不用了,我这两天就不过去了。”

    “哟,流浪汉找到收养你的福利院了?”

    “死去,我现在在一家包吃包住的饭店打工。”许嘉言吐出一口烟,笑骂道。

    听到这句话,陈稳震惊地问道,“不是,你妈把你生活费断了?我们少爷什么时候沦落到给别人打工的地步了。”

    “我妈什么时候断过我生活费?”,许嘉言觉得好笑。

    纪黎在许嘉言五岁的时候就和许良离了婚,走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什么都没要,也没要许嘉言。

    在邻里看来,纪黎太过狠心,抛下这么小的孩子说走就走,而许嘉言就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野孩子。

    纪黎几乎没过问过许嘉言的一切,却始终按时打抚养费,从没断过。

    许嘉言还小的时候是转到许良的账上,等他大一点后,就再没经过许良的手。

    “地址发我,我明天得去看看是什么样的饭店,能容得下您这尊大佛。”,陈稳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许嘉言编辑了一条短信点击发送后,一支烟也燃到了尽头。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起身关了灯。

    黑暗如墨,将整个房间紧紧包裹,万籁俱寂,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在这片浓稠的静谧里轻轻回荡。

    那些人说的不错,许嘉言是个野孩子,纪黎走后,他就被许良送到寄宿学校,从小被迫独立。

    刚进去时,经常有高年级的学生欺负他,起外号,洗袜子,吃剩饭。刚开始,许嘉言能忍则忍,后来那些学生愈发过分,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许嘉言实在是忍不了了,抓着欺负他的那个头儿就是一顿暴揍。

    那人比他高了一头,也不知小小的许嘉言哪来的力量,抓着他的头发就往地下砸,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脖子,周围的人撕扯着许嘉言,但他就是不松手,直到老师来了才作罢。

    本以为老师能主持公道,结果那些人倒打一耙,反倒全成了许嘉言的错。

    许良被老师叫到了学校,面对众人的指责,许嘉言一脸傲气,拒不认错,拒不道歉,结果就是换来了许良的一顿毒打。

    和小孩打他还能勉强占据上风,但哪是许良的对手,小小的许嘉言被抽得浑身青紫,却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不掉,看得许良窝一心口子气。

    和他妈一样的倔,一样的傲。

    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因为他会用十倍百倍的方式还回去。

    这也是许嘉言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

    ………………

    第二天一早,许嘉言正睡得酣甜,“吱呀”一声,卷帘门被从外面打开,刺目的光线犹如灵动的银蛇,瞬间游弋进原本漆黑静谧的屋子。

    许嘉言还没反应过来,强光就不由分说地填满屋子,直直扎进他的眼底。男生眉头紧蹙,下意识抬手挡住光线,眼皮在强光下轻颤,缓缓撑开一条缝,眼中还蒙着层混沌的睡意。

    随着意识回笼,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女生穿着干净的白色短T和黑色休闲裤,背着书包,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漫不经心地盯着他,朝阳在她身后晕染出一圈柔和的光。

    “我妈今天有点事情,我来照看一天店面。”,季节说道。

    许嘉言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随手抓了下睡乱的头发,“你家蚊子还挺毒的。”

    季节俯身凑近看了一眼,“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那蚊子在他右眼上狠狠叮了一口,眼皮高高肿起,每眨一下都显得无比吃力,看起来十分滑稽。

    “看够了没?”,许嘉言没好气道。

    “你说它为什么不在你左眼上也来一口,也太不讲究对称了吧。”

    “这边建议你去和蚊子深度交流一下,让它今天晚上能不能换个地方咬。”,说完,许嘉言起身,双手稳稳地握住躺椅的边缘 ,微微用力,利落地折叠起来,扛在肩头,大步迈向杂物间。

    杂物间的门被缓缓关上,许嘉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脚准备离开,与此同时,后厨的门轻轻晃动,季节手里攥着几瓣蒜,推门而出。

    两人脚步皆是一顿,目光在空中碰撞。

    “用蒜瓣抹一下,消肿快些。”,季节把手中剥好的蒜瓣递过去。

    许嘉言接过,找了个桌子坐下,随后把蒜瓣怼在被叮咬蚊子过的地方,来回涂抹。

    一夜过去,从手臂到脚踝,许嘉言身上不下有十几处蚊子包。周围皮肤微微隆起,泛红肿胀。

    季节在对面坐下,看着他拿着蒜瓣挨个涂抹,“蚊子从来都不咬我诶,你的血应该挺甜的。”

    “蚊子还挑食啊。”,许嘉言嘴角微扬,把用完的蒜瓣扔进垃圾桶。

    季节从书包里掏出早餐,“是啊,但我不知道你挑不挑。”

    她把早餐推到许嘉言面前,“路边买的包子和豆浆。”

    男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嗯,胡萝卜鸡蛋馅的,精准踩雷。

    许嘉言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季节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练习题,一般这个时间,她在家都刷完一套卷子了。

    许嘉言两口就把包子塞进了嘴里,随后猛灌一大口豆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胡萝卜这么难吃的生物。

    他紧接着又“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豆浆,才把口腔里的那股恶心劲给冲刷掉。

    男生的眼神停留在季节胳膊压着的那个笔记本上,封面明明晃晃地印着四个大字,遥县一中。

    他放下豆浆,拽着笔记本的一角,从女孩胳膊下面抽出,随意地翻着。

    她的字迹灵动飘逸,笔画肆意纵横,却又不失章法。错题被简洁明了地罗列,解题步骤逻辑清晰,页面整洁又干净。

    许嘉言盯着一道数学极值点偏移问题看了一会儿,没看懂。

    “一中的?”,他装作无意地探问。

    “已经不是了。”,女生头也没抬,继续写着习题,淡淡地说道。

    已经,不是了?

    许嘉言一时没参透这句话的意思,毕业了还是转学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湖西门口的匆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又不太敢确定。

    女生没看他,自顾自地解题,随口说了句,“我转学去湖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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