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诺克家族的离去，实验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现场只剩下了赛默飞世尔家的人，分裂成了奥斯卡一队，和安东尼奥一队。

    以及艾伦一个外姓人。

    奥斯卡终于率先开口：“米兰达，你的任务很简单，护送安东尼奥返回艾恩葛朗特。这里只需要留下林赛和艾伦。”

    “我绝不会一个人走。”安东尼奥开口。

    米兰达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挣脱了她伸出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奥斯卡身后站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员，每个人都穿着最新型的装甲，护甲上镶嵌着赛默飞世尔家族的火焰狮头纹章。

    他们的头盔配有完备的瞄准系统，腰间别着脉冲枪。这其中，向导和哨兵的比例达到了1:2，已经算得上相当的均衡。

    不少人——米兰达还有些眼熟——至少是A-级以上，或搭档多年的哨向老兵。

    相比之下，安东尼奥这边显得异常寒酸。

    他身上的隔离衣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作战服。唯一的武器，是刚刚问米兰达借的一把小刀，别在腰间。

    米兰达和她的外援小队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在出发前，显然没预料到会接到这样的任务，带的最多的就是吊索、重型破拆工具和医疗箱。

    奥斯卡轻笑一声：“亲爱的弟弟，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就算加上米兰达整支队伍，你们也奈何不了我。”

    他的语调突然转冷：“更何况，你有什么立场来违抗我？”

    安东尼奥一字一顿：“就凭我才是赛默飞世尔家族的继承人，而你——永远都不是。”

    米兰达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护在安东尼奥身侧，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枪。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奥斯卡忽然低笑起来。那笑声很轻。他先是短促地笑了一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轻，却也更冷。

    米兰达的指尖扣下了保险栓。

    整个过程中，奥斯卡没有再说一个字。但身后的机动队员的枪口，已经无声地抬高了三公分。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奥斯卡终于开口了，语气变得公事公办，“除非，你们告诉我，剩下的实验品去了哪里。”

    “告诉你之后呢？你会杀了他们。”安东尼奥直视兄长的眼睛，“因为你就是回响者计划的主谋，不是吗？计划败露之后，你就想要毁尸灭迹了。”

    米兰达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控搅乱了思绪，脸上写满了困惑：“什么是回响者计划？”

    艾伦和林赛则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奥斯卡和安东尼奥之间来回游移。

    “道格拉斯是你的人吧？那个假神父，为你，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牺牲战争孤儿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安东尼奥继续道，“那个可怜虫，其实心里很清楚，他不会再活着走出这里。因为那一天来临之前，你一定会杀了他封口。”

    奥斯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米兰达的外援队成员们立即绷紧了神经，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立刻纷纷向领导投去询问的眼神。

    “老大，是不是应该撤退了，不然我们谁都无法活着出去。”有个胆小的队员悄声问米兰达。

    米兰达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怕什么？安东尼奥也是赛默飞世尔的嫡系，我们的工作是保护他，有点骨气行不行！”

    安东尼奥却突然笑了：“是你自己说的哦，米兰达，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今天你就不要逃避了，要陪我到最后哦。我保证，会让你看到一场阴谋被揭穿的精彩桥段。”

    米兰达素来冷酷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

    她当时急匆匆尾随诺克夫人下来，一心想要确认安东尼奥的安全。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眼见地上还躺着具尸体，她这才想起来要问：“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神父是间谍吗？那其他的组员会不会有危险？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东尼奥说：“放心吧，神父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不会对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实习生怎么样。他只负责暗自推进一个实验——一个塞拉菲娜生前和诺克家族联手开展的实验——回响者计划。这个计划，本就是丧尽天良的事，早该在20年前终止了。但是我们家的人在背后出手，重启了实验。”

    米兰达疑惑：“啊？和我们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回响者计划到底是怎么进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造出S级的向导。听起来很荒谬吧？赛默飞世尔家族的纯血，根本不屑于什么人造，或什么机械飞升。除非，天生缺陷，无法动用自己的向导能力。”

    安东尼奥的语气里充满了暗示。

    外援队的队员们，自从确认了没有逃跑的可能性后，干脆开始沉浸式吃瓜。此刻，他们各个伸长了脖子，顺着安东尼奥的视线看去——

    奥斯卡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站姿，但灯光下，他衬衫领口处，隐约露出一个金属接口。

    那接口完美地嵌入锁骨下方。接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色，密密麻麻的增生静脉像蛛网般，从金属边缘辐射开来。

    这些深紫色的血管，突兀地蜿蜒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上，仿佛某种寄生兽汲取着宿主的生命力。

    外援队里，有个年轻队员忍不住用气音嘀咕：“那接口...是钯做的吧？”

    他旁边的人立刻用手肘捅他，却自己也忍不住偷瞄——那种带着虹彩晕染的冷灰色金属，确实是价值不菲的金属。

    听说，这种金属能促进精神力共振，但非常稀少，因此并未面向公民开放正规的购买渠道。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盯着奥斯卡。

    连米兰达都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奥斯卡时，他穿着白色的西服站在安东尼奥身边，代表赛默飞世尔科研院出席某次会议。

    当时的他，并没有如此深重的黑眼圈，也并不像现在这样消瘦，脸上也很偶尔会带点笑容。

    这三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安东尼奥还在步步紧逼：“不是吗，奥斯卡？如果说Tamer是我们家族的人，家族所有人里，只有你会从这个实验里获益……你真的，打算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怪物吗？”

    奥斯卡冷淡地回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基地是二十年封锁的，那时我年幼，没有这个权力和时间干涉Q星的事。你想找幕后主谋，恐怕是找错人了。”

    “那你火急火燎从家里赶到Q星这个蛮荒之地，一路找到地下城，带了这么多精锐，甚至拷问我们实验品的下落。一连串反常的行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Q星大部分区域都是我们家族管辖地带，尤其，听说你们最近在这里实习，总是闯祸。得找个人盯着你，帮你把潜在危险清理干净——比如这个基地。总而言之，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我们的母亲。”

    “你少骗人了，母亲给你点权力，就开始以权谋私，还总是把锅甩到我头上。我根本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米兰达终于忍不住了，低呼：“够了，安东尼奥，别跟他吵了。”

    安东尼奥怒火中烧，逻辑却越发清晰：“让我来告诉你吧，米兰达，你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奥斯卡就是你们一直在追查的那个Tamer。从一开始，你在A星做的那些事情——在梅尔夫人身边安插秘书格里菲斯，让他便利你改造福克斯俱乐部，设陷阱抓人进行实验。格里菲斯当时的供词，米兰达你还记得吗？——他自称崇拜塞拉菲娜的精神体，才想占用类似的狐狸精神体为己用——你不觉得，这个理由非常荒唐吗？但换个角度想，你们的实验，和这个基地的实验设计可谓殊途同归，都是将外源精神体和人类进行融合。这会是巧合吗？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米兰达冷汗涔涔，林赛和艾伦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只有奥斯卡不以为意地看着安东尼奥，好像他在讲一个乏味的童话。

    安东尼奥的语气越发激越：“如今，格里菲斯已经替你背了锅，遣返回了C星。米兰达，我问你，你不觉得这故事的发展走向似曾相识吗？”

    她迅速反应过来：“被遣返的人……你是说——不……不可能……他不会……”

    安东尼奥替她把话接过：“让我说吧。还有一个人也被逮到并遣返了——那就是凯撒，我们的兄弟。他先是在C星无端攻击了我，想置我于死地。后来，又在A星杀了个素不相识的人。等到梅尔夫人亲自调查后，才发现，凯撒在第二个事件中，是替格里菲斯背了锅。我现在越发相信，凯撒和格里菲斯一样，也是你的棋子。从时间线上来重新梳理，在C星时，你先怂恿他制造车祸，试图杀了我。在A星，你又想利用梅尔的秘书格里菲斯帮你打掩护，方便运营福克斯俱乐部——一切都是为了制造一个新的精神体供你使用。但看样子，A星的实验并不成功，所以你在这些年，也同时把手伸到Q星的诺克基地，窃取他们的实验成果。这样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改善你的先天不足？顺便干掉我，坐上我的位置？”

    “安东尼奥，这些话不是你该说的！”米兰达厉声喝止他。

    奥斯卡沉默了片刻，指关节捏得发白。再开口时，声音里却只剩轻蔑。

    “我承认，格里菲斯在效力于梅尔夫人之前，曾做过一段时间我的驾驶员。你们只要一查便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的驾驶员有很多。仅凭这一点交集，你就认为是我指示了他？更何况，从小到大，我并不想同凯撒这样的白痴有任何牵扯。非得有什么事得差人去办，绝不会想到他这样不靠谱的人。最后，我再强调一遍，你的推理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这个基地是20年就关闭的，如果神父这些年一直在所谓Tamer的控制下，在废弃基地里重启这个实验，那这个Tamer，绝不会是我。因为，20年前我才10岁，这么多年，我一直在C星念书，毕业之后直接进入了科研院。我问你，我哪来的时间操纵这一切？”

    安东尼奥皱起了眉。外援队队员们也一脸懊丧。显然，他们都默默支持着安东尼奥这边。毕竟米兰达是他们的上司。

    而米兰达此刻正板着脸，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委实没经历过这样规模的家族内部冲突。作为一个外人，她感到深深的惶恐和无力，只能在心里祈祷——

    梅尔夫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安东尼奥？请再快一些启程吧。

    就在这时，有人打破了沉默。

    竟然是林赛。

    只听她说：“倘若Tamer不止一个人呢？第一个Tamer在20年前找到了神父，重启了实验，但出于某些原因，几年后，这个任务被继承给了第二个Tamer？”